程涵把为了用餐打开的大灯关掉，只剩下幽暗的壁灯。她坐在沙发上安静等着，想要靠近而不能。

眼看着李艺已经呆在卫生间一个小时了，人还一直没有出来。程涵忍不住还是去敲了卫生间的门。

“李艺，你好了吗？我想上个厕所。”

听到程涵的声音，李艺把花洒调大。“还没。涵姐，你等一下。”

又过了几分钟，李艺才顶着没有擦干的头发出来。

“不好意思，我洗得有点久了。”李艺说话的时候并没有对看程涵的双眼，她回避着来自程涵的注视。可程涵还是看见了李艺红着的眼眶。

“我今天太累了，先去沙发睡了。涵姐，早点休息。”

李艺没有任何想和程涵交流的打算。她错开程涵，去卧室抱被子。空余程涵无声地叹息。

程涵也需要调整一下自己，进去用冷水洗了个脸。等她出来的时候李艺已经在沙发上躺下了。整个人被毯子罩住，印出一个蜷缩着的身躯。程涵走过去，想要抱住她。隔着被子，她听见了李艺细碎的抽泣声。细细的针扎进程涵心里。

这个人呐，连悲伤都不想打扰别人。

程涵最后还是退回了房间。她没有掀开李艺的伪装，她不愿意戳破自己安慰不了李艺的这个事实。

第二天一早，程涵出发去剧组了。这次回来她没有能够和李艺交流些什么，更甚至是连一个拥抱都没能给李艺。她其实很想靠近李艺，但又怕自己过于冒进反倒推远了彼此的距离。程涵不想让李艺在因为自己而费神了。或许，彼此空白的这段时间，李艺能够好好调整好自己。

从李艺家离开之前，程涵还特意给阳台上的花浇了水。

这段时间，她应该没有心思照顾你们。你们要好好的生长，别给她添堵。开得好一点，让她心情也好一点吧！

李艺正麻木地看着电脑屏幕出神，突然间手机震动了下。这一次她很快地就看到了。

“我去剧组了，这段时间你要照顾好自己。你不想回去那边就不回吧！我如果回来会去找你的。”

“嗯。你也注意安全。”

程涵没想到自己很快就收到回复，于是又补充了一条。“好好的。”

“嗯。你也是。”

我们都要好好的。

在程涵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李艺看上去一切照旧，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有那些深夜里看不见的星星知道她的辗转反侧。李艺比起从前更加忙碌了，她努力把自己的生活填满。

她会带着好友的那一份期待好好活着。

一个月之后，程涵回到家里。李艺添置了新的物件，然而最关键的是关于程涵的那些物件都被收了起来。程涵不知不觉中已经习惯了那些关于自己的存在，看不见那些东西的程涵此刻十分不安。毫无防备一脚踩空的惊恐袭遍全身，她不知道在自己不在的时间里李艺做出了什么决定，怎么会影响到她要把那些物件收起来。

程涵慌乱地拿出手机想要联系李艺，手机铃声从卧室传来。程涵循声找去，李艺刚好坐起身在床上接通电话。

“涵姐！”

两个人的目光在此时交汇。程涵快步走过去，拥住了不甚清醒的李艺。李艺一时间理解不了程涵这种行为的动机。

“涵姐，你怎么了？”

程涵抱着李艺的手并不松开，继续拥着她。“只是想抱抱你。”

“你还好吗？”

“我没事。只是想你了。”程涵顾不上其他，自顾自交代着。这样的话总让李艺不知所措，两个人又陷入不合时宜的沉默中。程涵终于在李艺身上找回自己失去的神智，主动坐远距离。

“你怎么这么早就睡了？很累吗？”

“还好。今天周五嘛！回家就随便的躺上床了，反正明天不用上班。”

“你这段时间还好吗？”

“我挺好的啊！”李艺微微扯出一个微笑，起身离开床。她背对着程涵拉开卧室的窗帘。李艺回到家的时候天还没有黑，可现在窗外取代天光的是人造的霓虹灯。街灯映在李艺脸上，晦明不清。李艺转过身反问。“那涵姐你呢？你这段时间还好吗？”

程涵摇头。“不好。有很多让我难办的事情。”

李艺本就不算微笑的微笑在此时也消散得无影无踪。她想说些什么安慰程涵的话，却发现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用关切的眼神望向程涵，以此聊表安慰。

好在程涵懂得李艺的欲言又止。

程涵走近李艺，用双手牵住李艺的右手。

“陪我去喝酒吧！”

这是程涵唯一能想到的消解方式。

李艺被程涵拐到王冉的酒吧。

程涵作为中间人，简单地向双方介绍了彼此。

“李艺，这位是王冉。我的好朋友，你可以叫她冉姐。”

“王冉，这就是李艺。我跟你提过的那位。”

程涵和王冉四目相对，她们心知肚明。

李艺微笑。“冉姐好。”

程涵向王冉递去眼神，对方了然。王冉她礼貌地和李艺招呼了几句。程涵点好酒就带着李艺上楼了。

程涵先一步坐在了左侧的沙发上，她特意向前挪了挪为李艺腾出位置。可是，李艺却朝着她的对面位置走去。程涵心里小小地荡起些微波。酒还没有上来，两个人就只是坐着。这是李艺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但她并没有表现出对这里有任何的好奇。李艺对这里显然没有兴趣。

此时的程涵正专注于用手机打字，暂时无效顾及李艺。李艺看见程涵在忙，也什么都没说，她只是坐着。

程涵给王冉发去消息。

“想办法让她喝点酒。”

“怎么回事，你自己带来的人干嘛要让我想办法。”

“我要是有办法就不带她来这里了。你赶紧的。”

“她酒量怎么样？”

“不清楚，估计是没有喝过。你找几个人一起上来，不要表现得太明显。”

程涵交代好事情后锁上手机。

“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

“你之前来过酒吧吗？”

“没有。这是第一次。”

“哦~”这是程涵意料之内的，但她还是表示出了一定的诧异。“这么说，我还真是幸运，能够得到你第一次来酒吧的机会。”

“还好。这也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情。”李艺的态度总是这么云淡风轻。

话刚说完，服务员就抬着酒进来了。跟着来的还有王冉和两个女士。

“怎么样，小艺，还习惯我这里吧！”王冉自然而然地坐在了李艺身边，语气亲昵。

这样的位置过近，已经超过了李艺的正常社交距离。她的脸上闪过一丝不适，但很快就掩下了。李艺还是一如既往地礼貌。“挺好的。”

坐在对面的程涵虽然也没能看见李艺的不适，可她还是开口说话了。

“你过来和我坐这里，别去挤她。”

“你那边太挤了，我就坐这里吧！”王冉不依。

程涵起身打算直接拉过王冉，李艺及时地出言制止。

“涵姐，没事的。就让冉姐坐这边吧！”

王冉朝程涵使了个眼色，意在嘲讽她的多此一举。

几个人在王冉的一番热场后准备开始游戏。

好巧不巧，一开始输的就是程涵。程涵漫不经心地抬起了酒杯喝掉，这种事情对她来说习以为常。

又玩过几轮，大家都各有输赢。可唯独李艺还滴酒未沾。这倒是激起了王冉的逆反心理，赌注的酒量继续加大。好巧不巧这一次的输家却又偏偏落到了李艺身上。

李艺被罚五杯，她乖巧地向自己的杯里倒了满满当当的酒。

程涵低声询问。“你真的要喝吗？你要是不想喝的话我可以替你喝的。”

“没事。大家一起玩嘛！”

李艺平常很少喝酒，只在一些特别需要庆祝的节日才会接过酒杯。这是李艺第一次在酒吧喝酒。酒精入喉，李艺感到细微的刺痛。前两杯都是慢慢喝的，碍于大家都在坐等自己，李艺不想耽误太多时间，于是第三杯她喝得很急。一饮而尽后，李艺拿过酒瓶准备继续倒第四杯。程涵却从她手里接了过去给自己倒上。

“好了。剩下的两杯我替你喝了。”

“涵姐，不用的。我自己喝就好。”

“待会可能我也需要你帮我喝。”

程涵把李艺余下的两杯酒喝完，游戏继续。

王冉坐在位置上看着眼前这一对小情侣，真是有趣又可爱。

于是，在接下来的游戏里，李艺就一直在等着可以替程涵喝酒的机会。面对即将揭开程涵的定局，李艺现在正矛盾着。李艺不希望程涵输，因为她不想程涵再喝酒了。可是，她又只能等程涵输才有机会替她喝酒。

结果是，程涵输了。李艺理所当然地端起倒好的酒杯，程涵却伸手拦住了李艺不让她喝。

王冉不解的看着程涵满眼困惑，在心里诽谤。“你大爷的，你是喝醉了吧！不是你自己说要让她多喝点酒的嘛！怎么你现在又护着她了。带她喝酒的人是你，不让她喝酒的人还是你。你玩我呢！”

程涵对王冉的眼神视而不见，默默地把自己的酒全都喝了。

王冉轻笑。

我倒要看看你在干什么。

于是，王冉转移火力，专攻李艺。就连自己输了，也要想办法连累李艺一起。可她拿不准李艺的性子，只能先试探性地闻讯一下。

“小艺啊！你可以帮我喝几杯吗？我实在是喝不下了。”

王冉在李艺面前晃了晃酒杯，佯装微醺装。李艺同意替她喝，程涵面有不悦。

游戏还在继续。王冉第三次找到李艺，此时李艺觉得自己有些不清醒，可她还是答应了。程涵忍不住出言制止。

“王冉！你的酒自己喝了，她醉了。我先带她回去休息。你们好好玩。”

李艺在程涵和王冉对话的时候已经扛不住把头放在了桌面上。两个人侧目看去，李艺已经闭眼。

王冉对着另外的女生说。“你们先出去。”

两人如是照做。

“你怎么回事？不是你要让她喝酒的吗？现在又是个什么情况？”

“我也没想到她这么弱。早知道就不找你了。”程涵说着还给王冉丢去一记眼刀，愤愤地走向了李艺。“过来帮我一下。”

王冉无辜地说：“怎么还成我的错了。”

两个人扶着李艺上车。

“不能喝酒以后就别带她来这种地方，她和我们不一样。”

程涵沉默着上车离开。

王冉站在原地，意味深远地看着远去的车辆。

李艺被程涵扶到床上。或许是胃部不适，李艺五官一直紧紧拎着。看着李艺松不开的眉，程涵很后悔带她去喝酒。

两个小时过去，李艺难耐地睁开眼。

就在旁边的程涵赶过来询问。“你醒了，现在还难受吗？你先躺着休息一下，我去给你到点水。”

程涵去客厅倒水，李艺蹒跚着起身走向卫生间。程涵听到动静跑过去，李艺趴在洗手台上干呕。可是，下午什么东西都没有吃的李艺只能吐出些酒水。但好在这还是减轻了李艺胃部的些许不适，她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洗了洗脸。

程涵轻抚着她的后背。看着她难受，却又无能为力。程涵真的懊悔不应该带她去喝酒的。这种事情以后不会再有了。

水继续从水龙头里流出，程涵从中辨析出李艺的哭泣。伸手替她关掉水龙头，啜泣声随之暂停。李艺抹了一把眼泪，朝着沙发走去。程涵明白李艺的意图，无言地揽住她的腰，却也只能带她过去。

李艺坐在沙发上，发愣。

程涵把一杯热水递到她跟前。“喝点水吧！”

李艺顺从地接过水杯，然后麻木的喝掉。她只是在完成指令。水杯里的水喝完了，玻璃杯依旧被握在手里。

程涵把水杯拿到一旁，然后温柔地抱住她。

抱着眼前这个魂不守舍，支离破碎的李艺。程涵轻拍着李艺的背，试图以这样的方式能让李艺好受些。

突然间程涵感受到背部的一阵压力，李艺紧紧地拥住她。

“涵姐，我好想她！”李艺哭腔浓厚。

“想哭就哭出来吧！别总是一个人憋着。”

程涵放纵李艺在自己的怀里哭泣。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自己还能抱着她。

她们不用说话，陪伴就好。

哭声渐消，李艺发泄完自己的情绪。她默默地松开了程涵。

“怎么了？”程涵对上李艺的眼问。

“对不起，我把你衣服弄湿了。”

“没关系，还想哭的话我可以去换一件衣服。”

李艺摇头。

“还想哭吗？我把这边的肩膀借你。”

“不用了。”李艺抽泣着婉拒。

程涵长叹一口气。

“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但你也应该照顾好自己。我想你的朋友不会愿意看到你这个样子，她会更希望你能过好自己的生活。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命运，或许她的提前离开是为了开启一个新的更美好的人生。”

李艺不说话。

程涵看着李艺通红的眼眶，用双手捧起她的脸，靠近她。

两个人额头相抵。

“答应我，以后不要一个人难过了。既然我们说好了在一起，我不想你总是背着我偷偷掉眼泪好吗？”

李艺终于含泪点了头。“嗯。”

或许是被酒精麻痹了大脑，李艺今晚很乖很听话。程涵把她哄到卧室的床上，躺上去的时候顺带把李艺揽到了自己的怀里。李艺没有排斥，她真的累了。

李艺在混沌中睡过去。睁眼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程涵的怀里，而那个人已经醒来了。程涵正在划弄着自己的手机。李艺想要装睡，可下一秒刚好就对上了程涵的目光。昨天晚上的画面在脑子里快速闪过，她只觉得无地自容。哪有人抱着别人痛哭流涕的，还把人家衣服都弄脏了。

李艺尴尬地想要逃，她转身背过去。然而程涵却紧跟着靠了上去。

“怎么的？昨天晚上说过的话，你不记得了吗？翻脸不认人吗？”

“没有。我只是想要起床了。”李艺说完就从被子里溜了出去。

没有被子的遮挡，李艺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不是昨晚上穿的了。而这理所当然只能是程涵帮她换的。画面太让人羞涩，自己喝醉了，还让程涵替自己换衣服。李艺着急地从卧室里逃出去。躲进卫生间，李艺需要缓一缓自己内心的焦躁。

身边的人离开，程涵也跟着起床了。她甩了甩自己被压麻的左手，缓缓走出房间去开门取回早就点好的外卖。

等到李艺从卫生间出来，程涵已经把早餐都摆好。程涵考虑到昨晚上李艺刚刚喝过酒，依照她的口味特意选了一些清淡的。然而李艺一如既往地没能多吃几口，喝了几口粥她就止住了。

“不多吃点了吗？”

“不用了。”

“那你喝点这个酸奶和果汁吧！都是新鲜的。”程涵把它们移到李艺面前。“我一般宿醉之后都会喝点这些，感觉会好点。你也试试吧！”

“好。”李艺点头。

得到应允。程涵立马拿过了一瓶酸奶拆开、插管，递给李艺。整个过程用时不到三秒，她生怕多一秒李艺就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