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柳家?”
望着面前墙石斑驳,门户腐朽,隐约透露一股衰败气息的府邸。
沈逸青原是舒展开来的眉宇,此刻也不由得微微凝蹙了起来。
要知道柳家贵为新兴世家之首,向来是以豪奢阔绰之名响于上京。
莫说常豪掷万金,做以曲水流觞席,光是兴办咏雪、咏春等各类诗词会,以供上京才子佳人尽展学识所长之事,柳家都是月月无少。
在原身记忆中,上京柳家实是当得起财可敌国之名,甚至于大梁周遭的韩赵及诸多小国,对于柳家都有所耳闻。
只是现下……
沈逸青再度抬眸,凝视着面前犹如风中残烛的柳家宅邸。
脑海中也再次回想起了今朝在殿前,那衣着齐整,面色红润,一派富贵之气萦绕于身的柳漱石。
一时之间,哪怕是见惯了前世表面一套,背地一套的职场阴阳人的沈逸青,现下也难掩心中的愕然诧异之情。
他实在是不能理解,也不能将殿前衣着光鲜的柳漱石,和这破败不堪的宅邸联系起来。
这前后差距之大,实如云泥。
所以在沉默数息,沈逸青也不由朝身侧带路侍从,蹙眉问道:“你可确信此处,确是柳漱石,柳左仆射家中?”
闻言,一直侍立于沈逸青旁侧,且有窥见柳家现状的竹壹,当下也忙是双膝跪伏于地。
恭声朗言说:“回君上,依户部所存卷宗以示,此处确是柳左仆射居所。”
“只是,”竹壹顿了顿,眸中也显露出了少许困惑之色,“于小人所知,柳家自成世家之日起,便常受我大梁帝皇扶持,向来无有不知轻重者敢对柳家施以绊子。”
“故按常理所言,上京柳家居所,纵非堂皇富丽,也断不应像今朝这般,如此……”
“破落,”沈逸青补完了竹壹未曾说完的话。
同时对于柳家为什么会变成这一模样,也升起了浓浓的不解之情。
一如竹壹所言,柳家自发家于大梁,且冠以世家之称后,便被大梁着重培养。
在梁安帝在位时,柳家还隐隐有成为大梁诸世家之首的气象。
就算近几年梁安帝病重,没有太多精力照顾柳家,但按柳家百年来所积累的人脉、积蓄。
还有将新旧世家撤离大梁,所空出的广袤市场吞并消化后,柳家的富庶程度都应该较之往昔要高出许多。
是以无论怎么看,柳家也不可能沦落到现在这般门户破烂,无人修理的程度。
要知在大梁,或者放眼整个乱世诸国,议朝官员们除上朝需衣着得体,闲暇也需持身以正,守节尊礼外,对于自家宅邸的打理,也是有着极为严苛的规定。
一个宅邸孰好孰坏,内在模样众人定是不知,但仅凭一壁墙外貌,众人也能大致推断出这个宅邸是什么状态。
同时也能借此,大致推算出居于其内的人,是何品性。
若是外墙齐整,门户经久仍如新,则居其内之人定是衣食无缺,能力上上,讲究礼节的富庶之人。
而此种人,纵不能深交,也需得礼敬三分。
宅邸如人面,能透出一个人的隐性实力,反之,也亦然。
这也是诸国官员,甚至富商文人所暗暗尊崇的隐形规则。
哪怕有人对此心生不屑,认为这种行为不过是虚荣攀比,但是人在官场,被无穷利益、人脉所裹挟,纵然他们心有不悦,也不得不沉沦其中。
而柳家身为大梁新兴世家,亦身处官场之中,自然也知道这些事情。
同时较之其他人,也更能知道自家宅邸的脸面,是有多么重要。
‘所以,’沈逸青微眯着眼,原先蹙起的眉宇,现下又再是紧蹙了三分,‘柳家是在藏拙?’
只是以柳家在上京的地位,这个拙,是藏给上京诸世家看的,还是给他大梁皇室看的。
沈逸青抿着唇,眼神中的些许困惑也渐渐转为了一派淡漠。
无论柳家是否藏拙,也无论这拙是藏给谁看。
今天他来了柳府,就必须弄清楚里面的问题。
大梁要想强大,要想一步步从小国重回大国,要想与霸主国角逐天下,那从今天起,他沈逸青就必须将大梁死死攥在手里。
不管是上京百官,诸世家,还是大梁各省世家门阀与外派官员,他都必须尽数掌控。
大梁不可以有君臣异心,更不可以出现蚕食大梁,以补贴自家的世家出现。
“若有,”沈逸青抬手示意竹壹上前叩门,同时眸中也闪过一丝冷意,“那就碾死好了。”
不过还没等竹壹向前走出两步,那原是深掩着的柳府大门,此刻却是缓缓自内打开。
随后一身着麻布短褂的瘦小老人,便是从内走了出来。
只是没等他再有做出下一步动作,在稍有抬首之际,便是看见了站在门前的沈逸青等一众人。
一时间,哪怕是常迎来送往,见识多广的老门卫,也不禁愣了愣。
似是他也没料到,以现今柳家的模样,还会有人前来拜访,且个个气质出众,衣着精美,一望既知不是凡人。
不过幸得这老门房,也并非没眼力见,不知轻重的人。
故而在不动声色地打量了沈逸青等人一番后,他也忙是将面上愣神模样一消,继而迅速转为讨好笑颜。
在沈逸青几人还未来得及出言时,他就先抬手朝沈逸青等人行有一礼,而后出声问道:“不知诸位来我柳府是为何事?可有拜帖以表?”
只是听着这门房所言,再又瞧着对方身上衣着,还有因饥饿,泛起的些许腊黄的面颊,本想从门房处,探听写什么的沈逸青,却是熄了心中的想法。
比起一饥瘦门房能知多少事,又能说多少事,已经站在柳府之前的沈逸青,此刻则更想亲身入柳府,亲眼一观柳府其内是否同宅邸外景一般,潦倒破落不堪。
是以在竹壹低首,侧目看向自己时,沈逸青便朝对方微微摆手,示意竹壹暂不用出声。
接着他自己便一正面上神色,沉声出言说:“我等为苏右仆射门下客,今朝是奉右仆射之令,有要事欲与柳左仆射相商。”
“烦请门房通报一声。”
尽管沈逸青刚穿来大梁不久,但原身本就自带帝皇气度,加之举止得体,持身以正。
门房在心中也暗自有了判断,知道沈逸青确有可能是苏恒章派来的门客。
但纵是如此,门房也没有半分转身回府的意思,反是朝沈逸青微微低头,再有行得一礼,“回君子,今日柳大人尚有要事缠身,恐难与君子相商要事。”
“还请,”门房说着,人也朝沈逸青一行人面露少许难色歉意,“还请诸位明日再来罢。”
然而听有这番话,沈逸青却是在稍稍愣神过后,便一挑眉宇,勾唇笑道:“却不知柳大人当下是有何要事缠身,不知门房可否相告一二。”
“若事急难侯,我等自当退却,只是无一二理由持于手,我等回转右仆射处,恐也有不妥。”
“且柳大人将行之事,若缺有人手,我等也可出力助之,如此一解柳大人要事,我等也可早早交差。”
“是以……”
沈逸青话未言尽,但内在意思却已极其明了。
不过很明显,沈逸青这番话并没有将门房打动,反还让门房兀地蹙起了眉宇,眼中也怀着丝丝困惑之意,看着沈逸青等人。
如此过了半晌,在沈逸青暗自思索方才自己的话,有什么漏洞缺陷使人怀疑,并打算挑明自身身份时。
那老门房却又缓缓收起了面上表情,随即淡声说:“君子只需将柳大人今日有要事,告知右仆射即是。”
“右仆射自不会责难于君子。”
说罢,那老门房便欲转身入府,而在柳府不远处,一马车也缓缓行来。
见状,沈逸青倒也没再出言追问老门房所言何意,但同样的,他也没有就此离去,而是定定站在柳府门外。
依照他刚才同这老门房对话,沈逸青也大抵明白,柳漱石要做的事情,恐怕已有很长一段时间。
并且上京诸世家、百官,恐怕或多或少都有所了解。
但这件事,定不光彩。
不然老门房也不会含糊其辞,只让沈逸青带这意味不明的话回去即可。
而不出意外,这件事多半跟柳府现状有很大牵连。
甚至柳府如今这般破败,很可能就是这件事引起。
所以现在进不进柳府,反倒没那么重要。
沈逸青想着,目光也看向已经快行至他身侧的马车。
于无声中,他也暗暗有了定计。
纵使他当下进了柳宅,问了柳漱石柳家到底经历了什么事,才变成现在这个模样,怕是柳漱石也会含糊话语,不敢表明。
毕竟凭大梁与柳家的关系,柳家若是真遇到麻烦,一向扶持柳家的大梁,又怎么不出手帮助柳家。
所以柳家,是刻意隐瞒了这一件事情。
是有如此,与其等柳漱石寻些敷衍的话来搪塞自己,还不如他自己将事情悉数调查清楚。
大梁当下,不能再多生祸事。
念及此,沈逸青也朝乐陵和竹壹等人挥了挥手,在朝以步入柳府的老门房,抬手抱拳告别后。
他便同乐陵等人,朝停靠在柳府不远处的自家马车行去。
幸好在快到柳家时,沈逸青怕有其他高官发现自家马车停靠在柳府附近,会引起些许不妥。
故而特地叫人将马车停在了柳府不远处,他们则是步行来到柳府。
这一想法本是无心之举。
却不想如今看来,反是恰到好处。
不然,今天这事情,纵然他遇上了,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就这样过了片刻,在沈逸青遥遥注视之下,柳漱石也身着一袭便装,从柳府中缓缓走了出来,那老门房此时也凑到柳漱石身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但柳漱石闻言,仅是了然地点点头,随后便坐上马车匆匆离去。
见此情形,不等沈逸青发话,竹壹就忙一挥缰绳,驱赶马车朝柳漱石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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