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九龙殿。
在得知黄飞虎没能抓到两位太子后,殷寿勃然大怒,又命殷破败、雷开二将率骑兵三千,追拿逆子还朝。
苏梅赶到九龙殿外时,就看到天空中悬着一道冲天魔气,她立刻顿下脚步,隐去身形,悄悄来到后殿的更衣踞室。
不多时,殷寿退朝,命左右侍奉更衣。
踞室后,一道寒光闪过,直指殷寿眉心。
殷寿不慌不忙地拎起左右侍从,挡住了这突如其来的致命攻击。
——寒光掠过第一个侍从的头皮,削断了的第二个侍从的碎发,在拐弯攻击殷寿后背的瞬间被他捏入掌心。
几乎同时,一蓬狐火忽地燃烧起来,两名死里逃生的侍从还没缓过神,就被狐火吓得晕死过去。
“雕虫小技。”
殷寿打了个响指,一簇幽绿的魔焰凭空出现,直奔苏梅的藏身之地。
苏梅仗着大侄儿给的防身利器,并不将这魔焰放在眼里。
只见她挥了挥手,一道绿光遽然出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吞灭了汹汹魔焰。
殷寿似乎愣了一下,随即眯起眼睛,吐出一口夹杂着甜腥腐烂的潮气。
这潮气阴寒无比,不过眨眼的功夫,就渗进了苏梅的骨头缝里。
苏梅又一次被无边的恶意包围,某些糟糕的回忆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被对面的“殷寿”读取。
苏梅的素手在空中变成利爪,狠狠抓向“殷寿”面门,怎料对方力大无穷,不出三个回合,就被他打倒在地,爬都爬不起来。
“小狐狸,你不是本座的对手。”
男人欺身上前,扼住苏梅纤细的脖子,仔细嗅了嗅,“怎么有股相柳的味道……”
“你不是殷寿。”苏梅深吸两口气,咬牙切齿地问,“你是谁?”
“本座名为计都。”
男人用一种很奇怪地腔调说,“不过,你也可唤本座为殷寿,毕竟在这个世界,只有本座一个殷寿。”
——凶星计都!
——祂不是被封印了吗?!
苏梅的脸肉眼可见地失了血色。
她努力抑制着本能的恐惧,颤颤巍巍地问:“那这具身体之前那个蠢货呢?”
计都想了想,好脾气地回答:“你问是哪个?”
苏梅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殷寿体内有三个灵魂!”
计都笑着捏了捏她消瘦的脸颊:“小狐狸就是聪明。本座告诉你,第一个天禧星与第二个凡人交换了灵魂,第二个凡人又与天道签订了契约,如今契约在本座手里,本座就是新的天道代言人。”
苏梅被他绕得晕头转向,半天也没有弄明白这话里的逻辑,于是追问道:“你想做什么?”
计都盯着她眼睛看了半晌,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
苏梅只觉一股骇人的血腥气扑面而来,随即就感觉魂魄被什么东西牵引,即将离开身躯……
“妖精,看宝贝!”
随着寒烟的一声轻叱,苏梅同时发力打向计都。
两团狐火仿若巨蟒,死死缠缚住殷寿的四肢。
下一刻,苏梅手握云中子的桃木剑,呼啸着刺向殷寿的天灵。
殷寿沉静的表情终于露出一抹狰狞,阴鸷地吼道:“放肆!”
话音未落,细密的黑雾便从地底涌出,在半空凝出一只巨型饕餮,张开血盆大口,朝苏梅的脑袋咬来。
寒烟见状,忙将刘湘的保命球扔了过去。
“姑奶奶,走!”
说时迟那时快,保命的小球在半空开出一朵漆黑的莲花,不但吞噬了巨型饕餮,也悬到了殷寿的头顶上。
殷寿惨叫一声,痛苦地倒在地上,一缕黑烟从他七窍流出,汇聚成一个人形。
苏梅双目圆瞪,两手在身前结印,欲重新封印凶星计都。奈何就在这关键一刻,她的后心突然泛起一阵尖锐的疼痛,好像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立刻头晕眼花,四肢也不听使唤。
寒烟化作狐形,叼着张黄符贴到她的头顶。
苏梅呜咽一声,化作一只胖墩墩的红狐狸,被寒烟扛在身上,纵身遁入地底。
***
与此同时,殷郊殷洪兄弟俩已经逃至城外荒野。
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殷洪又累又饿,实在走不动,就一屁股坐到个坟堆上。
“起来。”殷郊眉头紧蹙,上前拉住幼弟的胳膊,“咱们如今在逃命,稍有不慎,就会身首异处!”
“哥,歇息片刻吧,我实在受不住了。”殷洪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从小到大,我就没受过这样的罪!”
殷郊见他嘴唇干裂,小脸黢黑,不由得叹了口气:“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只会徒增烦恼……罢了,你上来,哥背你。”
殷洪委屈地攀上他哥的后背:“哥,我饿。”
殷郊悄悄咽了口吐沫,闷头前行:“忍着,我也饿。”
殷洪不说话了。
——他几乎忘了,自家兄长也不过比他年长二岁而已。
殷郊走得步履蹒跚。
——他不敢接近官道大路,只得背着弟弟进了半人来高的野草丛。
又行了三四里,只见眼前野草稀疏,古柏参天,一座坟冢在薄薄的雾气中若隐若现。
殷郊眼底倏然闪过一缕红光,随即双腿一软,重重摔在地上,人事不知。
殷洪被哥哥猛地一摔甩了出去,尔后连滚带爬地来到兄长身侧,将他搂进怀中,急切地问:“哥,哥你怎么了?哥你说句话呀?”
装死的殷郊被这愣小子推搡半天,差点没把胆汁吐出来。
“他体力不支昏倒了,你再搡他,也醒不过来。”
伴随着清冷的话语,一阵香风自天上飘落。
殷洪抬起头,只见一出尘仙子傲立云头,不过一眼,便叫人失了魂魄……
***
“修道之人,需得修身养性,豁达处世……行、行、行,你先把菜刀放下,听我慢慢跟你说!”
昊天躲在玉皇庙的供桌后,看着又一次对他大打出手的刘臻,头疼极了。
“二郎,你就这么看着你舅舅被旁人欺负?!”
杨戬翻起白眼,重重叹了口气后,象征性地拦了一下:“给他一个狡辩的机会。”
他顿了顿,又对昊天道:“您也把话说清楚,湘儿的名字怎会出现在三生石上,还跟命运绑在一起?这命运到底是人名,还是……”
“就是命运。”昊天冲他眨眨眼,“你心里那个命运。”
杨戬:“……”
刘臻再次舞起菜刀,被一旁的小舅子使劲按了下去。
“看在杨婵的面上,你先让他把话说清楚。”
刘臻对杨戬这个小舅子还是有点面子情在,顺势将菜刀塞进他手里:“行,给你面子,听他狡辩出什么花样!”
“欲望与命运,从来都是交汇在一起的。”昊天也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瓶二锅头,对着外甥和外甥女婿摇晃了一下,“给我整只烧鸡,我慢慢跟你俩说。”
“你是不是觉得这世道还不够乱?”刘臻眯起眼,近乎温柔地说,“需不需要我再添一把柴火?又或者找到我那岳父,跟他说我换阵营了,大不了一起反上天庭,不过是再造洪荒罢了。”
“不就是烧鸡么,我这儿有。”沉稳的二郎神自袖里乾坤掏出一个油纸包,扔给自家舅舅,“本来是买个哮天犬的,便宜您老了,赶紧说罢,别卖关子了。”
“你这孩子,忒不会说话。”接过烧鸡,昊天抬腿坐上了供桌,“不是我卖关子,是这事儿真的说来话长。而且这事还与你母瑶姬有关……”
难得听舅舅提起母亲,杨戬的表情瞬间严肃起来:“我母亲……母亲曾经也是……”
昊天轻轻点头。
“所以你最开始准备的祭品是瑶姬,没想到瑶姬思凡,在凡间成婚生子,她的命运就转移到了我女儿身上。”刘臻木然地道,“若是湘儿也找个人嫁了……”
“不可能,当年瑶姬的名字并没有被刻到三生石上。”昊天高声打断他未完的话语,“你以为谁都可以任欲界女神的吗?当年瑶姬就是没有通过命运的测试,被天道剥去神力,只能去巫山做个不入流的散仙。”
杨戬喃喃含混道:“难怪我娘看婵儿的眼神总是郁郁歉疚,听闻婵儿有了孩儿后更是忧心忡忡,我还以为是我们兄妹经常不着家的缘故……”
昊天摆摆手,哀叹一声:“你娘心里也不好受,当年那事闹得……你爹要真是个凡人也行,甭管是让他修仙还是转世有仙缘都好操作,还能堵住那帮大能的嘴巴。可他偏偏是前朝妖族王庭的大圣,还一心闹复辟,别说你娘,就是你舅舅我都差点被他拉下马。二郎,你真以为天庭是你舅舅我的一言堂吗?”
憋了几千年的心里话,终于借着酒劲儿说出来了。
“把瑶姬压在桃山底下,你当我心里好受!可若不罚她,这个口子一开,谁还听我管辖!我不是不想睁只眼闭只眼,但当年的情势真的不允许,我若不做点什么表示一下,我这个玉皇大帝就得滚蛋。我倒台,你娘怎么办?”
昊天双目通红,越说越替自己委屈:“你也不瞧瞧天庭里都是些什么人!说是给天庭卖命的封神榜,结果倒成了阐截两教的小团体,你也不是没瞧见,那么多的阐教、截教弟子,能指使动的凤毛麟角,有几个真心实意给三界干活?”
天庭的弊端,昊天从一开始就知道。
但是知道归知道,想要解决还是得等——等时机、等人才,等敢于掀桌的一群人。
一直沉默不语的刘臻终于开口:“如今时机差不多了,人才也可以从现代引进,那敢于掀桌的人……”
昊天微微一笑:“不是已经从九幽之地爬出来了吗?”
杨戬倒抽一口凉气:“天魔一族……是您干的?”
昊天连忙摆手:“可不要瞎说,我什么都没做。”
刘臻凉飕飕地插嘴:“确实什么都没做,就是当了个睁眼瞎而已。”
昊天冲刘臻拱了拱手:“说起来,还要多谢你的配合。”
杨戬快速看向刘臻:“你又干了什么?”
刘臻白了他一眼:“我干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把我闺女的名字从三生石上抹掉。”
昊天叹气道:“不是跟你说了抹不掉么。”
刘臻冷笑:“抹不掉,又不是炸不掉。TNT不行,不是还有□□、核弹吗?”
杨戬诧异地看向胆大包天的妹夫:“你不怕遭天谴吗?”
刘臻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又不是没被天谴过,再来一回也没什么大不了。”
杨戬一时语塞,皱着眉头道:“你死不要紧,别连累了我妹妹和外甥女。”
此话一出,不亚于给野马套了一圈缰绳。
刘臻认真思虑片刻,决定换一种温和的方式解决,尽量不影响老婆孩子的气运。
就在这时,昊天又放出来另一个惊天大瓜:“其实除了三生石上的命运,湘儿身上还连接着另一条红线……”
那条红线几乎缠缚进刘湘的血肉,却没对她的情感造成任何影响,就好像从不存在一样。
即便是昊天这位天庭主宰,也算不出那根红线从何而来,更不知红线彼岸的有缘人是何许人也。
“你们说湘儿那孩子,不会被桃花劫缠上了吧?”昊天甩了甩油乎乎的手掌,撇着嘴叹道,“当真是邪了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