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开口:“首先,我想我们需要一个公正的裁决者。”
“裁决者?这不过是一场实验。”威廉姆有些疑惑。
神明语气温和:“学者先生,人类向神明发起挑战,比起一场实验,我更认为这是游戏,游戏自然需要胜负的评判。”
看着有些犹豫的学者,神明继续表达自己的观点:“当然,你我自然不方便成为判断胜负的人选。”
神明召唤出了他的信徒,或庞大或细小的触须瞬间充斥了整个水幕屏,他们开始卷曲蠕动——触须先生,右下角的空间则白了一小块,想来应该是空心人。
“这是我的两位忠诚而公正的信徒,他们将充当裁判团的成员,请相信他们。另外,我做了一些考量。游戏人数如若不足,在满足堪称残忍的条件后,他们亦将进入补全,从而满足规则一的条件。您可有信徒、亦或学生愿意加入?最好是两位,这样比较公平。”
威廉姆展现出自己的高傲:“不,我常年保持孤独,这是我喜欢的生活方式,这令我思想丰沛。”
“尊重您的选择,但考虑到游戏的公平性,裁决团还是应该加入一个属于您的席位,但2v1也不够公平……”神明沉吟一会儿,补充道,“也许在胜利者中挑选一位加入裁决是个好方法。”
“的确如此,再次感谢您的慷慨。”
随后,神明开始着手构建出游戏的内核。
“你既然讴歌人类的品质,不如我们效仿古老而经典的传说《圣经·旧约·创世纪》中的第11章——巴比伦通天塔。在这场游戏中验证您所信仰的理论。”
巴比伦通天塔,这是个无论男女老少都耳熟能详的故事了。
人类原本使用着一样的语言,他们联合起来共同建造通往天堂的高塔。上帝为了阻止这个伟大的计划,设定了规则,令人类之间只能通过不同的语言交流。交流的障碍导致人心生出隔阂,计划失败,人类四散东西,巴别塔难以通天。
不同的语言分割了人类的团结,也使“信任”这个词汇,常年伴随着“猜疑”出现。
长袍学者坚定自己的观点:“爱是破除沟通障碍的唯一答案。我坚信人类的尊严与自由,却也坚信‘他人即地狱’的谶言。我更相信,人类终将通过‘巴别塔’的考验,攀登直达神明的宝座!”
“说得太好了,也许您应该亲身参与这场游戏,”水幕中的神明对学者的坚持与信念表达了礼节上的赞许,开始着手设定第一个规则。
“作为实验场,游戏开展的场地应当更为大众化,这可以检验出您所验证的理论的普适性,我愿将梦境中客流量较大的商业场所划分给您,但过多的人数会导致游戏失控……不如将游戏人数定为5,若有淘汰则将补缺。”
威廉姆十分积极,不仅接受了这个提案,更是亲身加入游戏,正式成为五人中的一员:“我愿亲身证明我的观点!”
规则之书飘起浮在空中,书页卷动成喇叭状,仿佛一个扩音器,商场语音广播按照神明的意愿响起,在这方纯白空间内响彻。
Rule No.1:游戏人数5。
“计划建设巴别塔的人类拥有共同的目的,这片区域也应是同样,”神明将自己的设想娓娓道来,“游戏的参加者需要在七天内抵达商场的最高处,内心深处最大的欲望将化为实质,成为最后一道考验,只有制止贪婪、抗拒渴望的人才能得知最终的任务。”
创世纪也是七天。
神明的守旧做派,让威廉姆十分满意这样的设置。
书页组成的扩音器再次履行了自己的职责。
Rule No.2:请在七天内抵达七楼服务台。
神明准备设定巴别塔故事中最为残酷的规则了,可临到开口之际,祂似乎有了新的想法,为此改变了即将吐露的语言。
“巴别塔的故事已然发生,可效仿那个家伙令我有些不快。我有一个新的想法,需要将游戏的设定做出些微改动,您可愿意接受我的提案?”
学者礼貌点头:“愿闻其详。”
“人类的隔阂必然存在,可在您看来,‘拥有、作为、存在’奠定自由,‘他人’则意味着地狱。并认定‘了解、观察与信任’也许会改变《巴别塔》与《紧闭》暗喻的未来。”
威廉姆陷入沉思,随后点头应允。
规则之书假扮的小喇叭再次上岗,冰冷女音在这方空间反复播报。
Rule No.3:请不要和陌生人随意说话。如果一定要说话,请务必确定对方是你认识的人。
威廉姆并无异议。
苏卯看着水幕屏播出的影像微微皱起了眉。威廉姆只是想验证,“存在主义”理论定义的人类能否打破壁垒登基成神,但在“神明”的引导下,却变成了他们需要完成特定的游戏。
祂的规则制定,不免有偷换概念的嫌疑。
“怎么了先生,”水幕中的光团开口,“您似乎还有请求想说与我听。”
威廉姆面色犹豫,但还是鼓起勇气在设定中增加了萨特之外、属于自己的见解:“神明,我请求您增设一项隐性设定。”
水幕里神明浑身的金光忽然亮了一下,苏卯在他兴奋的状态里感到几分不怀好意,他将视线挪开,发现地上跪着的威廉姆表情忽然变得极度痛苦。
神明有些苦恼:“可这会违反游戏的公平。”
“我只是想要这个游戏更加完善,仅此而已。”影像中的威廉姆眼神坚定,“在人类世界中,人们会通过子孙后代不断继承的方式来完成经验学识的传承与积累,我想游戏内死去的人,也许可以拥有一次保护同伴免于死亡的机会。”
神明欣然应允:“好吧,但这需要条件,只能是最为亲密的伙伴。”
威廉姆提出建议:“两人的距离、肌肤接触、信物继承都可以作为判断的依据,但这只能交给规则之书自己。”
神明点头,规则之书再次亮起。
苏卯看向痛不欲生的威廉姆。
这项规则的提出者竟然是他。
王隆借此钻了游戏bug杀了无数人,只为保全自己。
规则之书判定的也并无错漏,肌肤接触、信物继承可以代表亲昵,也可以代表窒息、殴打、掠夺与死亡。
神明察觉到了漏洞,却依然保持沉默。
水幕中的神明没有错过机会,借此增加了一条新的隐性规定:“社会身份意味着自我认同,也许游戏参加者需要这样的符号,来代表你刚刚所谈论的‘信物’。”
威廉姆点头,规则之书发出光芒。
苏卯叹了口气,这样的符号,也意味着阶级定性、两极分化与可被夺取。
水幕中的神与人异口同声:“我想这场游戏的设定已经足够完善了。”
游戏正式开始。
水幕缓缓消散。
触须先生一根触须卷着法槌,再次敲了敲《存在与虚无》:“前情提要结束,我们须验证这段景象的真实性。威廉姆先生,请问这段影像是否属实?”
威廉姆神色灰败:“是的,属实。”
神明碧青色的六翼愉悦地张开:“在裁决面前,您虽然试图狡辩,但还算诚实。”
“但我坚称神明有罪!”威廉姆跪在地上,陷入一种短暂的癫狂,“是祂制定的规则,是祂……”
“是祂!”崩溃的学者用手直接指着神明,眼神茫然地巡视过两个异类信徒,随后转向苏卯,现场唯一一个「人类」,满眼都是哀求,“是祂。”
苏卯视线垂落,眼里满是冷漠:“你反复勾选‘他人即地狱’,证明你十分知晓人类的劣根性,却还是选择以生命作为筹码,向祂发起挑战。”
一直维持沉默的空心人先生忽然抚掌大笑,看向威廉姆:“苏卯说得没错,学者先生,您知晓失败是必然,却依旧无法接受失败。”
“但你,”苏卯看向在座椅上安坐的神明,“也是个恶趣味的、偷换概念的掠夺者。”
“怎么会,也许您应该注意一下言辞,”神明的六翼抬了抬,仿佛在耸肩,“我最注重游戏的公平,法则见证,游戏制定之初,我有提出警示,但学者先生置之不理,还对我的提案并无异议。也许我不该炫耀,但这对翅膀就是我刚刚打赌迎来的战利品,连宇宙的法则都认同我的胜利。”
“……”
的确如此。
人类终将为自己的自大与狂妄付出代价。
威廉姆跪在地上恍然失色,失神的眼眸颇有些神魂出窍的意味:“碧青色的六翼,是炽天使拉斐尔大人的翅膀……上帝啊!你不是什么神明,你就是个魔鬼!魔鬼!”
法槌再次叩了叩书本。
“安静!”
威廉姆喃喃作声,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为了维持审判庭的清净,触须先生为崩溃的学者暂时施加了禁言咒。
“先生们,”触须先生将话题拉回正轨,“现就威廉姆·里德,这位学者先生设计的世界直接导致数十人死亡一案进行审理,该人是否应判处渎职罪?请举手表决!”
作者有话要说:小小地讽刺一下公知,威廉姆的确很典,人应当保持敬畏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