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云翼是在半月前离开的,这件事情知道的人不少,文武百官都是知晓的,乃是借着前去晋阳探望质子的名声,以及晋文帝和公孙长堰之间一些见不得人的秘密,也就是说,房云翼此去肩负重任。
也对,房云翼的身上怀揣着不少的秘密。
比如压根就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是谁的人,到底听命于谁,就连文武百官也是云里雾里的。
“殿下……房云翼此人可是要……”纪子瞻提醒道。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打破了他们的气氛,孟妤从屋内走出来站在身后听了许久,悠悠的道:“他不会说出去的。”
“孟姑娘?”萧泊文回首望向她眼神带着一些探究,很是好奇这个孟姑娘为何那般的相信房云翼此人。
就因为在他府中住了一段时间?还是说别的可能性呢?
孟妤点了点头,硬着头皮的走了过来,坚持着自己的想法,“房云翼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他……”
“他是本宫的人。”公孙行止替她接了话过去。
二人面面相觑有些错愕,唯独高栾还算是淡定的。
萧泊文一时间有些捉摸不清了,整个人都彻底的傻眼了,不敢相信的扯了扯嘴角,“那个……房云翼是殿下的人?”
公孙行止点了点头。
这下子萧泊文是真的想要直接跪拜他了,这也太惊悚了。
在未接触这些事情的时候,对于房云翼此人他的印象就是停留在年少成名,一举夺魁,更是深受皇上看重的青年才俊,当时邵安城也是津津乐道此事的。
那个时候不少人都试图拉拢此人的,尤其是三皇子公孙胜,他一向爱惜人才,所以那个时候没少试图和其走近,无奈房云翼家世清白,又是个孤儿,属实没有什么把柄,哪怕是有人想要用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也是徒劳的。
面对皇后和大皇子的拉帮结派也是始终保持着傲气的,以至于不少人都在传颂这个状元郎是个清正廉明的人,只听命于皇上。
而萧泊文对于他确实没什么好感,交集也不多,只是觉得此人确实有些能耐,若是皇上的人的话,确实是一个心腹大患,可若是他们的人的话,那的确是一个良才。
公孙行止将事情简单的解释了一下,没有太详细。
萧泊文只觉得脊背发凉,当初孟妤李代桃僵的这件事情,他一直都觉得不靠谱,很不看好太子殿下。
哪怕是过了半年的时间,依旧这般觉得,想要反败为胜的可能性太过于渺小了。
这数十年,商洽在公孙长堰的手中渐渐的开始走下坡路,如今更是做出卖国这样的事情来,更是奇耻大辱,天下人所不能容忍的。
商洽的江山确实应该改朝换代了。
几人不知何时如了屋内,面面相觑好一会之后,萧泊文这才紧绷着头皮的开口,“如此说来倒是在下杞人忧天了。”
几人没说话。
“所以孟姑娘还要回晋阳去。”纪子瞻壮着胆子的开口道。
原本还较为融洽的气氛也因为这一番话而发生了突变,气温极具下降,尤其是公孙行止脸色阴沉沉的,却不动声色的给旁边的孟妤倒了一杯热茶。
她确实还得回去,商洽一日未曾安稳,她就得回到晋阳,无论如何这三年必须老老实实的给待足了才行。
晋文帝这个人向来是雷厉风行的,若是借助这件事情朝商洽发起战争,商洽如何撑得住?
“我……”孟妤迟疑了一瞬抬起头来,犹豫的看了旁边的人一眼,他脸色阴恻恻的有些吓人,她伸手讨好的扯了扯他的衣袖,轻声道:“殿下,我能自保。”
众人皆是沉默不语,默默的看向他们二人。
公孙行止没说话,只是攥紧了拳头,眉眼冷冽的望向她,“你是主子,还是本宫是主子?要走要留,不是你说的算。”
“殿下不久前才说阿妤不是奴婢的。”孟妤理直气壮的皱眉直勾勾的对上他。
“退下!”他厉声呵斥着三人。
三人面面相觑,齐刷刷的站起身来拱了拱手。
高栾有些不放心的回头,却被萧泊文给拽着离开了。
屋内一下子就恢复了安静的样子,他青筋鼓起,胸腔内一股怒火灼烧着,连带着唇色也有些泛白,望着面前的人杏眼水光潋滟,一动不动的望着他的样子很是灵动,却带着三分的怯意。
孟妤看了一眼旁边的案板,默默的递给了他,双手摊平的举到他的面前。
公孙行止:“……”
终究是狠不下心来,别过头去,心情复杂的握紧了双手。
……
青州渭水河畔,一群队伍浩浩荡荡的停了下来,领头的人勒紧了缰绳调转马头朝着马车内的人而去。
突然停下来的马车让房云翼有些疑惑,伸手掀开了帘子一时间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由得蹙眉道:“何事?”
“房大人,前面有难民四处逃串。”身穿一身粗布麻衣为了掩人耳目的一个护卫拱手道。
这一路上他们所过之处什么人都有,却唯独未曾遇见难免,此番途径的地方乃是青州,而青州又是最为落后的一个地方,且不说地方经济情况了,百姓能够吃饱已经是幸运的事情了,此处每隔三年就会有一次天灾,或是大旱,抑或是洪涝灾害,又或者是旁的其他的,所以导致了此处的人处于两个极端。
有钱的很有钱,穷的很穷,甚至还出现过人相食的现象。
而在前往晋阳的途中,青州这一处是不可避免的,他们此番又人多,难免会有不少人虎视眈眈的,尤其是那些穷凶极恶的土匪。
当初晋阳的人前往商洽去迎接质子,之所以平平安安的,也不过是因为地方官员深知此事的重要性,所以这才强行打压下来的。
可他们这一遭,除了邵安城那边,几乎是无人知晓的。
所以……
房云翼眉头紧锁,思索了片刻之后,掀开帘子下了马车,“本官去看看。”
男人一袭月白色的衣衫,仪态儒雅风流,举手投足都是规矩,走到不远处的时候就瞧见了随处可见的难民都在此处驻扎了下来,衣服都破破烂烂的,更甚至还有人已经奄奄一息了。
而此番正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们这一群队伍,又畏惧他们手中的刀剑,再加上身心俱疲的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好跪在地上求救。
房云翼心情复杂的看着这一幕,心情极其的复杂,朝着身后的浦山吩咐道:“将我们的东西给百姓们分下去。”
“大人……”旁边的护卫听了这一番话之后有些错愕的抬起头来,拱手道:“这些都是要送去晋阳的。”
这可是两国交流的东西啊!若是分给这些人了,到时候如何面对晋阳的君王?
房云翼怒火中烧的看着他,指着面前的惨状,“难道晋文帝的喜怒哀乐,比我商洽的黎民百姓还要重要么?传本官的命令下去,将所有能吃的东西都分下去,不得有误。”
护卫一听也知道他是真的怒了,倒也不敢继续耽搁下去了,只好硬着头皮的吩咐人将东西都给分下去。
房云翼是吃过苦头的人,也见过饿殍遍野的情况,所以在上任之后,他对于百姓总是极其的有耐心,但凡是能够为民的事情,他一向不会马虎的,此番又一次见到这样的情况心情难免有些极端了。
“难道兄长觉得商洽的江山很好么?”
脑海中突然救浮现出了孟妤当初说过的一句话了。
是他太天真了,当真以为自己成了官员,所见之处都是繁华景象,就误以为处处都是繁花似锦了。
是了!旧山河也该收拾收拾了。
一个未曾见过世面的宫女尚且可以有那般的远见,终究是他狭隘了。
虽说这些东西都是杯水车薪的,可总归也算是能够解决燃眉之急了。
“是朝廷对不住诸位,本官向大家保证,不出三年,一定让大家过上好日子的。”房云翼朝着众人拱了拱手试图缓解百姓心中的怒火。
然而换来的却是一阵哄堂大笑的声音,众人似乎并没有因为他的施舍而觉得感恩,尤其是在听见他是朝廷中人的时候,更是冷嘲热讽了起来。
“朝廷?朝廷早就不管我们了,如今昏君无能,官官相护,说什么拨款救济,可这么多年,我们何曾见到过半分?”
“就是,少假惺惺的了。”
随之铺天盖地的哭喊声席卷而来,房云翼望着这一幕心中很不是滋味,以至于面对他们的愠怒和扔过来的东西也都未曾说些什么,硬生生的给照单全收了。
最后被护送着上了马车时,额头已经开始溢出鲜血来了,他也未曾在意,只是伸手轻轻的碰了一下有些恍惚。
“到底是朝廷错了?还是无能为力呢?”房云翼讥讽的笑了笑。
一路上的所见所闻让他在一处觉得恶寒。
什么时君?何以为君?
是为了哪一个皇位而斗得你死我活的?
不。应当是为天下苍生,黎民百姓而为君。
马车渐行渐远,房云翼也陷入了沉思当中,到底当初入朝为官的初心是否还在,那些百姓的眼神中的怨恨和哭喊声还在持续着。
“大人……”浦山有些不放心的轻声唤了他一声。
房云翼抬眼看他,自嘲的笑了笑,“浦山,本官头一次觉得谋逆也并非是坏事。”
浦山吓得瞪大了瞳孔,久久不敢言语。
他早就躲不掉了,曾经一直逃避着,深怕和谁同流合污,然而如今看来人活着,就得站队的,尤其是朝中大臣。
太子对他足够仁慈了,孟妤说话也足够委婉了。
他们都豁出去了,唯独他还在又当又立,既想当一个圣人,有做着和圣人所不符的事情。
当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啊!!
……
入了夜的并州静悄悄的,孟妤不安的徘徊着廊檐下不敢入屋内去,最后只好寻一个地方坐着,直到被外出回来的萧泊文给瞧见了,想了想收了扇子朝着她走过去。
白日的时候因为纪子瞻的一番话,导致她和殿下之间有了一些小小的问题,也不知道后续如何了。
萧泊文冒着生命危险的就走了过去,撩起衣袍坐在了她的旁边,“孟姑娘有心事。”
孟妤点了点头,环抱着双臂,闷闷不乐的。
二人也是老熟人了,所以也没那么拘谨,尤其是她给自己的那一剑萧柏文印象深刻。
“是因为殿下吧?”萧柏文一语点破。
她没否认,但是也没承认,脑海中回想起他的一番话来,“既然如此,那阿妤就别喜欢本宫了。”
他想赶她走!
二人正打算说些什么的时候,身后一阵脚步声响起,伴随着沉重的声音,“萧柏文,你退下。”
萧柏文一愣,不敢懈怠的起身,犹豫着离开。
孟妤慢悠悠的站起来回过头望向他,眼神清冽,抓紧了衣袖,咬了咬朱唇,“殿下想赶我走?”
“那殿下杀了我吧!”她眼神坚定的看着他,声音很轻,“因为离了殿下,我也无家可归了,我连自己怎么来的都不知道,我以为殿下就是阿妤的依靠,阿妤的命是殿下仁慈才得以喘息的,如今殿下不要了,那就拿去便是……”
“所以你要让本宫踩着你骨血爬上那个位置?”春风拂过,吹得他衣衫猎猎作响,一步步的走近她,目光欲裂有些充血,一字一句的逼问,“阿妤,你要让本宫用你去换天下?”
“不是……”她红了眼,没出息的摇了摇头,猛的踮起脚尖抱住了他,哽咽着落泪,“殿下,我会等着你的,会陪你一起活下去的。”
“阿妤,你骗本宫很多次了!”他无力的将人抱紧,“人总是要自私一点的,本宫希望阿妤活着!”
“你若是不要我了,那就杀了我!”她轻声漫语,却不容置疑。
她不属于这里,不属于任何人。
本就是多出来的一条命,得以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喘息,苟延残喘,唯有他才能让她记得回家的路。
“殿下……不要怕,杀戮也好,硝烟也罢,阿妤陪着你。”她柔声道。
并州大乱是注定的,可晋阳那边需要稳住,她不能走。
并州一乱,各方诸侯群起而攻之,到那时,他手握百万雄兵,已然是一方霸王。
晋文帝如今还不会伤害她,她足以自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