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熙宸单手撑头,“先生说会为我铺平道路,可父皇已写好遗诏,在沈夜檀手里。沈夜檀可是一条忠心耿耿的狗啊,哪能这么容易收买。我看先生的意思是…”
燕熙宸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兰雪靖早有预料,赵元初是要杀燕允穆而后快,一旦燕允穆死了,嘉良那份遗诏就没什么用了,储君已死,剩下这几个皇子中非他燕熙宸莫属。燕熙宸不是做皇帝的料,他当了皇帝只会带大盛走向万劫不复。
兰雪靖平静地问道,“殿下想做皇帝吗?”
燕熙宸大笑一声,“子虞,皇帝啊,九五之尊,坐上那个位置天下就是你的,换你想不想?”
兰雪靖,“可殿下也应该知道,坐在那个位置上不止享有荣华和权利,还要肩负天下,稍有不慎就是祸国殃民的大罪。”
燕熙宸不在乎地摆摆手,“等我坐上了再想其他的,子虞,等我坐上了龙椅你愿不愿意……”
兰雪靖不等燕熙宸说完一口回绝,“不愿意。”
身后传来燕熙宸无奈的笑声,“那头虎有什么好的,等你腻烦他了记得来找我,我燕熙宸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兰雪靖没有理会他,离开律王府没多久碰上了袁仁望,“宁王殿下,陛下有请。”
兰雪靖不明白嘉良帝这个时候宣他入宫目的何为,心中隐有不安。
天快黑了,下过雨的青石板路水迹斑斑,兰雪靖缓步走上摘星楼。嘉良帝背对着兰雪靖站在摘星台远眺,“兰雪靖见过陛下。”
嘉良帝大限将至,形同枯槁,如风烛残年的老人,唯有那双眼睛还透着一股不甘地狠劲儿,“子虞,来陪朕瞧瞧盛安城的美景。”
兰雪靖站在嘉良帝身侧,摘星台之上皇城内外的美景尽收眼底。嘉良帝病重后步履蹒跚,连背都佝偻了不少,“子虞,按辈分你该唤我一声舅舅。”
兰雪靖不敢置信地望着嘉良帝,嘉良帝淡然一笑,多了些温情,“知道你的母亲叫什么名字吗?”
兰雪靖,“穆回安。”
嘉良帝仰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念叨着,“穆回安,穆回安,莫回安,莫回盛安。此生不再回盛安,她终于远走高飞了,这辈子再也没回来过。你心中是不是有诸多疑问?朕告诉你,你的母亲不是辽东穆氏女,也不叫穆回安,她封号朝辉,名唤曦若。”
听到朝辉二字兰雪靖整个人都怔住了,“朝辉……”
嘉良帝自说自话着,“她是大盛最美的女子,艳如朝阳可与日月争辉,故为朝辉公主,她往那儿一站,整个盛安城的花都要失色了。”
兴许是一只脚已经迈上了黄泉路,嘉良帝仿佛看见身着红衣的女子奔向他,“兄长——”
嘉良帝红了眼睛,伸手想抓住她,却抓了个空,人也恍惚了一下。
兰雪靖,“陛下,大盛并无叫朝辉的公主,既然我母亲是大盛的公主她又是怎么变成辽东穆氏女的……”
嘉良帝恍惚着,仿佛朝辉就在他眼前,笑着,跳着,轻声唤着他,“兄长!兄长我们去放风筝吧。兄长你快来啊。兄长,御花园的花开了,能带我去看看吗。兄长——”
嘉良帝双目浑浊,五指张开伸向灰蒙蒙的天,起风了,嘉良帝觉自己好像变成了枝头的树叶,风一吹轻飘飘地落下,他终于自由了,兰雪靖大喊一声,“来人啊!”。天又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潮热躁人。
太宸宫围满了太医,岁安赶到的时候嘉良帝已是弥留之际。紧紧攥着岁安的手,“青山,青山……宣仁太后的人要杀朕,快来救救朕,青山……”嘉良帝已神志不清了。
“父皇,我是岁安。”岁安很平静。
“青山,青山……”嘉良帝含糊不清地喊着苏青山,浊泪滑落眼角,“青山,朕好累啊。青山……朝辉……朝辉……别走,别丢下兄长一个人……”
岁安眼中含泪,“父皇,我是岁安。”
嘉良帝干枯地手紧紧抓着岁安的手,“皇兄,皇兄,朕愧对你…答应你的事没做到,皇兄……林静,不要恨朕,不要恨朕……”嘉良帝不停地喊着,“岁安,岁安…”
“父皇,岁安在这儿,岁安在这儿。”
嘉良帝的嘴一张一合,双目涣散,他好像又回到了二十一年前那个雨夜,昌隆帝垂死之际紧紧抓着他的手,“坐上这个位置就是孤家寡人了,可皇兄唯有你能托付,大盛..大盛,就拜托你守着了。”苏青山的背影渐渐走远,远得只剩一片黑暗。
“孤家...孤家寡人,大盛……大盛拜托……拜托你……你守着…”嘉良帝充血的眼睛瞪得要凸出来了,不甘,痛苦,不舍,最后只剩岁安的影子,嘉良帝抓着岁安的手不动了,他的眼睛还流着泪。
“父皇!”岁安大喊一声,众人齐下跪。嘉良帝就这么睁着眼断气了,太宸宫哭声不断,外面雨下大了,雷声滚滚。
宣政殿外,密卫簇拥着燕允穆赶往太宸宫,雨声滂沱,脚步声混着水声带起浑浊的泥水。燕允穆被嘉良帝悄悄接进宫藏身在冷宫,一个时辰前,嘉良帝的近卫把人带到了宣政殿。燕允穆感觉不妙,这才带着人从宣政殿离开。
数十弓弩手埋伏在宣政殿外,蓄势待发,见燕允穆现身,箭如雨下,密卫接二连三地倒下,“保护敏王!”
离燕允穆最近的密卫倒下,暗箭袭来,燕允穆来不及躲,一箭穿心。随后几发暗箭落下,燕云穆身中多箭,拄着长剑跪在地上,身下的血和雨水混在一起,数道霹雳划过,宫里的红墙金瓦映着满地的血水。弓弩手快速将尸体拖走,电光照在赵元初脸上冷如寒冰,地上的血水很快被雨水冲淡了。
太宸宫,莫飞鸢见梁锦带巡防营来了,马上拔剑相迎,“巡防营好大的胆子,没有传令竟敢私自入宫,拿下!”
禁军岿然不动,莫飞鸢不敢相信,耳边只剩雨声。她突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禁军早被人控制了。副统领朱文东带人围住太宸宫,“禁军听令,今夜凡是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莫大统领,天不早了,莫老夫人等着您回家用饭呢。”
莫飞鸢大惊失色,这些人是有备而来,竟然还以她的母亲相要挟。雨水打在她的剑锋上,溅了一脸冰脸的雨水,莫飞鸢收起长剑。辅国司呢,密卫署呢,为什么全都不见人影了,宫里要大变天了。
辅国司,半数辅国卫把寇啸围在了辅国司,没想到半数辅国卫都被人收买,寇啸忍不住破口大骂。
惊雷一个接一个地落下,沈夜檀带着密卫往太宸宫赶,先前他收到密令让他前往冷宫保护燕允穆,谁知刚到冷宫就遭遇了埋伏。密卫死伤惨重,沈夜檀深知中了埋伏,脱离险境后一刻也不敢耽搁地往太宸宫赶,心想着有莫飞鸢在应该不会有大问题。
沈夜檀赶到太宸宫,却见禁军和巡防营围了整座太宸宫,莫飞鸢也被人扣下了。“沈领司,陛下驾薨,你带刀前来几个意思?”朱文东笑里藏刀。
沈夜檀深感不妙,敏王入宫之事知道的人不多,眼下他中了埋伏,燕允穆下落不明,不可冒然行动,他知道遗诏藏在那儿,待会儿群臣来了,只要拿出遗诏即可。
百官陆续抵达,雨还在下着,一声接一声的雷,听得人心惊胆战。
太宸宫,保护嘉良帝的密卫被系数被击杀。兰雪靖立在一旁冷得骇人,和一众太监被逼在角落里,就在刚才,嘉良帝刚咽气,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人,把密卫全杀了。一众御医手无缚鸡之力,被吓得哆哆嗦嗦。
岁安长公主十分平静地合上嘉良帝的眼睛,门被推开,燕熙宸春风得意,冷冷瞥了一眼嘉良帝的尸体。“皇姐,父皇驾薨,国不可一日无君。您说该怎么办才好呢?”
岁安,“皇姐只是一介女流,不便过问政事,这些事还是你和朝臣商议着来办吧。”
燕熙宸很满意岁安的回答,“既然皇姐都这么说了,百官也在外面候着呢。今夜我们……”
“等一下!陛下早已立下遗诏!”沈夜檀大喊。
燕熙宸倒也不慌,似乎早有准备,“既然沈大人说父皇立有遗诏,那就拿出来看看。”
沈夜檀从嘉良帝的桌案暗格里拿出锦盒,“这就是陛下事先写好的遗诏。”
燕熙宸不慌不忙,“原来父皇早已托付沈大人了,既然遗诏是沈大人找到的,那就请沈大人当着群臣的面把遗诏宣读了。”
燕熙宸跪在群臣前面,沈夜檀握着遗诏,心凉得彻底,缓缓打开遗诏,面色煞白,遗诏是他亲眼看着嘉良帝写好的,怎么会变成这样?
燕熙宸还跪着,“沈大人,还不宣读遗诏?”
沈夜檀拿着遗诏的手骨节泛白,电闪雷鸣,大雨滂沱,“皇四子律王燕熙宸,德才兼备,贤良恭谦,天之英才,深得朕心,方承大统之位,……”
太宸宫上方划过一道惊天霹雳,听得人心惊,沈夜檀面如死灰。重重跪在了地上,群臣面面相觑,不知谁喊了一句,“吾皇万岁!”
随之众人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响彻太宸宫外,燕熙宸笑对群臣,喜形于色。
龙塌上嘉良帝尸骨未寒,门外早已换了新君。兰雪靖没想到赵元初竟然收买了这么多人,悄无声息地入宫,甚至篡改遗照。一切来的太过突然,想来也不算太过突然,赵元初谋划多年,必然早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苏衍冒雨赶往皇宫,直接撞开了守门侍卫,傍晚时候街上不见巡防营的身影,他自觉不妙,可惜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苏衍赶到的时候群臣雨中叩拜燕熙宸,大雨茫茫,苏衍终于看到了兰雪靖的身影。
赵元初大事已成,畅快至极,不过苏衍背后的雍凉他不得不防,“今夜律王殿下荣登大宝,宁王助力不少。世子兴许不知道,宁王模仿他人字迹能做到以假乱真,真是帮了大忙啊。”
闷雷轰隆,赵元初不痛不痒地甩下这句话往燕熙宸身边走去。只剩苏衍站在大雨中茫然无措,痴痴望着兰雪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