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石这样一说,松烟越发的忿忿不平了。
她还不知道在边城发生的那些事情,她自然也不敢问盛兮这些的,可听见云石的话,说宋家的人这样暗地里针对盛兮,松烟就忍不住问了云石。
云石也没有瞒着,两个人嘀嘀咕咕说了半日,松烟气得脸都红了。
为盛兮打抱不平:“姑娘一定要将这件事告知太子殿下。请殿下为姑娘做主。”
盛兮的目光柔柔的。是的,在听见云石把消息打听回来后,她想了一圈,倒也并不是那样的生气。
若要是认真生气,只怕跟宋无霜是气不完的。
何况从一开始,她去宫里见皇后娘娘的时候不是就知道了么?太子殿下是一定会有太子妃的。而太子妃永远不可能是她。
盛兮道:“这件事不必告知太子殿下。若是制衣司的人再来,咱们照常配合就是了。内造局要如何就如何,只是这屋子里还是要等婚期将近的时候在布置。别的,就先看看她们想怎么做吧。”
“为什么?”松烟当真不解。
盛兮的声音轻若春风:“你止住了这一件,请太子殿下做主改了这个衣裳,她们必定还会生出别的事情来。太子殿下事务繁多,国家大事尚且忙不完,却还要为这些琐碎的事情累他分心,实在是不该如此牵扯殿下的精力。”
“太子殿下也不可能为婚事亲力亲为。她们按着规矩行事,按头叫我做些更为难的事情,变本加厉刁难,不就是节外生枝了?若是闹大了,到了宫里去,怕是要惹得贵人们不高兴的。”
她也并不是要忍下这样的委屈,只是实在不愿意为这些事让宁珵分心。
比起这些手段,显然北境还有王家那里才是大事。
只要她一日是这样的身份,宋无霜的手段便层出不穷,比起那些未知的,显然还是现下这样已经知晓的更能让人掌握一些。
况且他们这样预备宁珵的婚事,太子殿下未必事事都知情,总有一日太子殿下是会知晓的。
盛兮再是纯良,也总忍不住生出几分坏心思,她很是期待太子殿下真正看见知道的那一刻。
她这个充作大将军的‘小猫儿’和真正的太子妃在太子殿下的心中,究竟哪个更重要呢?
私心作祟,也不知是何时生了这样攀比的心思。
云石对松烟道:“咱们姑娘以大局为念,你也就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日后她们若是再来,咱们面上就客气些。大家先不要闹起来,日后自有分说的。”
云石到底大些,又跟着盛兮出去了一回,心里已经猜到了盛兮的计较。
松烟哪怕糊涂些,有云石在旁边提点着,又是府里亲自选过的人,也是不会出错的。
盛兮在路上的时候,就盼着严家能来个消息。
可那会儿严家那边怕是不能自己送消息来的。回程上宁珵也很忙,盛兮不敢用旁的事情扰他心神,他不说,盛兮也不好问,便只管安慰自己,想着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现在事情过了这么久了,也不知道严家那边怎么样了。
她这里倒是一片风平浪静的,被太子殿下护在太子府里,没有哪个大胤的正常人会胆子大到袭击太子府。
可外面就不一样了。偏偏盛兮完全不知道外界的情形。
宋家暗地里还用这些手段对待她,大婚前就已经这样了,大婚后想必更是变本加厉。到时候太子殿下不在府中,哪怕护的再严实,已经成为太子妃的宋无霜也一定会想到办法针对她的。
太子殿下说是利用宋家利用宋无霜,可是这利用,何时是个期限呢?盛兮并不知晓。自然也不能去问。
把自己泡在浴桶里,身上被热乎乎的水洗出一头细汗的时候,盛兮抽离了自己的思绪。
她实在不能想的太多,也不必看的太远。看得太远了,就难走好脚下的路。
她想,如若太子殿下今夜回来的话,她若是能等到,便要去宁珵跟前问一问严家的事情。
回了太子府,没有宁珵的话,盛兮也不能擅自去太子的卧房等着,便是去了她也不能自在,干脆就在自己的小院子里门廊底下坐一坐。
预备着很困了便去睡。横竖交代了云石的,如若太子殿下那边有动静了,就与她说,她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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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珵从宫里回来时已经很晚了。
一回府门口,就被那硕大的大红宫灯给占了满眼。
“怎么回事?”宁珵的眼风扫向秦湛。
宁珵身边不置内侍太监,所用皆是黑羽甲卫和暗卫。
便是府里有侍女伺候,也从不近身服侍,就像云石和松烟,也只是贴身伺候大将军的。
若说在宫中用内侍是必不可少的,宁珵倒也不会违背。但这会儿在宫外,是他自己的太子府,当然是他自己说了算的。
内侍宫女太监常有多嘴多舌的时候,宁珵不喜欢,在自己的府里自然是少用了。
秦湛在外头忙了一日差事,也不是很知情,但太子问话他不敢不答,正琢磨的时候,还好是出来迎太子的府令听见了,忙禀报了上去。
听说是皇后娘娘的意思,宁珵也只是微微挑了挑眉头,忍下了,没有说把这些刺眼的红拆下的话。
他心里却想,母后怕是没懂他的意思。只怕天下的人都是不懂的。
他要亲选太子妃,第一个选的是宋无霜,并非是喜欢宋无霜满意宋无霜。是因要除王家,也要宋家犯错,全是利用罢了。
若宋家不中用了,宋无霜又怎么还能做这个太子妃呢?
太子妃有几个都不要紧,有几回大婚也不要紧。要紧的是他这位大胤的太子殿下最后所娶的太子妃一定要是他喜欢满意的女子才行。
将来的大胤皇后,绝不能是与他作对想着拿捏他的女人。
如今这红,这盛大的婚事,就只当是用来麻痹宋家的。
太子殿下为了达成目的,向来没有什么禁忌。
反正等到他真正大婚的时候,这府里是绝不能这样布置的。这一回,他自然是不会尽心,凡事丢给内造局就是了
好在太子府的规矩在那些人眼里还是存在的,没人敢动他的卧房和院子,到了他自己的地方,一切如旧。
宁珵洗漱过后,叫了人来:“把孤的小猫儿叫来。”
在外头做了一日太子,这会儿安安静静的待在自己的屋子里,长久落不到实处的心踏实下来,就想尝尝小猫儿甜蜜柔软的滋味。
他的小猫儿倒是来得很快。
这会儿都进秋了,小猫儿身上的衣裙不似先前那样轻薄,那软融融的小毛球又在头上戴起来了。
都城的衣饰自然不似边城那样大胆,那一截白瓷似的脖子严严实实的遮着。倒是那伶仃细嫩的手腕上戴着一个透绿的镯子。
小猫儿的脸还是红扑扑的,直接就坐到了他的跟前来。
伸手摸了摸小猫儿头上的毛球,宁珵无声的笑了笑,这猫儿如今倒是乖觉。
床榻边的小几案上摆着一封书信,看起来还有些厚度,宁珵叫盛兮看看。
宁珵道:“倒是难为你这一路上什么都不问。可孤也不能真的什么都不和你说。先前不说,是尚未尘埃落定,如今倒是好了,你家里也写信来了,你一并收着,这心也能大安了。”
是严家的信。
宁珵叫人将严家安置的妥妥当当的。
他们在边城被袭杀的那日,严家果然就在金陵被人偷袭。
一夜之间严家亲眷都被骚.扰,店和营生都做不下去了。
这金陵城也待不下去了。
宁珵做主,将人都一起带走了。他这里的人雷厉风行,严家愿意配合,直接将人往北送,就安置在北州不远的小城里。
那边周九覃证可以照应,不管是谁,都不能再袭扰严家了。
只是这日子,就得重新过起来了。
“孤待严家有大用。”
宁珵道,“你家老太太性情倒是严明通达,知道是变数也是机遇。爽快的把十几房的人都交由孤用。倒是有些可造之材。你两个嫡亲的表哥,大的孤有大用处。小的将来再大些,就还是撑着严家的门面在外经商吧。”
“小猫儿心里,怪不怪孤叫你举家大迁呢?”
宁珵眸光深深,“这可是和从前的安生日子大不相同的。走上这条路,等于和从前的日子一刀两断了。再往后走,刀光剑影在所难免。”
盛兮目光盈盈,随着那宫灯里的光耀轻轻跃动。
太子殿下极少与她说这样的话,也极少与她这样说话。她心里想着要珍惜,更要直抒胸臆。
这大约是为数不多的可以和小猫儿扮作两个的时候。这让盛兮觉得很自在,很舒展。有一种未知却令人沉迷的雀跃舒适。
盛兮轻声道:“我以前也是如同殿下这样想的。生怕祖母那里会责怪,怪是我给家里生事,带来了这样多不可预知的危险。”
“可后来就想通了。觉着这并不是我的错。早在我被送去太尉府的时候,就注定成了局中人。严家与我有亲,也注定被太尉的人盯上。这就走不脱了。险象环生之中,有殿下所指明路,哪怕高山险峻,也是一定要攀援而上的。”
小姑娘的眼睛亮晶晶的,“只要留得性命在,跟着殿下,就一定会有好日子的。”
宁珵落在她挺翘鼻尖上的目光微微一动。
他原本以为,小猫儿关在小院子里十年,五六岁至现在,只与年轻侍女为伴,人是聪明伶俐的,可眼界有限,又能懂得些什么呢?
她甚至都没有人给她启蒙。
如今想来,她娘执意要嫁给盛霆。严家那个做主的老太太,严家那个读书颇有天赋的严清书,还有严家的一些旁支,还有她,他可能都有错看了。
真真正正的瞧了她一眼,宁珵的目光含笑:“孤听说,你想读书了?”
盛兮的脸一红。
她在边城的时候和周妙兰相处的极好,两个小姑娘在一起天南海北的聊天,很多话她都是随口说了,就好比她同周妙兰抱怨说身边书有点少,她想看书都没有的这些话。自己说完了就忘了。
没成想竟然传到了太子殿下的耳朵里。
盛兮有点害羞的气恼,周姐姐不是说好了私密聊天的么?怎么转头和太子殿下说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