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凝滞着。
那对夫妻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伴随两人的交谈。
“你就指望着我一个看紧他学习?他高一那么多次家长会你去过几次?忙成那样也没见你赚几个钱。”
“那不然?几张嘴都不吃饭了?喝西北风?”
“得了,别总拿忙当借口,你不适当关注关注他, 他以后还认你这个爹吗?”
……
声音近在咫尺。
程醉没等了, 似乎本来也不指望他会给个回答。
“韩松林找我有事,”他已经朝门外走了, 最后一时间,解释道:“我不知道她会突然在楼下等我。”
那对夫妻已经到了电梯门口, 四个人, 瞬间有些尴尬。
陈知许反应淡淡, 都是邻居,他轻轻点点头示意。
两人意识到程醉是要往上去, 挪进来的步子又退出去,电梯门关上, 程醉听到他俩的最后一句话:“……什么时候能跟知许这孩子一样懂事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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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周三是高三的第二次月考,两天考完,各个班又忙着轰隆隆的挪桌子椅子。
考完试的晚自习,大家放松的居多,趴在桌上睡觉休息, 或者到处交头接耳。
程醉嫌班里闷, 跟殷念一起到宿舍楼后面的超市买水喝。
超市门口聚了一堆男女,说笑打骂的都有, 人多,结账队伍排的老长, 程醉买支雪糕,排了差不多五分钟的队。
殷念小口吃着雪糕,目光一瞥旁边, 拉着程醉就要走:“又是那群人,咱们快走,看见他们就烦。”
两人还没走出十米,就被背后的周俊逸追上。
“哎,这不咱们的十五球小公主吗?看到熟人也不打招呼,走那么快。”
“不对,应该是大明星,上镜的大明星,咱们惹不起惹不起。”
他身边不少人,认识的不认识的,此刻都窝在一起,一个寸头男生发问:“这就你说的程醉啊?”
周俊逸:“怎么样?”
“还不赖。”
他们随意把别人当谈资,没觉得丝毫不妥,殷念压着火气,话带刺:“跟你什么关系?还熟人?脸真大。”
殷念不是跟他嘻嘻哈哈的性子,话一出口,周俊逸当即就变了脸:“干你麻痹事?”
这么难听的字眼,顿时让殷念没话反驳,眼睛红了一圈。
程醉一只手搭着殷念的肩膀,面色颇冷,“不好意思,你起的称呼,我可一个都没承认过。”
周俊逸平日里跟在段凝竹身边,社团里还有韩松林调节调节气氛,明面上最多也就阴阳怪气两句,但此刻撕破脸皮,谁都不装了。
“大小姐您可别清高了,就差把“我首都来的”几个字刻脸上了,整天甩脸子给别人看,被戳穿还要挣扎几句“我没有呀,你爱信不信”,婊气冲天了。”
程醉半点发怒的征兆都没,站在那里,听他说完为自己编织的罪名,连点情绪波动都没给。
周俊逸以为她不敢反驳了,笑的更凶,搂着一旁男生的脖子,悉数抖落程醉那些事。
他没说完,程醉开口了:“你叫什么?”
“我对同学你的印象只有十五球打的很菜,烂成这样的人,我连名字都懒得记,还有你说的那几个女生,在我眼前晃到现在,我连脸对不上,谢谢你把我的事记得这么清楚,除了暗恋我,我想不到第二种解释,不过不好意思,你太差劲,我看不上。”
烂成这样的人,我连名字都没记住。
太阳热辣辣的,有人感觉自己像被当场甩了一耳光。
程醉还没说完:“不然给你个机会吧,你叫什么?我试试能不能记住。”
抛开一切,程醉惊艳又冷绝,她打球飒,拍照美,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有些人,本就天生应该活在闪光灯下。
至于周俊逸那些话,纯粹酸到骨子里。
临走时,程醉还留下一句:“你要是也想拍,我可以把摄影师号码给你。”
殷念出了口恶气,一口气吃了三个雪糕,一路上,就差手舞足蹈。
“醉醉,你太棒了,不用一句脏话就把周狗骂的溃不成军,看他最后那样子,像不像落水狗?”
程醉点头表示赞同。
无耻的人你跟他纠缠下去只会吃亏,最快的办法就是戳他自以为是的尊严。
“这种普信男真可怕,”殷念感慨:“不过想想他是段凝竹的走狗,一切就说得通了。”
除了明面上的针对,背地里,周俊逸早就不知道给她泼了多少脏水。
晚上回去之后,殷念给她转了个链接,是学校论坛上的帖子。
–醉醉,这绝对是周俊逸那伙人干的,他们也真够恶心的。
程醉点开链接,从头看到尾。
无非就是她入学以来怎么怎么欺负人,包括奶茶店用奶茶烫周曼,卫生间里跟段凝竹好几个人动手,态度嚣张,还狂言称自己绝不会被校方开除云云。
帖子本就是以第三人称的视角,偏向太明显,评论里也没几个人站队,发言也基本都是“呈上证据”类似的话。
程醉单纯觉得他们无聊。
不仅心思扭曲,还喜欢颠倒是非。
帖子第二天就被删除了,处理人是学生会。
副会长洛衫发了标红声明:关于程醉在卫生间与段凝竹几人发生争端的事由。
她完完整整诉说了那天的经过,并且控诉了段凝竹几个人,校内欺凌,搬弄是非,希望她们公开向程醉道歉。
本来被藏下去的一件事,此时被掀到了明面上,证明人还是品学兼优的洛衫,真实性自然是不容置喙。
大概是不想事情再扩大,教务处公开处分了段凝竹几个人,并让她们向被伤害的同学道歉。
这个处理结果倒是让很多人满意。
戏剧的是,学校让段凝竹在下周一的表彰大会上当众读检讨,她读完检讨后,再进行表彰大会,月考文理科前十名上台领奖,一二名还要携手发表感言。
流程一出,殷念笑到捶桌。
“这什么狗血情节!学校开眼了吗?总算不袒护段凝竹,还让她上台读检讨,这下颜面扫地啊!最关键的是,她还得看着年级第一陈知许和年级第二洛衫一起发表感言,强烈建议学校备好救护车,我怕段凝竹气的吐血身亡!!!”
程醉想象到那场景,不由自主的跟着笑,似乎是这个道理。
“怪她自己,你都不知道洛衫那帖子一发,底下都是控诉段凝竹罪行的人,学校总不能视而不见了,就算她爸是教务主任也不能当睁眼瞎,该罚就得罚!”
殷念如是说。
程醉再次表示赞同。想她在以前学校也没做过欺负人的事,张狂和欺凌本就是两个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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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上午,来小区楼下接程醉的是严宇,他把车停靠在路边,远远的,看见程醉往这里走,车窗摇下来,跟她挥手打招呼。
程醉拉开副驾驶座位的门,一边系上安全带,“顾宜和没来?”
“他临时有事,换我送你,咱们今天去怀县。”
苏城周边那几个县城都不远,开车一个多小时的路程。
怀县也是多水多木,主要是这里有条古街,适合复古感的写真。
古街还挺热闹,他们赶到那里是正午,街上摆了两排小吃摊,到处“滋滋”冒着热油,一街的烟火气。
“咱们晚上来拍,白天人多,而且今天下午隔壁学校还有个什么比赛。”
学校跟这里就隔了一条公路,程醉回想一下,“篮球赛?”
“哎对。”
她记得一高的篮球赛还在比,上一次韩松林开会的时候就说击败怀县高中就能进半决赛了。
那大概就是今天。
他们在一家街摊吃了午饭,忙完又去宾馆休息一会,打算等日头落下,黄昏降临再来开工。
离这里只有一条公路的怀县高中,下午两点钟,就从操场传来热火朝天的呼喊,程醉趴在窗台上,刚好看到操场远景,两方球员,在大太阳底下挥汗如雨。
穿黑白色球服的是一高球员,两方人马竞争激烈,一高比分暂时领先。
她这个位置,跟瞭望台一样,能看到观众席上的韩松林,还有陈知许。
带队的只有他们两人,拉拉队也没来,气势上被怀县压了一头。
陈知许少见的没穿校服,黑色短袖,运动长裤,那种平日里的清冷孤傲被此时的冷硬取代。
短袖被他卷到胳膊上,露出手臂鼓起来的肌肉。
他皮肤太白,以至于往日穿着校服才给人一种病态的苍白感。
怀县连追了两球,比分迅速追平。
一高球员有些急,先前的阵脚也有些乱,被对方又打进家门,已经落后了两分。
球员气氛低迷,与那边兴奋的喊叫鲜明对比。
一高叫了暂停,球员从球场上下来,低着头,明显的情绪都不太好。
十分钟的商量对策后,程醉看到陈知许换上队服,上了场。
习惯于他斯斯文文的模样,现在突然转变,还让程醉有些陌生。
她兴趣更浓。
本来以为陈知许只是临场救急,没想到的是,他技术相当不错,与往常的斯文相比,反差极大。
带球上篮,动作行云流水,而且最重要的是,陈知许的上场,像给场上球员打了定心剂,被对方打乱的阵队很快拉回来,比分一点点的又重新追平。
而且对于对方球员来说,他们没跟陈知许打过,也没在球场上听说过这么个人,对他的招式和策略完全陌生,一场比赛,几乎全程被动。
程醉远远的看着他把球衣撩到腰线上,侧身接球,起步上篮。
一个漂亮的三分。
动作漂亮,人也是。
结合了狂野和斯文,用上衣下摆撩起来擦汗,仰头咕咚咕咚喝水,都给人一种极致的视觉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