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吗?”
周亮一大早又跑到昨日吃清汤面的面摊,刚一坐下,就听到隔壁桌在说悄悄话。他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就着流言可最下饭。
“有位北边来的大人物要来接管咱们这。”
“嘁,啥大人物啊?真是大人物能来咱们这个小破地方?”
“这个倒是,咱们这来的最多的就是被流放的犯人。”
“你俩的面。”面摊老板娘把两碗面往桌上一放,面一上桌,那两人就没声了,只剩下嗦啦嗦啦吃面的声音。
没得八卦可听,周亮三下五除二吃完了面、喝完了汤,嘴巴一抹,准备走人。
没成想,那两人又说话了。
“大人物来咱这是想要干什么呢?”
“管这些大人物想干什么?咱们这到头了,再往南走就走到海里去了,咱这往前数几十上百年,每一个来到咱这的大人物,能往北走的时候哪个不会北上?这人在这待不了多久,没几年就又北上了。”
之后这两人说上了隔壁家生了大胖小子、三叔家的老闺女终于嫁出去了之类的信息,周亮觉得没什么意思,一结账,就离开了面摊。
周亮在外头溜达了一圈,回到住所,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决定给自己添置些家具。这栋屋子是他当初刚上岸的时候置备的,后来走南闯北走了不少地方,但唯独也就新洲这里有个能称之为“家”的地方,如今大眼朝廷四处战火连绵,往外边跑没什么意思,跑得多了,也只不过是给他那个“死亡箱子”里多增几样东西,不仅没意思还疼。
好在新洲偏僻,外边打得再厉害,也没人跑到新洲打仗,他在这里窝几年,等外头安静了再出去。
周亮给自己房间添置的第一件家具便是一张大床,床尾有扇窗户,望得见海,床头同样有扇窗户,方便夜间照进来月光,他格外喜爱月亮,就算是在睡觉的时候也喜欢让月亮照着。
周亮打了个哈欠,昨夜没睡好,他打算在新床上补个觉。睡意朝周亮涌来,他也实在是累了,闭上眼睛前,他心里就有预感,那个梦又会出现。
“我不去。”
在迷迷糊糊当中,周亮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是那个男人。
“九斤,你怎么就死活不去呢?你最近不是缺钱吗?出一趟海你知道佣金有多高吗!三倍,三倍的任务金啊!”这是个周亮没听过的声音。
很快,周亮熟悉的男声又出现了。
“三倍也不去,我讨厌海。”
在梦中,周亮笑了,他找到了一个同他一样讨厌海的男人,真不错。
“谢九斤,你真的不去?”那个周亮不熟悉的男声在做最后一次尝试。
“真的不去,我去找乌梦,她遇到了点麻烦。”
在半睡半醒中,周亮在心里知道了这个男人的名字,谢九斤?真是个随意的名字。
“唉哟,早说嘛,原来是要去找妹妹英雄救美。”他戳了戳谢九斤的胳膊,“你和你妹妹还没在一起?”
谢九斤送给他一个白眼。
接着,梦境里的场景快速移动了起来,那个叫做谢九斤的男人身影变得虚幻了,他的身形开始形变旋转,和他身后的大地、森林融为一体。
在那一阵阵的旋转中,周亮看见他的嘴巴在旋转中一张一合,他还在说话,但周亮已经听不清他在讲什么了。
轰的一声,外边响起雷声。
周亮被这声音给惊醒了,他环视一周,外边下雨了,周亮眉头紧皱着。
透过雨幕,周亮试图勾勒出梦中那个男人的模糊的面容,但无论他怎么回想,都想不起那个男人的模样。但他至少知道了一些事情。“谢九斤?”怎么会有人叫这种名字。还有一个名字,“乌梦?是妹妹的话,谢乌梦?”
周亮小心翼翼地保存着从梦中抠下来的记忆光点,每一个都在脑海中想起无数次,一次又一次地想起,每一次想起都是在加深记忆。
但这些他醒过来之后回想起的的记忆并不多,而且毫无相关性,比如,有一次他能够回想起的只是一双红色的绣着红色纹路的鞋子,于是,他只能在脑海中将这些记忆一个一个地拿出来,在脑海中排列组合,试图去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故事。
他的故事还差很多内容,但眼下,他知道了两个至关重要的信息,男主人公的名字,以及和男主人公有关联的女人的名字。谢九斤,乌梦。
周亮就这样继续完善着他在新洲的屋子,一个月之后,正当他在院子里纳凉的时候,听到了敲门声。
奇怪,他左邻右舍都没人,又是谁来敲他的门。
“谁啊?”周亮一打开门,就看到一个个头高出他一个头的大壮汉,眉粗面阔,身长八尺,健壮地像是一头大棕熊。他站着,高大的身躯便挡住了阳光,身后映出一片阴影,在他的腰间,甚至还佩戴着一柄成色奇好的剑。
“我叫程辛,家中有一妻一儿,今后就搬到兄台隔壁住了,以后还请多多包涵。”
“我叫周亮。”周亮抬头看着这个明显和新洲格格不入的外省人,这就是最近这段时间传得沸沸扬扬的大人物吗?“从北边来的?”
“宣州。”
“宣州啊,那离这还挺远,那里的板面挺好吃。”
“亮兄去过宣州?也是宣州人?”程辛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在这偏僻的新洲居然遇到一个知道宣州的人,他别提多高兴了。
“我只是去过一次宣州。”周亮看着眼前这人脸上的笑容变浅了些,“你怎么来这了?宣州多繁华。”
“宣州战线吃紧,迫不得已。”程辛显然不欲多说,朝着周亮拱了拱手,“刚来新洲,还有众多事宜要解决,下次再详聊。”
“走吧,忙去吧。”
周亮没想到这个程辛下去忙的竟然是修建房屋的事情,第二天开始,他家周围就响起了哐哐哐、砰砰砰的声音,吵个不停。
好在程辛还算个知进退的,知道这声音扰邻,每日都叫一个唤作全锦的侍女来给他送吃送喝,吃人家的、喝人家的,周亮只能默默忍受着白日的施工。
又过了一个月。周亮发现新洲城多了大大小小很多辆马车。
大街上的马车从早到晚就没断过。行李车、粮草车、武器车等各类辎重车,排成长长的队伍。四面八方,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全是人、马、车,耳朵里能听到的都是滚滚的车轮声、马蹄的哒哒声、让一让的催促声。
看着这些东西,周亮心想到,看来来的大人物是在北边落败了的某位主公啊。
这还没完,新洲的大街上紧接着又出现了很多豪华宽敞的马车,新洲的街道甚至都容不下这样宽敞的马车并行。
瞧着都是北边有头有脸的官员和大商人用来运送行李和财物的马车。
再过了一个来月,街上出现了一些寻常的马车,有些甚至是牛车。看来来的是些平头老百姓,他们的车马就轻便多了,往往只有一两辆马车就装完了全部的家当。衣服、厨具、农具、鸡鸭鹅,通通塞在了一起。
偏远的新洲人哪里见过这么热闹的场景,家家户户都从家里出来了,就守在大街上,等着看今日又会来些什么马车。
卖清汤面的老板老板娘再也不提回老家休息的事情,每日准时出摊,最近几个月,他们生意好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