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初三十岁有一,身型较燕熙宸还高大些,文人特有的书卷气,“他这话是说户部的账目有问题?”
燕熙宸根本不关心户部的账目有没有问题,“谁知道呢?先生可要查?”
赵元初神色沉静,“假/币案迟迟没有定论,拖太久了,再拖下去恐要生变,不管兰雪靖目的为何,他若想扳倒东宫复仇还得倚仗着你,他所言之事有必要去查证一下。户部我早安插了人手,不过要从百里轩手上弄到账目不是件易事,此人表面上不靠拢任何一方,实则暗地里早倒戈陇西一派。户部的税银账目要查,若查出个什么,该头疼的也是陇西一派,我们没什么损失。”
燕熙宸继续逗鸟,“查,这些事素来都是你经手的。”
赵元初摇摇头,他看不上燕熙宸,可嘉良帝这几个儿子里他也只能依附燕熙宸,不管怎么说燕熙宸身上和他流着一样的血。
苏衍见兰雪靖出了律王府焦躁的心才慢慢平复,忙把人拉上马车,“说好了?是不是太快了些。”
兰雪靖,“赵元初在,我旁敲侧击了几句,以他的聪明才智必然一下就听懂了。接下来我们就看能不能查出些什么来了。”
苏衍握着兰雪靖的手,“以赵元初的本事必然不会让我们失望,我眼下担心的是陇西那边会有所动作,扬州假/币案闹太大了,如果百里轩是陇西一族掏空国库的棋子,那么赵元初他们有所动作后陇西会不会舍弃百里轩这枚棋?”
兰雪靖,“如果想舍弃早舍弃了,眼下陇西还没动百里轩,可见百里轩手里有保命符。”
苏衍,“我会派人盯紧户部尚书府。”
兰雪靖撩起帘子,“这是要出城?”
苏衍,“带你去见个人。”
马车驶出盛安城,一路向西,远处黛山起伏,残云舒展,马上天要黑了,马车停在了一片竹林外,苏衍让马夫在竹林外候着,提了两坛烧刀子带兰雪靖走入竹林。
兰雪靖甩开苏衍的手,“我不去!”
苏衍就知道他不会乖乖听话,单手将人扛在肩头,“老实点,你来盛安城的时日也不少了,总归要去看看他。”
“一座坟有什么好看的?我不去!苏衍你放我下来!”兰雪靖拍打着苏衍的肩头。
苏衍抱紧兰雪靖乱踹的双腿,“老实点,待会儿摔着了可别怨世子爷没护好你。”
“我不去,我不去!你放我下来!”兰雪靖的声音回荡在竹林中,风吹起竹叶沙沙作响,天边一片青黑色。
苏衍扛着兰雪靖来到莫白桑坟前,放下酒坛,“斐青,苏衍来看你了,还把你的兄长带来了。”
苏衍将兰雪靖放下,兰雪靖头也不回就跑,苏衍忙把人扯回来。兰雪靖跌坐在莫白桑的墓碑前,眼神僵了,莫白桑之墓几个大字如刀子扎进兰雪靖的心里。
苏衍,“只要见不着这座坟,你就可以继续欺骗自己,继续假装可以遗忘,别骗自己了,不是把伤口藏起来伤口就不存在了。”
兰雪靖抚着莫白桑的墓碑,好冷啊,这块石头为何这么冷,“来看了又如何,不还是一座坟墓。不能言不能语,还是冷得。”
苏衍揭开酒坛的封口,“人人都说莫白桑是块温玉,可和他相识的人都知道,莫白桑这人甚是叛逆,还最爱灼喉的烧刀子。”
苏衍将酒倒在莫白桑的墓前,将另一坛酒塞进兰雪靖的手里,“我去那边等你,想哭想闹都可以,别憋着。”
兰雪靖抱紧酒坛子,泪一下涌了出来,就像幼时有个宫女见他可怜给了他一个热乎乎的包子,他用冻得通红的小手捧着,要带回去和高准一起吃,谁知半路被太监撞倒,包子掉在了雪地里。他捧着脏了的包子哭了好久,早早被遗忘的委屈心痛之感一下清晰了起来。
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兰雪靖抚着莫白桑冰冷的墓碑,凄凉可怜地抽泣着,“斐青……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额头抵着莫白桑的墓碑,他还是没哭出声。
终究只是一座冰冷的墓碑,不会应他,兰雪靖捧起酒坛,酒水灌入喉咙,这酒烈得很,呛得兰雪靖眼泪横飞,“这酒一点儿也不好喝,比北漠人的酒还难喝。”兰雪靖孩子气地抱怨着,一会儿又委屈不已地掉泪,“我是不是没有一丝兄长的样子?”
天已经黑了,隐约瞧见几颗星星,兰雪靖仰头望向天空,天与地的距离竟是如此遥不可及,“当我知道你的存在时,我期盼了很久,他们说你文武双全,不像我…武学了不少,什么都沾点什么也学不通。”
兰雪靖擦了把眼泪,“我还想着我们见面之时会不会像照镜子………”在他面前的终究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兰雪靖像在自说自话,不过感觉并没有那么差,虽是自说自话心里却舒坦不少。
兰雪靖小小抿了口酒,又被呛出了眼泪,“这酒太难喝了……”兰雪靖擦擦嘴角的酒,喉咙火辣辣的,委屈地吸了下鼻子,“不许笑我,苏衍要是看到了肯定又要笑话我,他这人在你面前是不是也没个正行?他总是欺负我……”兰雪靖边哭边絮絮叨叨说了半个时辰,很多时候前言不搭后语。
兰雪靖释然了很多,“你所愿之事就由我来替你完成,苏衍真不会选时候,天都黑了,我坐在你的墓前自说自话,若是给过路的人看到不得吓出病来。”
眼泪已经干了,兰雪靖放下酒坛,“这酒太难喝了,剩下的都给你吧,哥哥让你的。”
兰雪靖往苏衍身边走去,苏衍倚着根竹子,用脚边的野草编着手环, “听见你的脚步声了。”
兰雪靖圈住苏衍的脖子,耍赖道,“累了,背我回去。”
苏衍将编好的手环套兰雪靖手腕上,“背。”
兰雪靖,“不是说要富养吗?好歹也得给我弄个金的吧。”
苏衍背着兰雪靖漫步在斑斑竹影中,“世子爷的家底都给你的黑店坑骗了去,还欠着燕熙和钱呢。想要金的,等世子爷哪日富裕了再给你弄个金的。”
兰雪靖趴在苏衍的背上,“那先记着,你欠我一只金镯子。”
苏衍背着兰雪靖往马车走去,突然停下了脚步,兰雪靖探出半个脑袋,“怎么了?”
苏衍将兰雪靖护在身后,“太安静了。”
兰雪靖弯刀已在手中,竹林里寒影绰绰,苏衍大喊,“跑!”
竹叶沙沙,数十冷箭飞来,两人跳到马车后面,箭支刷刷射在马车上,惊得马儿不安地踩着蹄子,苏衍,“先上马车!”
兰雪靖撩开帘子,车夫双目毒怨的双腿盘坐在马车上,脖子还涌着血,车夫的尸身被推开,寒光毕现,一刀刺入兰雪靖胸口。苏衍长臂圈过兰雪靖,抬腿将杀手踹出马车,怒声道, “不要拔刀,你这个时候拔刀血会止不住的。”
血溢出嘴角,兰雪靖握紧弯刀,“我知道,先离开这里。”
杀手齐刷刷围上来,各个裹得严严实实,苏衍将兰雪靖推进马车。飞身一拳击中一人的侧颈,杀气如刀锋谁要谁的命一时竟非不清了,杀手一齐亮刀,苏衍单手拧断一人的脖颈夺刀回身横斩,手起刀落两人被破喉倒地,血溅了他一脸。腾空而起,刀穿人身,又一人倒在苏衍脚下。短短一瞬,五人已命丧苏衍之手。
猛兽沾了血只会更兴奋,苏衍身上的杀气远胜杀手,不敢再有人冒然上前。身后一杀手跳上马车,刀向兰雪靖劈去,兰雪靖赤手迎刀锋,掌心被得血肉模糊,疯癫地勾起唇角,随即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滚落马车。
兰雪靖的白衣被血染红,半边脸隐在马车的阴影里,好似吃人的恶鬼。弯月高挂,兰雪靖血迹斑斑的脸上笑容残忍可怖,这个笑容苏衍心里都发憷,那夜他在福禄巷杀人之时是不是也这般模样。
苏衍又解决了几个杀手,跳上马车,“坐稳了!”苏衍驾着马车一路狂奔,杀手并未追上来。为何不追?不是要他们二人的性命吗?
苏衍杀红了眼驾车都带着杀气,“兰雪靖!”
身后没有声音,苏衍心慌地大喊一声,“兰雪靖!”
“我…我在……”兰雪靖气若游丝。
苏衍握缰绳的手不自觉地颤抖,“再坚持一下,我马上带你回去找大夫!”
“好…”好困啊,兰雪靖眼睛要张不开了,周遭都是血的味道,胃里翻腾,好想吐。
“何人驾车夜奔?”守门大声呵斥。
苏衍红着眼,“我乃安西王世子苏衍,车上是北国的宁王殿下,我二人在城郊竹林遇到了刺客,宁王重伤,速速让开!”
守城不敢多问,苏衍身上杀气重得令人胆寒心惊。苏衍驾车直奔济世堂,“孟誉。孟誉——救人——”
孟誉正在清点草药,见苏衍一身是血的抱兰雪靖冲进来着实吓得不轻,“这是……这是怎么了?”
“先别管了,救人!”
孟誉,“阿裴取我的止血散来!”
苏衍握着兰雪靖纤细的手,兰雪靖的身子一点点变冷如不断滑落指间的流沙,“怎么样?”
孟誉额头冒汗,“刀上有毒。”
苏衍心悬着,“什么毒?”
孟誉放下银针,“苗疆的食人蛊,据我所知此蛊是子母蛊,若能寻到母蛊说不定……可…可此毒毒发甚快,宁王怕是撑不到明早就会化作一摊血水………”
“你是全盛安城最好的大夫,宫中御医都远不及你,孟誉…求你了,救救他……”
孟誉,“世子,我孟誉立志悬壶济世岂会见死不救?可……可我实在没有办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