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造局制衣司送来的衣裙,还有那些看了叫人生气的章程,都叫宁珵强制收起来了。
章程驳回去,叫盛兮侍奉他们大婚的事整个都撤掉了,宁珵还勾画了几个他觉得不妥当的地方,叫内造局的去改,改到他满意为止。
宁珵望着重新换上了精致衣裙的小猫儿,眼里才露出几分满意来。
这才像个样子。他实在是不喜欢小猫儿穿似先前那样素净的衣裙。尤其不喜欢他们用那样素净的衣裙折辱她。
又快要入冬了。
小猫儿头上和腰封上都又戴上了茸茸的小毛球,松软温暖,宁珵用掌心揉捏,心中倒是久违的满足。
“今晚留在这里,陪孤一起。”宁珵想着,还应该在小猫儿的发间戴上这样茸茸的小毛球,若是能在他脸边蹭一蹭,因为会让人沉溺在这样温柔的睡意之中。
不由得就想起从前大将军还在的时日里。在这样的时候,大将军早就跑到了他的床榻之上,柔顺的大白毛贴着他,一起温暖的入睡。
宁珵实在是习惯了这样的入眠。现在但凡还有这样的可能,都希望能够再度拥有。
这不是盛兮第一次在宁珵这里陪侍。
太子殿下大约是想着要让她适应,因此一开始并没有强制她如何。哪怕她真跟个小猫儿似的缩在墙角,也就由着她了。
这一次抱住她的时候,盛兮都呆住了。
之后感觉整个人被热意包裹,几乎觉得自己比外头的宫灯还要烧灼的厉害。
殿下他怎么……
宁珵的下巴似乎在她头上的茸茸小毛球上蹭了一下。
尊贵肆意的太子殿下原来在心爱的小猫儿面前会这样放松自在。
可盛兮就自在放松不起来了。
她觉得她的脸现在应当比她见过的最红的晚霞还要红。
屋里的灯还不曾熄灭,宁珵垂眸的时候就看见了小猫儿红霞蒸腾的小脸。
他将人抱在怀里,隔着衣裳都能感觉到她身上的热度。
小猫儿的心跳似乎也比平时快一些。
埋首于政务多日的太子殿下此时想起来,似乎从边城回来的路上,小猫儿就很爱脸红了。动不动就脸红。
“还害羞?”
宁珵勾了勾唇角,“你与孤一处将要一年,怎么还会害羞?”
记得大将军刚来的时候,不几天就习惯了和他在一起,甚至还总是喜欢贴着他睡的。
他都给小猫儿时间适应了。小猫儿自己心甘情愿的,从边城回来也总是在一起的,怎么还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呢?
他想,小猫儿应该是同他一样享受的。
盛兮微微仰眸,太子殿下近在咫尺的眼眸似乎比外头的宫灯还要灿亮些。
她忽而就生出了几分勇气。
真的会有人有那样坚硬棱角的心,能够抵挡所有的靠近与温暖柔软的喜爱吗?
她当然知道现在这样就很好。甚至现在这样就是最好的。
可是怀揣着这样的心事在心中激荡,她发现这是永远也藏不住的。不说出来,却永远会从眼睛里跑出来。
感情在心中酝酿,会让人在动心的人面前脸红心跳,无法安静。
她当然知道。她用小猫儿的身份留在太子殿下身边是多么的安全。甚至可以偷偷的贪恋太子殿下对她的与众不同的亲昵与亲近。
而太子殿下也得到了他喜爱的小猫儿。就像盛兮在最开始的时候所畅想的那样。
但人是人,猫儿是猫儿,不能混为一谈。
她更不愿意为了这样的私心欺骗宁珵。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她就无法保持初心了。这样不诚实的面对自己,在年纪还小的盛兮心里,不啻于是对自己的折磨。
“我就是会脸红的。”
盛兮的声音轻轻的,“殿下,我已经到了会脸红的年纪了。”
她已经及笄。过了十六岁,明年就十七了。
是个娇嫩柔软的长成了的清透小姑娘。
年少经历过那么多的事情,却又在院子里有十年纯净岁月。一出来就遇见了宁珵,被尊贵的太子殿下娇养在手里。
不到一年的光阴,却也足以让小姑娘见识到心动如沸的滋味了。
日日能瞧见能触碰到这样出色尊贵的男子,哪个女儿能不心动?
还是青涩害羞,不敢说的太过明显。
宁珵是何等聪明的人物。他不至于这样敏感,可怀里小猫儿的眼神透着一股水润莹亮的光芒,那光亮瞧着让人心软,也似清泉一般一眼就能看透小猫儿的心。
小猫儿也不是真正的猫儿,宁珵当然知道,有些小心思这是很正常的。若真是如许蠢笨,他也不可能将人放在跟前。
可有些事儿,不是他一意孤行的不肯面对就真的不存在了。
有小猫儿的喜爱和依赖这当然是很好的。
宁珵听见了周九覃的话,却不代表向来随性肆意的太子殿下将国舅爷的话听到心里去了。
满足尊贵的太子殿下有什么不对的吗?当然是没有什么不对的。
他甚至觉得那是理所应当的。
可当从小猫儿的眼睛里真正看见这样的喜爱时,宁珵忽然觉得,小猫儿说的是对的。
猫儿就是猫儿,和人是不一样的。
他先前还在想,要给小猫儿做一条茸茸的毛尾巴,做好了之后再给小猫儿戴上,睡觉的时候抱着茸茸的大尾巴肯定睡得更好。
如今却想,这是不能够的。
他是把小猫儿当成玩物了吗?大将军从前在他这里,也不是玩物的。
盛兮感觉到宁珵慢慢松开了她。
她不太敢仰眸再去看宁珵的眼睛。甚至都不太敢抬头看看他的神情。
可是心却好似在不停的下坠,心里满满的失落与难过。
是不是不该说那句话?
下一刻,却又觉得有温热的掌心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太子殿下依旧温声的言语。
“回去歇着吧。”
盛兮鼓起勇气的抬眼,瞧见了宁珵的浅笑:“孤的小猫儿长大了。可以自己睡觉了。去吧。”
他赶她走。
盛兮却也不知该如何留下来。长大了就要自己睡吗?大将军十几岁了还和太子殿下同眠呢。
她是又忘了。她是小姑娘,不是小猫儿。太子殿下还当她是小猫儿,却愿意承认身边养着的小姑娘长大了。
出得屋子,被外头的冷风吹得缩了缩脖子,盛兮可怜兮兮地想,长大了的小猫儿,太子殿下打算如何处置她呢?
她这是被拒绝了吧。
云石不知道好好送过去的盛姑娘怎么会突然回来的,而且还是一个人回来的。
生怕那边欲言又止的松烟冒冒失失的说话招惹出什么不可收拾的局面。云石忙打发松烟出去弄些热水来给盛兮洗脸,还悄悄嘱咐了松烟一句。
松烟满肚子的疑问到底还是忍住了。
云石瞧着盛兮通红的眼睛,也不敢瞎问,可等盛兮好好的洗了脸,手上也热乎乎的到了床榻上,正在脱衣裳的时候,那默默流眼泪的模样到底叫人看了心疼。
云石便忍不住道:“姑娘,许是太子殿下事忙。下一回,姑娘就会留在那边了。这会儿天冷,可不好这样伤心的,姑娘别难过了。”
云石以为盛兮是因为不能留在那边与宁珵同宿而难受。她以为是宁珵突然有事情要忙,盛兮是被打发回来的。
一回来就娇养身边的盛姑娘没受过这样的委屈,所以才忍不住哭了。
云石猜的压根就不对,却架不住这话惹得盛兮心里一片酸涩。
她之前还能忍着,这会儿当着云石的面,就有些忍不住了。
她也不说为什么,只管叫云石误会着。可这样轻轻哭了一会儿,云石忽然就觉得自己可能说的不对。
她是贴身伺候盛兮的人,瞧见的脸红比宁珵看见的还要多,心中多少是有些猜测的,只是不敢说,也不能说。
盛兮也不是不肯说,实在是觉得丢脸,也实在是难以启齿。
这院子里就这么三个人,底下的小丫头们什么都不知道,也不会进屋里伺候,只晓得这段时间盛姑娘去太子殿下那边少了。
松烟是完全的不明白,又不敢问,只好自己闷着。
倒是云石日日陪在盛兮身边,想让她开怀高兴些。
这倒是盛兮自住到太子府后一段难得的自己独处的平静的日子。
她似乎真的不用再去做讨人喜欢的小猫儿,不用去成为大将军让宁珵高兴。
太子殿下没有把她赶出府去,一切吃用都是照旧,甚至还叫人来制她冬日的新衣,甚至还预备着年节下的衣裳。
可是他很少再叫她过去陪伴左右了。
盛兮也不敢去找他,以为那是拒绝她靠近的意思。她也不知道靠近了又能做些什么。也不是不敢,是因为不可捉摸的未知,而不愿意让现在的状态和关系被打破了。
她本能的知道,这个时候安安静静的待着是很好的。
只是有时候按捺不住心中点点情愫,会偷偷的跑去看宁珵一眼。
她还是有些事情要做的。
小院子里拿来的书还在慢慢的看着,还有宁珵亲手写过的字帖要描红。
那其实也并不是真的字帖,是宁珵以前信手写过练习过的字,将能用的一股脑拿来给盛兮描红。
盛兮多珍惜啊,都舍不得弄坏一点,每次描红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弄脏了宁珵的字。
她有时候从窗外看过去,小院子里的树叶都落尽了,冬天似乎真的来了,可是她很久不曾和太子殿下好好说话了。
她在想,什么时候能见到太子殿下呢?殿下对她避而不见,是想冷着她,慢慢的那心里的悸动就没有了吗?
盛兮的日子好似就剩下这些事情了。她日复一日的读书描红写字,似乎是回到了以前被关起来,但其实她根本没有被关起来。
就是一颗心飘飘忽忽的落不到实处。
她又想,等有一日去为太尉受审做人证的时候,她能有机会见到宁珵吗?
还是说,太子殿下把这件事也取消了?
她想悄悄的让云石出去打听一些,外面究竟怎么样了。严家和周姐姐的书信里,可能是怕她担心,都不曾提及这些。
盛兮以为的日子是静悄悄的。
可满太子府的人都瞧见了,太子殿下竟疏远了那个从街上捡回来的‘大将军。’
是失去新鲜感了吗?
太子府是不可能有消息外传的。上下口风严实,没有人敢触怒太子的规矩。
可这段时日预备太子的婚事,出入太子府的不仅仅是内造局的人,还有礼部等其他地方的人。
太子殿下的身边不再跟着那个盛家的小姑娘了。甚至盛家小姑娘被冷落的消息,立时就跟长了翅膀似的飞出去了太子府。
转眼就送到了宋家太傅的案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