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视足足几秒钟，陈知许淡淡移开视线。

“你太吵。”

说完这句话，他薄唇微抿。

程醉想了一下：“你住楼下？”

“嗯，”他说：“所以请你动作轻一点，很吵。”

程醉嘴角漾着笑，盯着他，目不转睛。

这弟弟真是直白的过分，言简意赅，不绕半点弯子，她猜想，他怕是人缘极差。

“不好意思啊弟弟，吵到你真抱歉，要不要进来坐坐？”

她侧着身子，漏出稍显凌乱的客厅，光着脚，小腿脚踝处上着紫红色的碘酒。

程醉皮肤很白，碘酒的颜色落在她脚踝上，一对比，有些触目惊心。

相比起她的挑逗和热情，陈知许冷淡的不像话。

“不用。”

他转身就要走。

背后，程醉叫住他：“弟弟，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他脚步顿住，却没回头。停顿两秒，抬脚继续往前。

中午在车上，中年男人说过，这是他儿子陈知许。程醉记住了，但尚未搞清楚是陈知许，程知许，还是谌知许。

眼看他就要走到台阶下，程醉从门里走出几步，在他身后问道：“程知许？”

她抬手把头发捋到而后，声音清甜的跟银铃一样：“跟我一个姓？程？还真是弟弟啊？”

陈知许没应声。

颀长的身形消失在楼梯口，下楼的轻微脚步回荡在楼道里。

看不见人影了，程醉才慢慢走回屋。

不爱说话的弟弟，有意思很。

下午依旧下着雨，程醉长了个心眼，提前十分钟就到公交站台等车。

她从包里掏出镜子，理自己新搭配的海蓝色耳染。在首都时，她最讨厌这个颜色，扔到抽屉里好久不曾碰，搬家搬得匆匆忙忙，只把这个给带来了，没想到，现在反而成了奢侈品。

公交车提前五分钟到校外的站台，她进校门时，学校还没多少人。

殷念到的比她还早，在座位上看小说书，被程醉一拍，吓得肩膀抖了抖，回头看是她，才松口气。

“吓死我了……哎，”她眼尖的盯着程醉的耳染：“你染头发了？”

殷念拉着她坐下：“学校不给学生染头发，唐文毅最忌讳这个了……你这可怎么办啊……”

程醉麻溜的摘了耳染，顺手把头发抓上去，扎了个利落的马尾。

“这不就没事了？”

“还能这么玩？”殷念拿过来仔细打量：“程醉，你戴这个真好看，哦不对，你本来就好看。”

程醉笑了笑，“夸张了。”

殷念感叹：“美女总是谦虚的。”

两人说话间，后排来了个女生，提着书包，“砰”一声丢桌上，动静不小。

门外还有同伴，抱着臂，长发披散，拧着眉，一副不好惹的样子。

“妈的，我看洛衫是想死！”后排的女生塞好书包，怒气冲冲的走到门外，跟另两个人汇合。

“可不是，之前都跟凝竹去警告过她了，她还不老实，真当英才班是护身符咱没法动她是吧？”

……

“这周五吧，周曼挨得最近，你去把她拦下，别让她靠近陈知许。”

这几人的谈话程醉无心理会，但她敏锐的捕捉到“陈知许”三个字。

回头看一眼门口，那个高高瘦瘦，眼线高挑，最气势汹汹的女生应该就是她们口中的凝竹。

在首都时，程醉混场子混的多，不用几句话就大概猜到这几个女生的霸凌意图。

“唉，洛衫又要倒霉了。”

殷念小声嘀咕一句，一边用橡皮擦擦自己闲来无事画到桌面上的简笔画。

程醉来了兴趣：“怎么了？”

殷念看看她们，凑近程醉耳边小声说：“刚摔书包的就是咱们班的周曼，平时就不怎么老实，跟高二的段凝竹玩的好，段凝竹嘛，论坛之花。”

程醉：“什么意思？”

“学校有个匿名论坛，你上去就能搜到，说段凝竹是咱们学校的校花，但反对的人很多，因为更多人觉得英才班的洛衫比她漂亮多了，所以段凝竹横竖看洛衫不顺眼，几度放话要找人麻烦，而且最重要的是，洛衫是陈知许的官配。”

想到那个高瘦清冷的少年，程醉追问：“官配？”

“对，”说起这些，殷念眼睛放光：“洛衫嘛，长得好看，成绩又好，也是高二英才班的，陈知许呢，虽然人冷冰冰，但架不住他好看啊，先前有不少暗恋他的女孩子大着胆跟他写情书告白，可惜这人活生生一个少女心杀手，几句话把人拒绝的彻底，久而久之，就没人敢把心事呈现在他面前了。但奈何大家又控制不住磕CP的爱好，所以第二名洛衫和第一名陈知许，在众人眼里简直天作之合，比其他拉郎配都要绝！”

一番解释下，程醉弄明白了。

没想到，他这款病态冷然型这么受欢迎。

程醉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周三。

星期五。

她在心里默念着。

“我去趟厕所。”

这节是大课间，有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她从卫生间绕了一圈后，又下了一楼，一楼走廊第一间教室，门牌上挂着三个金色大字：英才班。

一高的高二英才班跟高三一栋楼，提前体验高三的紧张压迫，路过那里时，班级一片安静，没一个人说话。

程醉视线扫过去，一眼就认出第二排位置靠里的陈知许。

他在低头看书，手指搭在书页上，骨节分明，像润白的玉，脊背挺得很直，那种孤傲感完全不同于其他人，只需一眼，就能辨别。

程醉盯着他好几秒，他头都没抬。

视线转了一圈，最后落在陈知许后面的女生身上。

女孩子从座位上起身，路过他时不小心擦掉了他的书，女生瞬间脸红了几分，弯下腰捡起来，很小声的说了句“抱歉”。

程醉看到陈知许薄唇轻启，回她句“没关系”。

人走到讲台上，教室里不知谁喊了声“洛衫，等等我！”。

两名女生，挎着胳膊，从教室里出来，路过程醉时，她闻到一股淡淡的栀子花香。

黑长直，发质油亮，身材纤细，皮肤很白，一对小鹿眼，果然是众多人心中的校园女神。

想到殷念口中的八卦，程醉不自觉的笑笑，迈着步子，从窗户前离开。

程醉所在的高三五班这层基本都是普通班，五班学习氛围算不错的，其他班一到下课，玻璃围栏那里趴了一群人，有男有女。

她沿着走廊一路走过来，都是男生的插科打诨和嬉闹。

“看，我们班新来的。”

哄闹声中，她听到一道女声，侧目看过去，是她们班的周曼。

程醉收回视线没理会，继续慢悠悠的往走廊尽头走。

“呦，不错嘛，好正。”一道男音在背后响。

“你想上？”

“那能不上？”

“哎呦，人家看得上你？别自取其辱了。”

“怎么说话呢？除了英才班，一高没你川哥拿不下的人，况且那妹子嘛……看起来也不像什么正经人。”

……

议论声远去，程醉耳朵里最后飘进来一句“不像正经人”。

一高的晚自习晚上九点半结束。

盛穗华忙着收拾自己在首都尚存的生意，几天不着家，伙食全靠程醉自己点外卖解决的。

她没等公交车，放学后径直去了校门口的小吃街。

这条小吃街是近年新建的，设施也完善，环境还算不错，还没走进去，老远就闻到一股烤肉香。

路过的学生纷纷停车下来赶趟夜宵，程醉没停，朝着人最多的奶茶店去。

好几家奶茶店，属“她家”奶茶店的生意最好。

店面挺大，里面已经坐的满满的了，没一个空位。

隔着玻璃门，能看到里面的内景——一群人，不少熟面孔，包括白天的段凝竹，周曼，也包括那些没正形，笑起来挺猥琐的男生。

看得出来，这个时间点，这家店基本被这些人承包了，规规矩矩穿着校服的学生们没一个敢进来。

程醉身上也穿着校服，白天扎的很精神的马尾此刻有些松散。

她把马尾分成两捋，朝后一拉，头发瞬间拉紧，又把垂在脸颊两旁的鬓发勾到耳后，没有犹豫，推开门，直接进去。

奶茶店里一片哄闹，周曼几个坐在沙发上，娇羞着脸跟另几个男生打闹。

程醉清楚感觉到，她进来后，那几道毫不忌惮的笑声低了下去。

“一杯黑糖珍珠，少冰不加糖，微信付。”

她掏出手机，“滴”一声扫了码，领了□□，站着等在一旁。

屋子里比之前安静许多，她甚至能感受到落在她身上的一道道视线。

程醉很坦然，头都没抬，一边看手机，一边等奶茶。

万众瞩目的境况她遇得多了，这只能算小情况。

那几道原本低下去的女声忽而又高涨起来：

“谁他妈天天往论坛上发这些傻逼东西！”

“谁啊？艹，丑逼洛衫。”

“丑死了，我怀疑这些夸她的账号都他妈是洛衫小号。”

……

脏话入耳，程醉继续看手机。

旁边几个男生带着审视眼光打趣。

“人家可是英才班的好学生，有那闲工夫在论坛上逼逼？”

“长得不丑啊，挺漂亮的。”

“比段凝竹漂亮？”女生的声音高傲又威胁。

“那倒没，谁能跟竹姐比啊？”

“那这个呢？”是周曼的声音，“这个跟段凝竹比，谁好看？”

一瞬间，没人说话了。

短暂沉寂几秒后，人群突然爆发一阵哄笑，有男生的，也有周曼的。

“肯定没啊！一高比段凝竹漂亮的怕还没入学呢！哈哈哈哈哈艹！周曼你这照片怎么拍的，这女的怎么被拍成这样啊？他妈的，面部扭曲啊，好想看看长啥样啊艹他妈的！”

周曼也笑：“只顾着拍她同桌，一不留神拍下的，长得本来就丑，土肥圆，我们班的殷念，你去看吧。”

沙发上笑倒一片，程醉收起手机。

“奶茶好了，要装吗？”服务员问。

程醉：“不用装，封口也不用，直接给我。”

杯口没封，一阵阵黑糖香。

程醉闻着有些不适。

她是模特，身材保持十分重要，一直严格遵守饭点，过了饭点，一口额外的食物都不愿多吃。

杯子有些满，转身时不小心洒了些许到外面。

浑浊的奶茶不偏不倚，好几滴都落在茶几上，那个玫瑰金的手机屏幕上。

程醉似乎没意识到，端着杯子，就要去推玻璃门。

“等下！”

身后一道尖锐女声。

“给我擦干净。”

她回头，入目是站起来的周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