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碎片一片片往下方落去，秦嬴和虚灵子都愣了一瞬。

霜华剑是玄冰门的法器，剑身奇寒无比。祁鸢心脏处的血液甚至还来不及流出，就被冰封在了体内。由于寒冷和失血，他的面色已经如白纸一边，嘴唇也有些发紫。

祁鸢自嘲地勾起嘴角，他还得谢谢这极致的冰冷麻痹了他的神经，心口处一点也不痛了。

虚灵子神色复杂地看着他，目光中既没有痛心也没有惋惜。他只是奇怪，祁鸢为什么要替他挡下这一剑。

他能感受到，祁鸢已经起了反叛之心，刚刚若不是他用他父亲的性命要挟他，祁鸢根本就不会帮他。

一个人，真的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改变心意吗？

秦嬴只愣了一瞬就毫不留情地拔出了剑。祁鸢闷哼一声，用尽最后的灵力护住心神，等他把想说的说完，就可以放心离开了。

“师父，替你挡的这一剑只是偿还这些年的优渥生活。我想说，我后悔了，我想再次付出代价换回我想要的，却不能了。”

“你想要的大业我不太了解，但希望我的死你能明白，人都是复杂的。”

说到最后，他口鼻中不断滴出黑血，那是寒毒入骨髓的征兆，确确实实是没救了。

“不知道我的死够不够偿还，但也只能这样了。下辈子，我就该补偿我父亲了。”

他想笑一笑，却勾出了一个呲牙咧嘴的怪异神情。真不甘心就此闭上双眼啊，却没有力量再去抵挡那深入骨髓的寒意。终于，他浓密如鸦羽的睫毛颤了颤，身形不稳往下方坠去。

虚灵子的脸由于长久不见日光，面具戴久了，便没有表情了。然而此刻，他那张惨白的脸上却出现了一丝裂痕。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接住祁鸢，却终究任由他落了下去。

他的所作所为都落在秦嬴眼里，秦嬴暂时收招，淡淡地说道：“你有没有想过，你们之间原本不该是这个结局。”

“你从一开始就存了利用他的心思，他不肯真心待你不是很正常吗？”

虚灵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给了他想要的一切，他却动了叛我的念头。”

秦嬴直视着他：“可他最后不也用一切来还你了吗？”

空气突然有些沉默，虚灵子居然也有语塞的时候。

秦嬴幽幽地叹了口气：“承认吧，虚灵子。如果不是你的偏执，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就像你散布谣言说，我想要祸害天下。可事实真是如此吗？反倒是你，满口仁义道德，却不知害死了多少人。”

虚灵子恨恨地看着他：“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再说了，那些人本就该死。修士就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上，如果不是他们倚仗天地灵力胡作非为，又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家破人亡？”

秦嬴眼神一动，继续说道：“我不知道你曾经历过什么。但是，就像师尊说的，灵力只是一种力量，和刀剑没有什么分别。和刀剑比起来，灵力甚至能救民于水火。”

“你说修士用灵力害人。但你看，就算没了灵力，想害人的人还是能想出各种方法。用刀、用剑，用一切阴谋诡计。”

他毫不留情地揭穿虚灵子的所作所为：“就像你，不也用旱灾和血魃来残害百姓吗？”

虚灵子胸膛不住地起伏，还试图为自己狡辩：“我那是为了天下大同的大计。为了获得长久的安定，总要牺牲一些人的。”

秦嬴嘲讽地笑了笑：“我倒想听听你的大计。若是真的有道理，说不定我还会帮你呢。”

说到这个，虚灵子竟真的一脸诚恳地看着他：“就算你们不来，我也会施法缓解旱灾的。我这么做，只是为了让坤舆的百姓更加信奉我。”

“至于那些血魃，他们只是我制造完美人类失败的产物。”

“现在不会了，你看到了下方那些忠勇无比的士兵了吗？他们已经接近完美了。只要天底下充满这些完美人类，就再也不会有战乱和苦难了。”

秦嬴喉结微动，神色复杂地看着那些被叶歌一次次打倒在地，却仍悍不畏死地往上扑的傀儡兵。普通士兵受伤之后知道退居后方，他们却一门心思往上扑，直到自己的主子下令喊停为止。

“你这不是在制造完美人类，而是造了一群傀儡。他们的心中没有信念，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机械地执行命令而已。”

“虚灵子，你失败了。如果你真的能导人向善，让他们主动去追寻一个完美的世界，或许我还能高看你几分。但目前看来，你只是想利用他们建造自己所谓的‘完美’，就像你利用祁鸢一样。”

“一旦这些傀儡不合你心意了，你还是会随手毁掉他们。”

秦嬴提起剑，指着虚灵子的心口处：“他们是人，不是布娃娃，没义务陪你玩过家家。做了什么孽，今天就一并偿还吧。”

虚灵子眼神闪了闪，目光似有所触动。但他不能承认秦嬴说的是对的，否则他这一千年的布局就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他用了这么久才清除了一切动乱因素，还研究出了制造“完美人类”的方法，如果不是叶歌和秦嬴捣乱，他早就大功告成了，又怎么能说他错呢？

秦嬴将魔力灌注在霜华剑中，虚灵子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只是凭借心中那几分不甘心勉强支撑而已。

下方战场，乌金的士兵见祁鸢的尸身从上面落下，顿时慌了手脚。眼下局面乱成了一锅粥，郭凛也很是迷茫，只能让手下给祁鸢收了尸。其他的，也只能静观其变了。

黎九川神色阴沉地看着战阵中的叶歌，邪气不断拢上心头。都是这个女人，妨碍了他的大计，必须得尽快除掉他。

这样想着，他从腰间的锦囊中掏出了吱吱，试图制造出更多的傀儡兵。

就在这时，一颗苍翠的古树突然从地底下冒出，茂密的树冠将毫无防备的黎九川托到空中。柔韧的树藤把他捆了个结实，顺便拿走了他手里的吱吱。

“乖宝，来爷爷怀里，不理这个坏人哈......”

黎九川奋力挣扎着：“你是什么东西，把吱吱还给我！”

树王白了他一眼，不搭理他。拢住吱吱的树藤不停放出柔和的绿光，其中的生命之力和自然之力净化着吱吱身体里的污染。没过一会儿，吱吱乌木般的身躯就变成了正常的木质颜色，眼神也重新变得天真清澈。

娃娃欢快地打了个呼哨，从云层里滑落到树冠上，一把搂住吱吱。看清楚他是谁后，吱吱高兴地又跳又笑，眼里也泛起了泪花。

树王欣慰地看着这一幕：“来来，小子，下令让他们停手。”

说着，强烈的净化之力持续降临在黎九川身上，他眼睛里的邪气逐渐褪去，神色清明了不少。

“我这是......怎么了？”

树王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你差点变成下一个虚灵子。”

真是的，没想到他这把年纪了，焕发第二春后还是要出来打工。等事情了结了，一定要找一个没人打扰的山谷养老。

黎九川一脸震惊，反应过来后立即下令让坤舆的士兵后撤。

被包围的压力终于消散了，叶歌长舒了一口气。NND，被人压着打还不敢尽全力还手的感觉真是太憋屈了。

还好树王在地底下转移的速度够快，不然再打下去她真的会累死的。

阿呆带着小水滴在云层中继续观察，事情已经快进展到尾声了，就差一个虚灵子还没解决，相信秦嬴能够办到。

感受到叶歌那边的压力消失，秦嬴浑身更加松快了。剑招越来越密，越来越狠。一道剑气划散了虚灵子束发的发冠，披散下来的头发使他显得更加癫狂了。

“看来，今天我是逃不过去了。既然如此，你们也别想活！”

他口中啐出一道鲜血，不屑地擦了擦嘴角。周身灵力剧烈地波动着，似乎在酝酿一个极强的招式。最疯魔的状态，就是忘了自己的存在。

秦嬴不敢马虎，警惕地看着他。他虽然没想到虚灵子要做什么，却能看出这股灵力已经是虚灵子的全部力量了，他这是想拼死一战！

庞大的灵力不断凝聚，直到虚灵子自己的身躯也完全消失不见，彻底融入了能量球中。这股能量有着灵力的外表，其中却蕴含着无尽的怨念和杀意。

更可怕的是，能量球一出，先前黎九川制造出的那些傀儡兵瞬间委顿在地，生命力从他们体内飞出，同样融入了能量球之中。还不止如此，从四面八方传来不少同样的生命力，不知是何处的无辜之人在何时遭了虚灵子的荼毒。

真是个“优秀”的疯子！

秦嬴运起魔力，试图阻止那些生命力的融入，却无济于事。他们在生前被虚灵子炼成了傀儡，死后灵魂仍要被他驱使。

黎九川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内心充满了自责。他原本想暂时与虚灵子虚与委蛇，等事情结束再把这些人恢复正常。最终还是，泥足深陷，害死了他们......

“他想跟所有人同归于尽？”

叶歌失声喊道，自从她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后，还是第一次这么慌乱。她早就爱上了这个世界和这里的人，绝不会让它就此灭亡。

浓郁的灵力从叶歌身上透体而出，她不惜余力地将它们凝聚成一面盾牌，准备应对虚灵子的最强一击。秦嬴已经从空中飞下，站在叶歌身后。

魔力源源不断地从他手中输送到叶歌体内，支撑着那面盾牌。

饶是这样，虚灵子耗尽自身灵力并掠夺他人生命力凝聚出的能量球气势仍极为骇人，盾牌很有可能抵挡不住。除非，有人愿意付出同等的生命力。

阿呆在云层中神色一凛，连忙和小水滴对了个眼神，该是它们出手的时候了。

强大的水灵力和金灵力凝聚成两面盾牌，挡在了叶歌的盾牌前。就在它们准备好的刹那间，虚灵子凝聚出的能量球已经夹带着强悍的攻击力，撞上了小水滴化成的盾牌。

水善包容万物，一滴化作万滴，共同承受能量球的冲击之力，化解了它凝聚之初的锋锐之气。

但也只能化解这最初的锋锐之气。霎那间，水盾破碎，消散在云中。

下一道，是阿呆的金盾。金属坚硬柔韧，不容易被破开。能量球周身发出尖锐的蜂鸣声，从内部开始燃烧爆破。爆炸力震碎了整个金盾，也耗尽了阿呆的全部力量，它从云端重重地落在地上。

都这样了，它还有心思开玩笑：“叶子，我要是不变回来就好了。毛毛虫从空中落下来也不会有事的。”

叶歌眼里的泪水糊住了视线，嗓子已经沙哑了：“阿呆！”

秦嬴在她身后强忍着泪水，继续给她输送魔力。被小水滴和阿呆这一打岔，能量球的力量削减了不少，但仍不容小觑。

最后这道盾牌，才是两股力量之间的终极对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