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看来,太子似乎并没有起疑心。”是夜,宣平在内堂踱着步,步伐凌乱,显示出他内心的焦躁不安。
“呵呵,”公孙攸倒是镇定许多,有条不紊地分析道:“城主,就算太子真的没有起疑,一旦他查到李铭的头上,咱们也就全完了。”
“那依你的意思?”
公孙攸眼中透出一丝杀机:“先下手为强,有太子在手,何愁大事不成?”
“这......”宣平焦躁地快走了几步,仍是犹豫不决。
“城主,您仔细想,太子这么急着回去,难保不是急于脱身回去搬救兵。这时候下手优势在我们,一旦被朝廷发现,可就回天乏术了!”
宣平搓了搓手,两手用力一握,手背上青筋暴起,总算是下定了决心。
“好!那还是老规矩,你去动手,顺便联络一下山穴那边尽快交付货物。”
“是!”
公孙攸奸诈一笑,对付李铭他们就是用的这手段,不妨在黎九川身上再用一次。人力,又怎么能跟灵力相抗衡呢?
午夜时分,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连鸟雀都陷入了沉睡。太子行宫灯火通明,卫士们仪容严肃,持刀而立,丝毫不敢松懈。然而,他们却不知道,一道透明的身影早已偷偷潜入行宫,来到太子居所门前。
窗纸上凭空出现一个小洞,一根透明的细管从洞中伸了进去。公孙攸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毒气囊,套在细管上,轻轻一捏,毒气便逸入室内。
得手了?公孙攸心里一喜,没想到事情居然这么顺利。正当他转身准备逃走之时,一张土黄色的大网从天而降,一下子将他罩在里面。
“别动!”闪着寒光的钢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让他不敢再有动作。林一顺手撒了一把粉末,透明的人形逐渐显现。
“果然是你,带走!”林一一招手,身后的卫士一起上前,把他五花大绑后押进内堂。
“公孙师爷,孤没记错吧?这出戏可真是精彩啊!”黎九川眉眼含笑,似乎真看到了什么精彩的戏文,心生欢喜。
“太子殿下,微臣不明白您在说什么。微臣只是想来和您汇报一下明日的安排。”公孙攸眼神闪烁,仍在负隅顽抗。同时,他也是在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在来之前,他早就把信送到了山穴。只要保住命,明天城主那边一起事,就还有转机。
“黎兄,这位公孙大人估计还在等工地上的人送兵器来呢。”叶歌面前摆着一桌子食物,此时正和沐语一起狼吞虎咽。饿了好几天,肚子里的馋虫都能把她俩给吃了。一桌子饭菜,眼看就要空了。
公孙攸被生擒活捉,一进来只顾盯着黎九川,压根没注意屋子里还有两个蓬头垢面的女人,而且其中那个老太婆还轻描淡写地说出了他们的秘密。
“你是何人?为什么红口白牙地污人清白,你说的什么兵器我根本就不知道!”
“没事,嗝......”叶歌打了个饱嗝,顺手拿起牙签剔了剔牙:“就当我瞎说的吧,不重要。”反正等着明天一早,小徒弟就会给宣城主送上一个大大的惊喜。
“带下去!明天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心服口服。”黎九川一开口,林一立即上前,将公孙攸拖了出去,交给卫士们严加看管。
“叶子,这些毒气怎么办啊?”阿呆头顶小水滴闪亮登场。手里还拿着一个透明的水球,球里装的就是刚刚公孙攸试图放入屋中的毒气。
“小水滴,能不能放出一丝丝,让太医检验一下呢?”叶歌温柔地摸了摸小水滴,后者歪了歪头,理解了一会儿才明白她的意思。
黎九川立马示意太医上前,小水滴身上放出幽幽的蓝光,水球顿时泄开一个小口,一丝丝毒气放了出来。这点毒气还不至于对人体产生作用,只是便于太医辨认其药性。太医早就有所准备,用手轻轻拂到鼻子下面,细细感受了一下。
“太子殿下,”太医思考了好一会儿,眉头拧了又拧,终于下定决心开口:“这似乎是火芝的汁液制成的毒气。火毒攻心,吸入这种毒气的人会想起自己内心深处最为恐惧的事,甚至为心魔所乱,行为癫狂,做出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
“只是这种火芝生长在乌金国最北边的火芝山上,我坤舆境内很少见到此物。据传我国开国国君曾中过寒毒,当时的乌金国国主便赠送了一株火芝给我国,治好了国君,两国自此永结盟好。时至今日,这株火芝的残余部分仍存放在皇宫之中,是以微臣才有所了解。”
闻言,在场之人皆面色凝重,事情已经非常明了了。宁安城主恐怕早已和乌金勾结在一起,图谋不轨。
“李铭大人恐怕就是遭了他们的暗算。”黎九川面色惆怅,心里很不是滋味。
其实这次林一回去,不仅仅带回了李铭代天巡狩期间写的奏折,还把吏部存放的档案带了回来。据档案记载,李铭并不出身官宦世家,反而是个苦出身。幼年时,他的家乡曾经遭过一次“人祸”。
城里的富户和城主勾结,霸占了那片区域仅有的水车,谁要用就需要给他们交钱。一开始,乡亲们商量好了不交钱,大家一起担水浇地。然而,发现赚不了钱的富户一怒之下派家丁守住了那里唯一的水源,不交钱,就连水也没得用。不少乡亲迫于他们的淫威,不得不妥协。
李铭原先不叫李铭,在他还叫李小二的时候,家里穷得几乎揭不开锅。原本靠着种地还勉强能维持的生活就这样被打破了。由于交不上钱,又不能看着地里的庄稼渴死,他爹便趁着夜色想去打点水浇地。谁知道,看守水源的一班恶奴发现了他,不顾他的苦苦哀求,把他活活打死。饶是这样,还把他的尸体吊起来示众。
他娘本就病弱,一下子又惊又怕,没几天就撒手人寰。
离开那座小城的时候,李小二眼里噙着泪,牙齿深深地嵌入下嘴唇,鲜血和着泪水流了他一下巴。他看了一会儿他爹吊在树上的尸体,便偏过头不去看;他跪下磕了三个头,便再也没回头。这一去,他要学好武功,等他回来定把那些恶人抽筋扒皮。
这一去,他没能学会绝世武功,却遇到了一位致仕在家的教书先生。先生收他为义子,给他改名叫李铭,希望他记住自己应该铭记的事。
李小二变成了李铭,又变成了李大人。那班恶人总算伏法,他爹娘的仇也报了。世人眼中的李铭刚正不阿,甚至有些刻板腐朽,却无人知晓,年近七旬的李大人心中惦念的仍是那架被人控制的水车。
“没想到,事情居然是这样。”听了黎九川的讲述,叶歌和沐语也陷入了沉默。他们想过很多种可能,矛头一度指向李铭。却没想到,这正是敌人想要的。只要让李铭身败名裂,站在他对立面的就成了好人。
只要让李铭身败名裂,站在他对立面的就成了好人?
“等等!”一些纷乱复杂的头绪从叶歌脑海中闪过,让她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小城之中,所有百姓的面孔一下子浮现在她眼前,只是,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阴险的狞笑。叶歌心里一颤,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宁安城大开城门,收留难民,他们为什么不来?以她这几天的经历来看,虽然吃不饱,但也绝对饿不死。
想到这里,叶歌隐隐有了一种猜测:留在小城里的人根本不是无依无靠,不肯离乡,而是故意留下,等着他们来。
“黎兄......”由于太过震惊,她的双唇不停颤抖,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阿呆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连忙示意小水滴帮一下忙。
一股清凉的水扑上面门,叶歌终于平静了一些。虽然她很不想承认,但这就是真相。
“黎兄,我们漏了一件事,那姓赫的城主根本没死!”恐怕从一开始,他们就走进了别人的圈套。
闻言,黎九川和林一都吃了一惊,沐语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只能呆呆地在一边听着,尽量不打扰他们。
叶歌深吸一口气,稳定了一下情绪:“林一,当时你一进城,看到百姓的惨状,你心里在想什么?”
林一略一思索:“我当时大脑一片空白,只想着赶紧回来通报殿下,好去救人。”
“对,在这种情况下,谁都会认为民生多艰,从而对压迫他们的一方怒不可遏,你们仔细想想是不是?”
顺着她的思路,黎九川和林一细细往下想,的确是这样。在百姓口中,赫城主勤政爱民,为了劝阻李铭,一头撞死在了石碑上。听了这样的话,他们自然会认为赫城主是个廉洁的好官,而对李铭产生偏见。
再加上何府的恶奴挑事,他们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对付何府和赈济百姓上,根本不会仔细去查看赫城主的尸体,更没有理由对他的死产生怀疑。
黎九川猛然一震:“但是,如果赫城主真是百姓们口中所说的那样刚正不阿,根本就不会有何府这样的恶人存活的余地!”
“我们中计了。区区一座小城,里面隐藏的秘密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多得多。”叶歌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我们拔出的只是小虾米,真正的大鱼还藏在深潭底下。”
“叶姑娘,但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们一定会去那座小城呢?”林一抱着刀,心里有些愧疚,如果他及时看出对方的奸计,就不会误导大家了。
看出他的心思,叶歌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不怪你,看不出来的。敌人太过狡猾,太会利用人的心理和现实情况了。我猜不止那座小城,恐怕宁安城附近的所有城池都已投靠了宁安城主。无论我们选择去哪座城池,都能听到一个李铭造水车的故事,都能看到一群受灾的灾民。”
也许中了火芝毒的李铭真的曾下令修建水车,也许根本没有,但这不重要,只要百姓们一口咬死这件事,假的也得变成真的。两相对比之下,宁安城大开城门,收留四方灾民,城主就成了一等一的好人。
若不是叶歌等人乔装打扮混入敌人内部,若不是宣平没有装到底,在黎九川来的这几天露出了狐狸尾巴,根本没人会发现他们的阴谋。
叶歌深深但看了一眼黎九川:“黎兄,只怕我们要做好最坏的准备了,今天他们既然敢给你下毒,定然是做足了准备,明天绝对会是场硬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