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个没停,过了一夜,转为细雨。
早上5点,天光未亮,目光所至灰蒙蒙一片,饥肠辘辘的考生们决定去图书馆。
浩浩荡荡几百人淋着细雨出发。
李向找来了纸皮,替许飞挡着雨,避免后背伤口进水感染。
池临感冒加重,加上又一夜没休息好,眼下是浓重的青影,冷冰冰的脸色简直比死人还难看。
陈寻本来想和他一起走,但看见那张要吃人的死人脸,她又不敢了。
圆圆似乎很喜欢陈寻,连喻清也不怎么黏了,她和陈寻手牵手一块儿走,背影小小的,晃着的马尾像小狗尾巴。
除了某位脾气不好的考生,不是臭着一张脸就是开口就呛人,没人愿意和他相处,喻清陪着他走在最后面。
池临拍了拍被雨丝淋得湿润沉重的衣服,黑着脸啧了一声。
“这雨非得下么?”池临问。
“你很烦么?”喻清说。
“烦这破衣服,湿湿的。”他清清冷冷的声音鼻音格外重。
“那怎么办?这雨看起来好像不会停。”喻清说。
“不知道,走吧。”池临打了个喷嚏。
喻清颔首应了句嗯。
喻清往四周扫了一眼,忽然停了下来,他拍了拍池临的肩膀,指着路过的破旧教学楼说,“这儿有伞。”
有点巧,那边灰扑扑的老旧玻璃窗经过一夜风雨的摧残,外面流下一道道深深的水印,远远看上去像一张扭曲的人脸。
人脸上正正好,挂着几把伞。
过去图书馆还有十来分钟的路程,池临十分讨厌淋雨,他毫不犹豫的冷着声说:“我去拿伞。”
喻清说好,他用手遮在额前,天灰蒙蒙的,池临的身影在细雨蒙蒙的雾里模模糊糊的。
池临走进楼里,低头拍了拍湿漉漉的头发,忽的,他视线里多出了一双肿胀畸形的双脚。
池临:“……”
这鬼闹的。
他记得,是昨夜那个红裙女人的脚。
池临想起小红提示:遇见撑伞的红衣女人,请不要直视她的眼睛。
雨水滴答滴答的顺着女人的伞沿滚落在地上,水珠在干燥的地面上晕染成一个个小圈,池临盯着地上的水圈,心里骂了一句脏话。
女人红唇微启,问:“雨停了吗?”
女人煞白的双脚站在原处没有动,和某位低着头的“顽劣”考生对峙着。
这是第二次碰上这位考生了,他不回应她的话,也不抬头看她的眼睛。
女人:“……”
气死鬼了。
池临始终低着眉,窗边挂了几把伞,他旁若无人的拿了两把。
“那是我的伞。”女人阴森森的说。
那又怎么样?
池临仿若空耳,气定神闲的拿着伞走了。
女人:“……”
有人抢劫鬼,你敢信?
池临路过一间敞着门的教室时,余光似乎瞥见里面吊着一个什么东西,挺长一条黑影,像沙包袋。
他偏过脑袋,那摇摇晃晃的长条黑影不是什么沙包袋,而是一个死人,他眸色闪过一丝诧异,被吊着的很明显是考生,脖子被悬吊在教室老旧的风扇上。
这位考生顶着一张面目苍白,眼眼球突出,血红的舌头自然垂落在外的死人脸怨气冲天的瞪着门外的他。
池临冷冷撇开目光。
都不用猜,这位考生的惨烈死法绝对是出自他身后撑伞的红裙女鬼。
池临撑开伞,走进了雨里。
到了喻清面前,池临没有和男人共同撑一把伞的想法,他把剩下那把扔给他。
喻清伸手接过,道了句谢。
走了几步,肩膀又被人拍了拍,池临语气淡淡的问:“又怎么了?”
喻清锲而不舍的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池临不得不转过身面对他,咬着牙冷声说:“你最好有事。”
“伞顶。”喻清修长的手指往上指了指。
“伞顶怎么……”喻清抬起头,看见一圈的伞骨里缩着一个煞白的头骨,这死人头骨逼真极了,黑洞洞的眼眶似乎要把人看进去。
池临木着脸和头骨对视。
他蹙眉,啪的一声,非常利落的把伞收了,连伞带头骨扔得远远的。
更让池临恼火的是,喻清的伞倒是好好的,没有出现奇怪的东西。
池临非常不爽的心想,怎么撞见闹鬼的事总是让他碰上?
“要不,一起撑?”喻清默了片刻说。
闹了半天,池临放弃折腾了。
密密麻麻的赶路队伍尾部出现了画风突变的一幕,灰蒙蒙的细雨中,那把颜色鲜红诡异的伞格外惹眼。
伞下,某人脸色和煦温静,另一个某人板着一张苍白、像是要吃人的脸。
许飞不经意往后看了一眼,差点吓岔气。
“怎么了?”李向问。
“别看,晦气。”许飞转过头。
……
40年前的S大图书馆是一栋大平层,屋顶和门窗设计的风格偏复古,很有年代感。
单在门外看,有股浓郁的文化气息,如果里面灯火明亮的话,坐在窗边静静看书应该还算令人身心愉悦。
但它已经很久没被人踏足过,空气里有股潮湿阴凉的腐味,外墙爬满了发黑的青苔,门上积满了灰尘和斑驳的霉。
给人一种走进去立马闹鬼的既视感。
池临和喻清到的时候,图书馆已经进去了大批考生,剩下少部分在门口探头探脑的观望。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远远就看到许飞撅着个腚趴在门口的石狮子上的喻清有些好笑的问。
“图书馆里面也有东西。”许飞倒吸了一口冷气说。
“有什么?”喻清抖了抖雨伞的水,把伞收好,“又有怪物?那他们怎么都进去了?”
“你看,那些考生在里面是不是遇到鬼打墙了?”许飞说,“仔细看,他们是不是在那儿一直绕圈?”
里面光线很暗,其实看不太清什么样,池临眯了抿眼睛。
“糟了,陈寻和圆圆也进去了!”李向忽然猛地一拍大腿。
“操!”
“吼什么?”喻清耳朵动了下。
“李向你眼睛塞驴毛了,你他妈锤的是我的大腿,差点命根子让你一拳抡没了。”许飞捂着铛,神色痛苦的说。
李向耳朵微微泛红,“抱歉抱歉,没注意,现在怎么办啊?就这么干看着他们在里面绕圈儿?”
透过灰扑扑的玻璃窗,图书馆大厅里似乎密密麻麻聚集了一大帮人在那里。影影绰绰的,乍一看真有几分像是鬼打墙,那些人就这么漫无目的的在大厅里来回踱步。
这一幕,说不心惊担颤是假的。
附近有不少学生宿舍楼,池临咳嗽了几下,开始摸口袋。
许飞看着他,“找什么呢?”
“就,想烧点什么。”他含糊的说,掏出了打火机。
众人:“.......”
这哥是真牛逼,走到哪儿烧哪儿。
池临往那片学生宿舍楼区域走去,过了一会儿,某位高瘦的俊秀男子拖着一张土到极致、发霉、红彤彤的花棉被走过来,总之画面十分令人诧异。
他把点燃的棉花被扔在图书馆门口。
花棉被冒出一缕缕白烟,慢慢燃起火。
现在天还没彻底亮起来,这倒是个好办法,用火光照亮,方便看清楚图书馆里的人是不是鬼打墙了。
等待的间隙。
许飞有些凌乱:“他哪找的棉花被?这被子看起来像是我奶奶那一辈儿的。”
李向更凌乱,池临总是时不时就能给人蹦出个“惊喜”。
“那边看起来是学生宿舍楼,池哥应该是从里面拿的。”李向是真的很服,由衷的想喊他一声哥。
“池临这样算不算缺德?乱放火烧东西。”许飞看呆了。
喻清摸了摸鼻尖,盯着某人猖狂的冷脸,有点想笑。
池临凉凉的声音冷不丁的响起:“你抽筋了?抖什么?”
“.......没。”喻清飞快的移开了目光,摸了摸后脖子。
这张土土的花棉被烧起来了,借着火光,他们终于看清楚了图书馆大厅里的那些行为诡异的考生。他们个个木着一张脸,像是失了神智,痴痴呆呆的在大厅里走来走去。
跟被下了降头似的。
陈寻也在转圈的痴呆人群里,身旁的圆圆牵着她的手,白到有些渗人的脸上多了几分焦急,嘴巴开开合合不知在说什么,似乎是想叫醒陈寻。
许飞双手放在嘴边,吼了几声。
图书馆大厅里的考生毫无反应。
“见鬼了?”李向颤着声说。
喻清:“他们手上好像拿着什么东西,会不会是那东西闹的?”
许飞特意凑近看了几眼,又缩回来,说:“我操!他们手上都拿着一个纸团。”
“什么纸团?”池临问。
许飞:“不知道,纸团里好像包了什么东西,看不太清。”
“我们能进去叫醒他们吗?这么鬼打墙下去不是个办法啊。”李向说。
许飞有些怀疑:“叫得醒吗?我刚刚在门边吼得嗓子都哑了,他们跟没听见似的。”
“进去试试不就知道了。”池临说。
“你想怎么叫醒他们?”喻清看他揉了揉掌心,分明是想进去给每个考生脸上呼一个“爱的巴掌”。
然而池临并没他想象中的暴力。
他说的是:“不是都攥着纸团么,抢了他们的,看他们醒不醒。”
池临进了门直冲着陈寻去,拽着她衣服后面的帽子,迫使她“停下来”,她的脚还在走,眼睛失去了焦距,没有感情的定定盯着他。
症状很像梦游。
“池临哥哥,你快帮帮,寻姐姐。”圆圆居然急得说话不结巴了。
池临皱了皱眉,说:“怎么回事?”
圆圆吸了吸鼻子,似乎还哭过,但她的眼睛是干涩的,声音听起来难过极了,她一字一句的说:“有个人给他们发了一个纸团,接了纸团后他们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什么人?长什么样?”池临揉了揉她的头发。
圆圆摇了摇头:“很黑,看不见脸。”
池临的目光落在陈寻手里攥着纸团,伸手想拿走,但陈寻手指用力捏得死死的,仿佛纸团是什么宝贝似的,他轻叹了口气,一根一根的掰开她因为用力而发红的手指。
双眼空洞的陈寻忽的一口咬住池临的手,下了死劲儿,他闷哼了一声。
下一秒,一只指节干净修长的手捏住了陈寻的下巴。这只手捏着陈寻肉鼓鼓的腮帮子,好不容易让她松了口。
池临虎口处留下一个湿漉漉的牙印,皮都破了,再咬就咬一嘴血了。
喻清喉结滚了滚,声音有些哑的说了句,“小姑娘怎么爱咬人。”
池临抬眸,忽的撞上了那人清清冷冷的目光。
他心跳漏了一拍,不知是被咬得太疼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总之他那一瞬,心里是空的。
防止再咬人,喻清还捏着陈寻的下巴,问:“发什么呆?”
池临一愣,倏然回过神。
他掰着陈寻的手指,把她死死护着的纸团抢了过来。
摊开,里面居然是一截皱巴巴、像老鼠尾巴似的断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