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味与香气交织，危险又迷人，就像兰雪靖这个人。苏衍心里窜起一股无名怒火，他更多的是气自己，竟然被兰雪靖给迷惑了。真就是画皮，上一刻还跟你说说笑笑，转脸就把你推入死牢。

辅国司的大牢有进无出，能进这里的要么罪大恶极，要么位高权重。巧了，他苏衍哪个都不沾边，进辅国司的大牢还真是高抬他了。

灰暗的石阶一直蜿蜒到地下，苏衍走过三重机关门，每一重机关门都重达千斤，有进无出不说，一只苍蝇也飞不出。长长的牢房过道，尽头一片黑暗，从踏入这里开始苏衍就有种出不去的感觉。

这里的牢房很空，苏衍被推进牢房，左边牢房里躺着的男人浑身是血，看来是挨了重刑，苟延残喘地还呼着一口气，右边牢房是一名老者，他端坐在床上像一尊石像。

苏衍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笑自己怎就对兰雪靖掉以轻心了，可是他到底想做什么，把自己送进辅国的大牢到底有什么目的。

“敢问阁下可是安西王世子苏衍？”右边牢房的老者突然开口问道。

苏衍，“你是……柯敬忠？”想到他是雍凉来的人，苏衍是开心的，不过这份开心瞬间就被浇灭了，“你跟随我阿爹多年，是雍凉的老人了，为何要背叛？”

柯敬忠今年四十有余，从耀州押到盛安，又在这不见天日的牢里关着，看着像年过五旬之多，头发也白了不少，“世子，很多事我说不清，老王爷和郡主对我有恩，雍凉与我就是第二个家，我心里念着老王爷和雍凉的兄弟们，只是世子你不该进来。你进来就是个不能破的死局了！”

柯敬忠抱着牢门痛哭，如今暂时断了雍凉和盛安城的联系，这个时候把柯敬忠抓进来，利用他来离间苏衍和苏兮荷可谓是天赐良机，苏衍入狱后，若是嘉良帝让柯敬忠一口咬定是苏衍让他通敌坑害苏兮荷，而苏衍又因此事下狱，辅国司是皇帝的辅国司，皇帝想要什么结果他们就会给什么结果。完全可以苏衍想回雍凉买通斥候出卖苏兮荷为由处死他，等耀州收复后，不管苏兮荷信与不信，早已成定局。

苏衍拳头攥得生疼，兰雪靖这是想让他死，苏衍一拳捶碎了跟前的桌子，老虎怒了，如今他是彻底被锁进笼子里动弹不得了。

柯敬忠痛苦着摇头，“世子，事到如今有些事我必须告诉你，我是陛下登基后安排在老王爷身边的暗桩。”

苏衍其实早想到了，一个跟随了苏青山多年的老人突然倒戈，只能说明一点，这人本就不是雍凉的人，只是没想到多年前嘉良帝就不信任苏家了，“你这颗藏了十几年的暗棋突然被唤醒，可见陛下对苏家早已不信任，甚至欲除之而后快。”

柯敬忠，“陛下对我有恩，王爷和雍凉对我也有恩，夹在中间十几年心惊胆战，可是世子你怎么……”

苏衍冷哼，拳头攥出了血，兰雪靖若是我苏衍出去定饶不了你。苏衍冷静下来，他下狱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到嘉良帝那里去，如果他想借机杀了苏衍，现在就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苏衍手上没有可以斡旋的筹码，不管柯敬忠作何供词，最后都会变成刺向苏衍的刀子，兰雪靖啊你的心果然够狠。

隔壁牢房男人的□□声打断了苏衍的沉思，“他是谁？”

柯敬忠，“他就是汤石河总督许游，是条汉子，挨了几轮酷刑还留着一口气。”

苏衍，“东宫那边要彻查，耀州收复之前许游不会死，但是我就保不准了……”

苏衍走到牢房旁边，“许游，许游，你听得见我说话吗？我是安西王世子苏衍！”

许游动了一下手指，费劲地抬起头，他被折磨的看不出人样了，“世子……”

苏衍，“如今我也是阶下囚，留在这里唯有一死，不如我们联手想法子洗脱罪名逃出去。”

许游绝望地呜咽一声，“耀州…失守……数万百姓葬身于沙漠骑兵的屠刀之下……”

苏衍，“所以你有没有私通沙匪？”

许游血泪纵横，“我冤枉……我冤枉……”

苏衍，“所以汤石河防线是怎么崩溃的？”

许游支起身子，“我们中间有……有叛徒……”

汤石河防线果然是从内部瓦解的，这一点儿兰雪靖还真猜对了，“谁是叛徒？”

许游沙哑着嗓子，“我……我不知道，那日飞鹰部落来袭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即便飞鹰骑兵行动迅猛也不可能悄无声息地就接近汤石河，等我们发现的时候他们已经兵临城下。偏偏那几日军中多人得了痢疾，战力根本不能同他们抗衡，汤石河一夜崩溃，我派了人去白石城报信，可直到天亮都不见援军到来，汤石河三万精锐全死于沙漠悍匪的弯刀下………”

血染黄沙，尸堆如山，三万汤石河精锐全部折损，白石城被屠，此等滔天罪业不管是谁都要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许游你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许游，“我……我当时中了一箭，随后就昏过去了，我这些日子反复琢磨，飞鹰悍匪无人用弓弩，射伤我的箭不是来自他们，只能是自己人，那箭上必然是涂抹了麻药我才昏死过去了。等我再醒来的时候就已在回盛安城的囚车上了……”

苏衍，“汤石河防线崩溃，白石城被屠，耀州失守，这等天大的罪名总要有人来背，你许游就是背罪之人。”

许游大笑，“我许游一人之命是小，死就死了，可怜我母亲年迈，妹子尚小，汤石河的弟兄们和白石城的百姓，他们死的冤啊！！”

愤怒支配着苏衍，他必须冷静，“耀州收复之前你不会死，但是之后就不好说了，东宫那边要彻查，可是耀州收复之后若还查不出什么，你许游就必须担这个罪名，连带着东宫一起脱一层皮。”

许游，“跟太子殿下没关系，太子仁厚给我机会为国尽忠，陛下不能……”

苏衍捏着眉心，牢房的门被打开，“柯敬忠出来！”

苏衍心道不好，柯敬忠此次出去必然是要敲定证词，最坏就是指认苏衍教唆他诱使苏兮荷进入沙漠骑兵的陷阱，再给苏衍扣个通敌叛国的罪名他真必死无疑。

柯敬忠望了苏衍一眼，无奈痛苦，更像一位长者再看后辈一眼，柯敬忠的笑容一下变得慈祥起来，苏衍恍惚间好像看到了死去的苏青山，血溢出嘴角，柯敬忠倒地，狱卒吓了一跳，苏衍也愣住了，柯敬忠眼睛睁着，一直在盯着苏衍，好像在说他能做的只有这个了。

苏衍的心被刀刮着，“柯叔……”眼睛干涩得疼，却流不出眼泪，三年前苏青山病危他都不能去见最后一面，那个时候他的眼泪就流干了。

柯敬忠的尸体被拖走，苏衍一直望着，直到再也看不见，手扒着牢门抓出血印，记忆变得清晰起来，他记得小时候放风筝，风筝挂在了树上，是柯敬忠爬到树上给他取下来的，笑容憨憨的，对谁都笑。他是嘉良帝的暗桩不假，可他也对雍凉生出了情，情与义，柯敬忠选择了前者。

这是个死局，前提是柯敬忠还活着，如今他死了就不再是死局，嘉良帝必然震怒，埋了这么久的一棵暗棋竟然折了，他能埋柯敬忠一颗暗棋，说不定还有更多的暗棋。苏衍不能坐以待毙，“我要见大理寺卿邵震！！”

半个时辰后，苏衍被带出大牢，邵震脸上难掩幸灾乐祸之意，喜形于色这一点他和邵天涯倒是如出一辙，“世子您要见我作甚？”

苏衍，“邵大人不是在找福禄巷的杀人凶犯吗？我这儿有线索啊。”

邵震，“世子都下辅国司大狱了还惦记福禄巷的案子，实在让我这个大理寺卿惭愧啊。”

苏衍，“我就是死也不能把秘密带进棺材里是不是？”

邵震，“世子说说看到底是什么线索。”

苏衍，“那日有人称见到两位遇害者曾和一白衣男子进了福禄巷，可有说那人头发的颜色？”

邵震一惊，“头发？”

苏衍故作神秘地笑着，“大人不妨再派人打听打听，偌大的盛安城总有人看到不一样的东西。”

邵震沉着脸色，“世子不会想说宁王吧？他可是跟世子一起吃过酒，世子就暗指他是凶手未免……”

苏衍，“酒桌上的朋友能是朋友吗？邵大人，遇害者中有您的表弟，头都被砍了去了，您不为他沉冤得雪过得去吗？”

邵震，“可是宁王就一个药罐子他能杀人……，世子你不是在戏弄我吧？”

苏衍，“宁王拿不动刀可不见得他身边的人拿不动刀，万一奴才护主心切……”

邵震马上明白什么一样大步离开，苏衍拍落手上的灰尘，“兰雪靖啊兰雪靖，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律王府，燕熙宸把侍女抽得血淋淋的还不肯罢手，兰雪靖捏着白子的手没落下，他只要再下一棋，黑子就尽数被吞掉了，他将白子落在了旁边的一处，白子被黑子吞掉了大半。

燕熙宸终于打累了，擦擦手上的血，此人一身戾气，暴怒残忍，一个彻头彻尾的人渣，他凑近深深吸一口兰雪靖身上的香气，色眯眯的笑容令人作呕，“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