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胡突然想起一事。
“那日,是你救了我,对吗?”她突然开口,见裴稷怔忪,又补充:“就是我被那黑衣人……咔!”她说着,两只缠满纱布的“熊掌”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是你吧?”她又问。
“你……”裴稷停下筷子,犹疑,“不记得了?”
“嗯。”云胡叹口气,“都怪那毒药,我只记得差点被那黑衣人抹了脖子,后面的事全都不记得了。”
裴稷彻底放下筷子,目光直直望向云胡。
那日在岩石缝隙里,她软软地挨在他身上,他实在没了办法亲了她。这辈子,头一遭亲一个女孩儿,她竟然都不记得了。
这几日纠结难眠,他一直在想要如何面对她,直到刚刚看见她如花的笑脸,心中才有了答案。
可是她,竟然不记得了。
原来她,都不记得了啊!
裴稷神色复杂,垂眸自嘲,长睫在眼底留下一片阴影。
此刻的他,既希望她记得,又觉得忘掉也好。两下夹杂,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说起来,自从遇见云胡,好多事不像以前那样简单,总是不受控制,又总是手足无措。
半晌后,裴稷道:“不是我,是骆家主杀了那黑衣人。”
救人这事有何可瞒的?是以云胡虽肚有疑云也不过半秒,就深信不疑了。
“后来呢?”她一边喝着汤,一边从碗后面看他。
“后来,”裴稷单手摩挲着茶杯上的纹路,道:“后来,你说你……”已过及笄,尚未有亲,嫁你可好?
思及那时,裴稷眼神亮了一下,又瞬间黯淡下去。这条烂命不知何时消殒,红尘俗世不过一场空空,又何必误己误人。
只是一瞬,他便做出了选择,“要洒了,一直嚷着让我慢些走。”
“洒了?”云胡又重复一遍,“我说我要洒了?呃……不是傻了?”
裴稷“噗嗤”一声笑出来,可一笑之后,心中顿时悲凉。这么有趣的姑娘,将来不知谁能有福气娶到。
“你中毒后神志不清,一直说自己是一种茶水……”
云胡脸“唰”得红了,梗着脖子不想承认:“不可能。”
“你可以去问骆家主、符来,当时在山上的人都听到了。”
呜……
她真是……没脸见人了!
云胡内心哀嚎,两只胖爪子捂上小脸。
还不如傻了呢!
从这之后,云胡一直自欺欺人地当裴稷诓她。直到第二天早上,去去神神秘秘地给她端来一杯东西后,云胡才不得不接受现实。
“怎么样?好喝吗?”去去满脸希冀地望着她。
云胡看着那杯兑了牛奶的茶水,吐出嘴里的茶叶沫子,问:“你怎么想起做这个?”
“你昏迷的时候啊,一直嚷嚷着奶茶、奶茶的,还让我们小心别碰到你……”
她立刻打断,“嗯……做的很好,以后还是别做了。”然后故意探头看向窗外,“今个天气不错,咱们还是出去走走吧。”
这几日她借口逮着机会就睡,根本兴趣没出来溜达。今日一看,这小院子干净整洁,花树皆有,算不上雅致,但也舒服。
去去扶着云胡来到院子里,刚绕过回廊,就看见前院龙爪槐下立着一些人。裴稷慵懒地靠在在一把躺椅上,似在晒太阳,其余人则恭敬地立在一旁。
走近细看,骆景行、符来都在,见证过她作为一杯奶茶时刻的人员齐聚一堂。
看来今日天气真的不错!
云胡停下脚步,拉住去去的手道:“腿疼,看来我这伤还得多养几日。”说着,抬头望向明媚秋光,故作惋惜道:“咱们还是回去吧。”
去去赶紧劝:“您要累了,可以在此处休息,我家家主说生病的人更要多晒太阳。”
“还是改天吧。”
去去刚要再劝,云胡已经扭身往回。刚走两步,忽然听到前院谈论“松云观”几字,脚步又是一顿。
“嗯……”云胡捂着下巴,故作沉思,“我想了想,还是你家家主说得对!”
龙爪槐树下,几人正为如何灭山火一事犯愁。
大火已经烧了几日,死了不少珍贵野兽,还死了不少救火的官兵百姓。这地方秋季干旱无雨,再这么下去,整个北祁山被烧光了不说,还可能殃及附近几个郡县。
现在整个镇子都人心惶惶,全都在担心今后要如何生活。
“灭火之事自有官府定夺,何来问我?”裴稷的声音。
“火势太猛官府也束手无策,可我们不能看着山林被毁,这可关系着全镇几万人的生计啊!”
“秋冬西北风当道,看这火势不出一日就会烧到我们北祁镇,为今之计,只能尽快办法在南面开辟防火渠,这样火势往东去,咱们镇子损失就会小很多。裴公子,您见多识广,此法……可妥当?”
“北祁山东面,是哪里?”裴稷嘴上问着,眼睛却透过众人看向月亮门后。
“东面嘛……”其中一个答:“是一个叫松云观的地方,早就破落了,观里没什么人。”
裴稷听完不答。
“裴公子,若无问题,我们就按您的意思……”
“不可!”
一个清冷坚决的声音从月亮门后传来。
众人回头,只见云胡在去去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步下台阶。
裴稷坐在椅上一动未动,目光先是落在她的伤腿上,接着一路向上,落在她娇俏的眉眼间。
二人目光相对,云胡脚步滞了一下。
不知怎的,她总觉得裴稷对她,似乎有些什么东西变了。既没有更冷漠,也没有更热络,就是那种若即若离的,让人摸不着头脑。
昨晚说完那番话后,他饭都没吃完就走了。起初她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反思良久未果,最后坚定的认为是裴稷抽风了。
反正他抽风也不是一次两次,要杀她的时候都有!
想到这儿,云胡避开他的目光,坚定地走过去。松云观虽破,但那毕竟是她穿越来的第一个安身之所,那是她的家,不能就这么让山火毁了!
“有何不可?”见是个瘦不拉几的毛头小子,一人故意大声责问。
云胡未着急作答,目光落在桌上的地形图。
呃……
山势脉络倒是画得很清楚,只是这字……
他们这个地方的字体复杂古朴,大部分的字都由线条组成,弯弯曲曲的跟水草似的。云胡既不会写,也认不得几个。
可此时,十几双眼睛正等着她的“为何不可”,没办法,她硬着头皮看了好半天,终于在一处山峰旁找到三个蝇头小字——“松云观”。
幸亏道观牌匾上的三个字经历风霜仍依稀可见,否则这张图上她一个字不识。
“你们看,若火势向东,首当其冲是松云观,可松云观脚下就是祁山县,”云胡凭着记忆道:“祁山县人口众多,比北祁镇大上不只三倍。且前段时间刚刚征兵结束,县里现在多是老幼妇孺,即便通知他们此刻挖防火渠也人力不足。为保住北祁镇,害了祁山县更多的人,当然不可!”
那人见唬不住云胡,再问,“可若是不这么做,我们北祁镇可就遭殃了!”
“就是,这个时候哪还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
“当然是先解决燃眉之急,等大火烧到祁山县,再想办法也不迟!”
众说纷纭,竟是一致认为该让火烧向东面。
这帮壮汉年岁不小,必是家中有老有少。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为了自己的家就要毁了别人的家?
“到时再想办法?”云胡环视众人,冷笑一声,“火烧眉头时,能有什么办法?”
“那,你说怎么办?”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看着云胡。
云胡登时无言。
她一个高中小女孩,连山火都没见过,能有什么办法?
众人见云胡不语,只当这无知小子是一时逞能,更加不屑。骆景行扫了一眼躺椅上的裴稷,暗自合计。
他早听见月亮门后有人,裴稷自然也听到了。这北祁山东南西北是什么情况,他裴大公子再熟悉不过,刚刚那故意一问,显然是说给门后之人听的。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还没待骆景行琢磨出来,就眼见裴稷被面具遮住的半张脸愈发没有表情。凭着商人的精明,以及对裴稷的了解,连忙打圆场。
“再想想,再想想,办法总比困难多。各位都是各行各业里一顶一的好手,咱们凑在一起,一定就能想出好办法。”
众人见骆景行这么说,又见云胡低头不语,只当他知错认怂,不再与云胡计较。
殊不知,云胡正在此刻开启直播,问屏幕后面的人如何灭山火。可惜她许久不开直播,观众寥寥,问了也没人回答。
这可怎么办?
“叮!”直播管理员冒了出来。
【让你关直播,现在好了吧,直播间都能淡出鸟儿来!】这无良管理员惯会落井下石,专挑她倒霉的时候出来。
非是云胡不肯直播,而是直播间里天天嚷嚷要名场面,她上哪儿去给她们弄名场面去?这几日裴稷不在,就她和去去大眼对小眼。整日里不是吃就是睡,观众都跑光了,她也干脆关了直播。
云胡心烦,简单粗暴直接甩过去一个字,【滚!】
管理员脸皮厚,没滚,哼哼两声,道:【这山火颇大,又是因你而起,我看你怎么收场!】
云胡心中怦地一跳,问:【为何因我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