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子冲望着兰雪靖冷到骨子的眼眸,没有丝毫畏惧和害怕,他已做好去死的准备,“扬州市面上所有的假/钱都是从扬州铸钱司流出去的,各州的铜币构成大差不差,扬州的铜币以青铜、鈆、锡镴为主,不知何时青铜和锡镴的成分少了,鈆增多了。我发现原本用于铸钱的青铜不知何时被替换成了劣质铜,官府的铸钱手法,用低质的原料铸造的铜钱,简直能以假乱真。但是质地终究是不一样,时间一久铜钱的色泽就暴露了问题。”
怪不得能以假乱真,手法确实高明,兰雪靖的眼眸没有任何波澜,“所以到底是何人替换的原料你可知?”
伍子冲摇头,“起先我还以为是民间有人私铸铜钱,调查发现所有的□□皆出自我们扬州铸钱司,身为铸钱监是我的失职,该有此劫,可是不能由着他们继续迫害百姓,扰乱市集秩序,用□□换走老百姓手中的真钱供自己享乐,扬州整个官场多数人参与其中,可惜长史尹康的那份名册不知落在了何人手中,不然就能……”
兰雪靖起身示意苏衍时间不多了,他们还需见一见吴参,不远处的牢房,吴参手持佛珠在诵经,兰雪靖见着佛珠冷哼一声,“吴大人,求佛救不了你,方才伍子冲已认了你和他是共谋,为的就是把扬州的假/币和盛安城的联系在一起,盛安城的□□是否跟你们户部有关?”
吴参停下拨念珠的手,不同于伍子冲的双目清明,吴参的眼睛浑浊且带戾气,“户部?如今的户部哪里还是陛下的户部,早沦为世家掏空国库的利爪。扬州、杭州、苏州,占了国库收入的大半,如果这个三个地方乱了,大盛的国库收入会怎样?大人,扬州收上来的税银被他们层层盘削,为了能按时按量上交税银,就有了以假代真的事。银子只要交了,谁还管老百姓的死活?盛安城的假/币不过是有样学样罢了,大人不妨查查这些年苏州、扬州、杭州上缴的税银可否按时按量入国库,为了填补空缺他们什么事做不出来。”
苏衍拳头攥得生疼,世家看不上以假代真的那点儿钱,因为他们瞄着更大的,那就是国库。大盛这棵参天大树,已被快被世家掏空了,他们不止垄断了仕途还想掏空大盛,当真可恶。
兰雪靖起身,“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得走了。”
“大人不信神佛是吗?”吴参问道,“我也不信神佛,佛珠和诵经为的只是让自己平静下来。”
兰雪靖的影子铺在石阶上,歪歪曲曲,踩着影子快速出了辅国司的大牢,“苏衍,我们得找到扬州长史尹康撰写的那份名册,有了那份名册就知道扬州谁在贪墨,银子流向了何处。”
两人刚踏出辅国司大门,袁仁望迎面走来,这人的眼神分外凶恶,兰雪靖故意没去看他。两人擦身而过,袁仁望身上没有酒气可见他在寿宴上没饮酒。
“等下!”袁仁望喊道,“二位兄弟是密卫哪一阶的?”
密卫天地玄黄四阶共七十二骑,上到皇亲国戚下到地方官员,都由他们监察,嘉良帝怕密卫滥用职权,赋予辅国司监察密卫之权。
苏衍回头笑道,“密卫密卫隶属哪阶都需保密,袁少司不会不知道吧,许游在辅国司险些丧命,陛下已取消了辅国司对密卫的监察之权。”
袁仁望手扶着刀柄,“如今辅国司对密卫并无监察职权,我自然知道,可二位进出我辅国司,我不问二位目的,来见谁,所以不存在对密卫的监察之权,但是进出辅国司都需亮明身份,既然隶属哪阶是秘密,查看腰牌总可以了吧。”
兰雪靖在腰间摸索了一下,“袁少司说得是,不就一腰牌嘛给袁少司看看就是了。给!袁少司可看清楚了。”
兰雪靖将扯下的腰牌丢给袁仁望,抓起苏衍的手,“跑!”
苏衍,“我还真以为你备了腰牌。”
兰雪靖,“密卫的腰牌做出来需得好些时候,所以就没准备。”
“辅国卫听令,有人冒充密卫夜闯辅国司,随我缉拿恶徒!”袁仁望一声令下,辅国卫倾巢而出。
兰雪靖和苏衍疾步快跑,苏衍拉住兰雪靖,“不能上朱雀街,这是时辰一定会碰上巡防营,前后夹击我们真不跑不了了。”
兰雪靖拉着苏衍没入福禄巷,苏衍喊道,“这是条死胡同!”
兰雪靖,“不!有出口。”
袁仁望带着辅国卫追进福禄巷,“封住各个出口不要让他们跑了,今夜瓮中捉鳖,看看是谁胆敢冒充密卫。给我搜!”
兰雪靖踹开破旧的木门,踩断了一杆长枪,“还是个废旧的兵器坊。”
苏衍在兵器架上抄起一杆长枪,“这重量得劲儿!”
“站住!你们要是束手就擒可少受点皮肉之苦。”袁仁望拔刀,不愧是辅国的鹰犬,这么快就追上来了。
苏衍长枪在手,气势如山倒,“少受些皮肉之苦,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苏衍长枪横扫,袁仁望挥刀相迎,他扛不住苏衍千钧力道的一枪,连人带刀飞了出去,苏衍跃出破屋,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好像一堵墙挡在那儿,兰雪靖的心跳有那么瞬间像是停滞了。不是右手,不对,苏衍现在是左手持枪。兰雪靖想起听到过的传言,苏衍为证苏青山和雍凉不会有谋逆之心,情急之下御书房外自废右手,为什么是右手?因为他可能是天生的左撇子,情急之下才以惯用手废了右手,平日里端杯拿筷全是左手,所有人都默认了他是右手不便所致,可他写字还是右手。
兰雪一脚踹飞从房顶跃下的辅国卫,跳到苏衍身后,“行啊,你挺会装。”
四面被围,苏衍放声大笑,前所未有的痛快,“我可没装,我天生左手。”
袁仁望握刀的手在抖,苏衍那一枪震得他手臂发麻,袁仁望不甘心,再次扬刀而上,劈在苏衍的枪杆上,兰雪靖踩着苏衍的肩膀上跃而起,抬腿一击飞踢,袁仁望长刀离手。苏衍攻他下盘,袁仁望忙后撤。
兰雪靖落在苏衍的长枪上,“推我上去,把房顶那几个准备乘机丢套锁的解决了。”
“别杀人!”
兰雪靖身上并无杀气,“放心!”
苏衍将兰雪靖推上房顶,迎面飞来一根套绳,兰雪靖顺势抓住随手抛向对面,扯落一人。兰雪靖抽回套绳把房顶上的人一下全扫了下去,苏衍一枪扫倒四五个辅国卫,他当年在战场上是不是也如这般,气贯山河,威震蛮夷。
兰雪靖踩碎破瓦,脚下一空,不好,废旧的房顶要塌了。兰雪靖半条腿陷了下去,随即整个人掉了下去,被几片破瓦砸得头疼。
被苏衍扫倒的辅国卫已经爬不起来了,袁仁望欲放鸣镝叫增援,苏衍跃起打落鸣镝,朝着破屋大喊道,“你怎么回事?”
兰雪靖灰头土脸地从瓦砾下爬出来,看样子吃了不少灰,“我…没事!”
袁仁望丢了长刀,带来的人又被苏衍打得爬不起来,“你们今日杀了我也跑不出福禄巷,外面已给辅国司围住了。”
苏衍长枪横在身前,“杀你不至于!不过你得受点皮肉之苦。”
苏衍一枪扫过去,袁仁望嘴角弯起,他凌空一跃跳上房顶,对着夜空放出一记鸣镝。苏衍心道不妙,兰雪靖套锁一抛将人扯下,苏衍绑住袁仁望。
“你说有路,往哪儿走?”
兰雪靖,“跟我来!”
没跑出去几步身后寒意微冷,长枪一扫,袖箭擦着枪杆刺入苏衍的肩膀。袁仁望趴在地上得意地笑着,这人还真是够狡猾的啊。
兰雪靖杀意骤降,绯月弯刀出手,苏衍忙拦下,“不是毒箭,是萃了麻药的袖箭,我们走,等麻药发作了我们才真走不了了。”
兰雪靖还在凶恶地瞪着袁仁望,凉到骨子里的眼神,袁仁望对上那双眼睛的瞬间心底升寒。
兰雪靖拉着苏衍跑到福禄巷的尽头,跃下黑泥沟,“下来!”
苏衍将长枪抛远,“你说的出路就是这儿?”
“别管了先下来,他们就要追来了!”兰雪靖将苏衍拉进黑泥沟,好在黑泥不稠走起来不是太费力。
苏衍肩膀快失去知觉了,“还要多久?”
兰雪靖将苏衍的手背绕过肩膀,“快了,你再坚持下。”
苏衍被兰雪靖架着,黑泥沟恶臭熏天,兰雪靖身上香得诱人,“今晚的幽会当真刺激。”
兰雪靖,“这算什么幽会?黑泥沟私奔还差不多。改日我们换个有花有树的地方幽会,我可不想在这种地方跟你谈情说爱。”
走了小半个时辰看到一堵破旧的墙,苏衍哭笑不得,“你能背着我跃过这墙?”
兰雪靖,“不能,从下面的洞钻出去。”
苏衍,“……”
墙下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若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兰雪靖俯身准备爬过去,苏衍拽着后领把人提了起来,“我从这儿爬过去,你翻墙过去。”
兰雪靖怔了下,纵身跃上墙头,“你快点,我到后面等你。”
作者有话要说:假/钱,假/币有啥好河蟹的 ̄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