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海上方，系统放映着另一条时间上的故事。
刘湘几乎是张着嘴，看完这场充满马赛克的狗血爱情小电影。
这一刻，她对命运敬畏中掺杂着恐惧的滤镜碎了一地。
“有病吧！”
她捂住仿佛被小米辣糊住的眼睛，发出一声声凄厉的哀嚎。
“仙偶都没这么拍的，太恶心人了！”
当苏妲己与伯邑考订婚时，刘湘还没觉得怎么着，毕竟她在现代受过各种偶像电视剧的荼毒，对这种白月光男二号早逝炮灰早已见怪不怪；纣王的出场也很符合现代电视剧霸总的刻板印象，比隔壁那个彻头彻尾的合成疯子看着像个正常人。
也许是套路见多了，刘湘只觉得有些无聊，正想问系统能不能快进，姬发上线了。
这位本该打酱油的武王不知脑子抽了什么筋，突然与准嫂子展开了场莫名其妙的虐恋，就在俩人爱得死去活来企图私奔之际，狐狸精小三出场了。
“还是条公狐狸！”刘湘麻木地说，“我好像在哪儿看过这段剧情……”
果然，如同现代毫无惊喜毫无逻辑的电视剧一样，妲己在失去九尾狐后深深爱上了他，为了救回心爱的狐狸，傻姑娘放弃了成仙，甘愿化身冰雪，看他失忆另娶。
“命运，我@#￥%￥#@￥！”
“冷静！”
系统和太岁神识异口同声地大吼。
太岁神识按住暴躁得冒起黑烟的刘湘，循循劝道：“你要习惯，命运就喜欢这个调调，你以后看多了就……平常心了。”
系统跟着说：“对啊，你要庆幸真正的妖王魂魄被卷进时空裂缝，这个苏妲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凡人……只要你不带入苏梅，当她是个苦情剧玛丽苏也挺好看的，你看这边分分合合巧取豪夺了半天，也没闹出什么幺蛾子，翦商后众神归位，一切都是过眼云烟。”
刘湘：“……”
“别人就算了，为什么这里还有我二舅的暗恋线！”
刘湘再次暴怒，震得太岁神识后退了好几步。
“大女主玛丽苏嘛，人见人爱不是很正常的吗？”系统小声说，“至少你二舅拿的是爱而不得，默默守护的良心剧本。”
“良心剧本？你管这比哮天犬还舔狗的……叫良心剧本？”刘湘气得嗷嗷大叫，“我有舅妈！我二舅跟我二舅妈好着呐！”
“又不在同一条时间线上，你这么激动干嘛？”
太岁神识使劲儿按住她越发烫手的元神。
“在那条时间线上，二郎神还暗恋嫦娥仙子呢！你也不瞧瞧，连西海三公主那样与世无争的佛系龙女都被命运编排成脑子有泡疑神疑鬼的妒妇，还去广寒宫刺杀嫦娥……三公主可是常仪这辈子的亲妈！杨戬那个当爹的都得靠边站！这已经不是黄谣，是伦理梗，常仪那性子能放过祂？”
刘湘深吸几口气，平复下暴躁的心情。
“命运真是一只奇葩的癞蛤蟆。”她愤愤地说，“难怪欲望不愿同祂合作，掉价！”
太岁神识见她平静下来，松开手。
“命运是比较随心所欲，疏狂不羁。祂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取悦祂自己，玩儿崩了很正常，循序渐进才不适合他。”
欲望则与之相反，祂更爱彻底的掌控，不允许自己的计划内出现任何偏差。
想到这儿，太岁神识悄悄瞄了瞄刘湘——今日种种，是否也在欲望的计划之中？
刘湘敏感地察觉到太岁神识在看她，心头一紧，问道：“您有事？”
太岁神识眯着眼，微笑着说：“没有，就是突然觉得比起命运，欲望做对手更舒服，至少祂对凡人的安排比较正常，符合逻辑。”
刘湘不屑地撇嘴：“听您这意思，我是不是还得感谢欲望布了这么大一个局？”
“感谢她不就是感谢你自己？”系统强行插嘴，“两条时间线重合之后，无数位面灰飞烟灭，只有真正的强者才能生存下来。”
刘湘一怔，马上问：“什么意思？有很多位面都不存在了吗？”
系统“嗯”了声，轻描淡写地回道：“主要是由命运主宰的那条时间线上衍生的位面在逐渐消失。命运实在太作了，既想做至高无上的天道主宰，又不愿承受天道所扛的众生责任，于是就搞出来一群伪神……类似现代丧葬风古偶剧里的男女主，除了谈恋爱就是毁灭三界，自私自利矫揉造作，完全没有为神的仁与善。”
而那种将百姓生灵当做蝼蚁的小世界存活不了多久，很快被一波又一波的“灭世劫”摧毁。
后来，命运新建世界的速度远远赶不上新世界毁灭的速度，只得蛊惑天魔一族合作，破坏天道稳定，将两条时间线融合，妄图侵占欲望即将到手的胜利果实。
“就是捡漏呗！”刘湘揉着眉骨，舌头顶上后槽牙，“不过你确定弱者真的都消失了吗？如果真的消失，陈应又该怎么解释？”
“陈应是谁？”
太岁神识好奇地打听。
“刘沉香转世。”
刘湘简单介绍了下陈应的过往。
太岁神识听完，无所谓地说：“力量在，性格完全不一样，就不是从前那个人。”
说完祂似乎想到什么，微微一笑，继续说：“灵魂是会改变的，时间就是世间最强大的武器。”
刘湘点头，深表认同：“我爸就是个例子，从唯恐天下不乱的搅屎棍变成秩序的捍卫者，不过短短千年时光。”
太岁神识倏然一笑：“孩子是父母的软肋。只要不牵连到孩子，三界是生是死与我们何干？横竖也死不了，重回洪荒不过是重新洗牌，再来一次。但是一旦牵连上孩子……话说你们天庭什么时候把欠地界的拨款结算了？”
刘湘一听“结算”俩字DNA都动了，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这事儿您得找财务总监赵公明，他是管钱的，我四重天的拨款现在也没到账呢。”
她顿了顿，陪着笑脸说：“跟您说句实在话，现在天庭财务确实很有问题，好多高层神仙的俸禄也拖欠着没给。您甭瞧我舅爷看着威风八面，其实也是使唤丫头别钥匙，当家做不了主。”
系统听到话题开始转向危险方位，刚进干咳起来，用心电感应对刘湘说：“刚进说正事，别提钱。”
刘湘心虚地扣了扣手指，生硬又刻意地转移话题：“咦，都封完神了，这破电影怎么还没完没了的？”
太岁神识意味深长地夹了她一眼，就坡下驴道：“可不是，比裹脚布还长。”
***
“电影”还在继续，只不过画面内的主角由玛丽苏妲己变成了悲催的太子殷郊。
要说这殷郊也是倒霉到家，只因死前执念过深，七情六欲没抽干净，就被命运相中，开启了更加悲催的穿越人生——殷元帅利用命运提供的时空缝隙，偷渡到不同时空，企图拯救惨死的母亲、弟弟。
不知是殷元帅本身运气不好，还是命运刻意捉弄，每次都只差一点点，在最后的一步之遥里，被迫看着母亲和弟弟经历比从前更悲惨的遭遇，惨死在他眼前。
殷郊无次数穿越，无数次失败，最后终于心灰意冷，将自己献祭给命运……这就有了命运自归墟苏醒，附身年幼殷郊，一切重回起点，狗血玛丽苏剧情再次上演的轮回。
“怎么又转回来了？这是鸡生蛋呀，还是蛋生鸡呀？”
刘湘又看了一遍辣眼魔改剧情，怒极而笑。
“命运这么喜欢编造狗血爱情剧，干脆来现代当编剧啊，赚不死他！”
“你还别说，没准儿命运现在正猫在人间的某个角落，写一些汗流浃背的剧本呢。”
系统停顿片刻，接着说，“也算不幸中的万幸，糟糕的剧本最终以潦草收场，并没影响封神的结果。毕竟这位玛丽苏妲己在那些神明心上留下的涟漪，远不如妖王慨然赴死时来得深刻。”
“不一样的。”
刘湘与太岁神识异口同声地说。
刘湘说：“妖王之死，颇有几分星星之火的意味，在众神心中种下了一颗‘天下大同，万物皆有立足之地’的种子。”
太岁点头：“思想的根基里但凡种下理想主义的种子，就会生根发芽，哪怕后续被烈火焚烧，也总会冒出新的枝丫。”
欲望以妖王妲己的鲜血染红了天边的一抹云霞，致使命运操纵的妲己之死显得无足轻重——比起容易消逝的爱情，理想才是永远存在的那个。
这一局，终究是欲望更胜一筹。
那些曾被情感困扰的神明在抹去记忆、抽取七情六欲后重新归位，除去代替小凤凰开榜封神的姜尚未得神位外，其余诸位端坐九天，执掌生杀大权，成为维持天道秩序的提线傀儡。
与此同时，沉寂于归墟的欲望猛然苏醒，猖狂大笑。
“不对。”刘湘喃喃自语，“这条线上死去的妲己并非真正的妖王……”
她沉吟片刻，继续沉声道：“欲望与命运看似在两条时间线上展开较量，但整体来看，更像是天道做了一场双盲实验……”
说到这儿，刘湘再次回头整理看似乱糟糟的各种线索，不由得细思极恐。
“欲望和命运都出自天道，就像月光是太阳光的反射……”
话未说尽，一道晴空霹雳倏然劈下，穿破她刚刚恢复的元神。
须臾间，锈红的火焰再次燃烧，令刘湘仿佛置身熔炉之中。
系统吱哇乱叫着冲到太岁神识的肩头，催促他赶紧离开。
太岁神识指尖掐诀，想要故技重施，扑灭这炽热的火焰。
“没用的。”系统虚弱地说，“本尊说过，这一关，要她自己挺过去。”
太岁神识放开手，捏住系统温声喝问：“你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系统“噗叽”一声，从一团金雾变成个拇指大的小人，扒在他肩头嗷嗷大叫：“出去再说！再不出去就出不去啦！”
太岁神识犹豫一瞬，扭身化作一束乌光，消失在刘湘识海。
与此同时，锈红的火焰越烧越旺，刘湘眼前出现一双深渊般的黑眸，散发着幽幽绿光。她被那道绿光闪得莫名眩晕，只消片刻，就感到灵台内的千头万绪齐刷刷断了帧，紧接着，为人时的热烈情感在火焰的蒸腾下化作水汽，逐渐离她远去……
不知过了多久，第三重封印在烈火的炙烤下融化成汁，将欲望那片充满爱恨贪痴求不得的碎片黏进她千疮百孔的元神。
火光中，一双多情又无情的眸子缓缓睁开，掀起一抹胜券在握的微笑。
几乎同时，海潮般的伟力连同上古传承不由分说地涌进并不宽裕的识海，只一霎，刘湘又看到了那双熟悉又陌生的黑眸，那黑眸在她眼前化作一片黑色羽毛，轻飘飘拂过她微凉的胸口。
刘湘本能地伸出手，想要抓到那片羽毛，却不料那片羽毛只是一道残影，直接融进她的掌心。下一秒，冰冷麻木的四肢突然涌上一股舒适的暖意，从未有过的力量正温和而迅速地填补她脆弱空洞的魂体……
***
“三重封印解开了！”
自刘湘入定后便偷偷跟进去的太岁蓦地睁眼，掌心里的系统小人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压根没出现过。
“溜得倒是快，和本尊一个德行。”太岁顿了顿，如释重负地笑道，“还好解决了，没扯出别的大乱子。”
“地界只是暂时稳住，别高兴得太早。”大米及时泼了盆冷水，“刚才杨瑾来电话，说他大姑突然吐血昏迷，救治后发现元神里有你下的禁制，若非黑莲印记护体，只怕这会儿都碎成一坨冻肉了！”
太岁眨眨眼，无辜地叫道：“我不知道啊！”
李樱桃嘴唇向上一挑：“揣着明白装糊涂就没意思了。杨瑾不想追究陈芝麻烂谷子，你过去一趟把事情解决，这事儿就了了。”
太岁砸吧着嘴：“行吧，我过去看看。”
话音未落，他“嗖”地一声没入地底，消失在龙牙河谷中。
李樱桃拿出手机给杨瑾发消息，说太岁已经过去，让他不要着急。
就在她发短信的空档，白骨祭坛前的刘湘突然“哎”一声，软绵绵地倒在地上，风箱似的倒着气儿。
李樱桃一个健步来到她身侧，摸向她的脉搏，脸上表情变幻莫测。
大米紧跟着抓起刘湘的另一只手，半晌，哭笑不得地说：“我还以为她不行了，没想到是吃饱了撑的。”
李樱桃发出一声轻笑：“法拉利的发动机装面包车上，不死也得脱层皮。”
“真脆皮，忒麻烦。”
大米边抱怨，边从兜里摸出个拇指大的玻璃瓶递给李樱桃。
“一瓶儿成本八百八，我卖她一千二百八不过分吧？”
李樱桃倒转瓶口，掐着刘湘的下颌将药丸送进她嘴里：“不过分，一听就是友情价，等她醒来我叫她转账给你。”
大米抱着肩，站旁边阴阳怪气地啧啧：“有人疼的孩子就是好，你那会儿多难受都得自己扛。”
李樱桃抬头白了他一眼：“祖宗，您少说两句吧，我头疼。”
大米冷哼着说了句“我这是为了谁”，扭头噘嘴，端起一副高贵冷艳的猫老爷架势。
不一会儿，吃过药的刘湘悠悠转醒，一脸茫然地看向黑莲和她的猫。
“我怎么还在这儿？”
李樱桃噗嗤一笑，反问道：“你不在这儿，想在哪儿啊？”
刘湘捏捏眉心，不怎么在意地说：“我以为会是四重天……这些记忆太冗杂，脑子有点超载，需要时间捋一捋。”
李樱桃盯着她片刻，给大米使了个眼色。
大米清清嗓子，开口询问：“你现在是欲望还是刘湘？”
刘湘抬眸一笑，颇有几分真神的肃穆：“有区别吗？狸黎道人，你可是截教中唯一没被天道束缚的弟子……”
李樱桃不等她说完，眉头一皱，一巴掌拍到刘湘后脑勺上。
力量的惯性推着刘湘踉跄两步，重新栽进白骨祭坛。
钻心的疼痛让刘湘因祸得福，本体意识重新占据上风，很快拿回身体的所有权。
她“哎呦”一声，重重吐出口浊气，一屁股坐在地上。
李樱桃将她从地上拉起，大米变出猫爪，在她无神的双目间晃了晃。
“你还好吧？”李樱桃关切地问。
“我刚才吃了好大一只瓜。”刘湘咽了口吐沫，生怕一会儿忘记或者遗漏，气儿还没喘匀就开始加特林似的嘟嘟，“叛出天庭的净世白莲早与命运勾连，在狸黎道人以身殉道时就偷偷挪用女娲娘娘留下的造化之力……就之前那个脑子让驴踢了的魔神备胎计划，根本就是命运的手笔，还有那叫什么图呼的小王爷，是命运用天人躯壳炼制出来的无妄魔君……”
“我说什么来着，齐佳图呼那小子果然跟白莲有一腿，还是经典款的白月光和朱砂痣！”大米不等刘湘说完，兴奋得喵喵直叫，“命运算不算给自己送了顶绿帽子？还是超级狗血的小妈文学！”
说话间，他从卫衣口袋掏出手机，迅速将这集狗血之大成的脑洞记录下来。
李樱桃：“……”
刘湘：“……”
李樱桃叹了口气，小声说：“你继续，甭管他。”
刘湘被这岔一打，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左右环顾片刻，问道： “太岁呢？”
李樱桃连连摆手：“家里有事，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说你的，不用等他。”
刘湘想了想，继续说道：“之前两条时间线并行，衍生出很多小位面，天道将这些小位面归结为三千小世界。但主线剧情之一的命运线在刘沉香劈山救母后出现BUG，天魔族的攻击令那条时间线上的天道出现裂痕，然后就是小位面开始崩塌，大位面里出现了小位面的神魔，再之后这些妖魔鬼怪被天魔一族收编，顺着时空黑洞穿越到我们这个世界……”
简而言之一句话，命运那条时间线上的里世界与表世界重合，天道承受不住开始崩溃，于是紧急避险，强行融入欲望所处的时间线。
“当两条不同维度的时间线完全重合，极有可能引发天道的彻底瘫痪，也就是人间所说的世界末日。”刘湘抹了把完全不存在的冷汗，长叹一声，“现在最紧迫的任务是赶在天道倾覆前修改所有历史偏差值，同时修补时空漏洞……”
话未说完，李樱桃手机又响起了《月亮之上》的交响乐铃声。
李樱桃随意一瞥，柔和的眼神立刻变得凌厉起来：“苏梅不见了。”
刘湘心里咯噔一声，惊道：“什么叫不见了？她不是在家养伤吗？难道被殷寿老小子绑架啦？”
李樱桃做了个噤声手势，低头与杨瑾交流：“是当着杨瑾的面消失的……或者说，是遣送……她被天道遣送走了。”
刘湘俩眼一抹黑，磕磕巴巴地问：“遣送？莫不是……”
李樱桃抬起头，发出一声长叹：“殷商，苏妲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