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罗妮卡很快就发现，这两个绑走她的佣兵像是在动手之前就早已经被雇主仔细交代过，他们的雇主也足够小心，为沿途运送她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做出了完全的预设准备。

绑架她的人很少在沿途的城镇停留，还在马车里放了一大群吵闹的魔兽，甚至后来还买回了几个瘦骨嶙峋的奴隶用来掩饰她的存在。哪怕他们这一路走过去遇到的守卫盘查愈发严格，有几次她甚至看到了梅林魔法师军团和女王亲卫成员，但两个绑匪就像是掌握了某种能够短时间骗过人的眼睛和探测水晶球的法术，寻常守卫可以用一些钱币打发，哪怕是碰上了一定要上车搜查的守卫们，他们也会用最快的速度将她的样子改变，且这样的魔咒并不会被那些探测水晶球发现。

他们就这样大摇大摆地锁着她招摇过市，而她甚至连一丁点走出笼子的机会都没有——她就连出笼子进食的机会都被他们剥夺了，只能依靠那些能够保持生命的魔法石活下去，没过几天就已经虚弱不堪，全身一丁点力气都没有，哪怕给她一个能够走出笼子的机会她都无法把握，因为它的身体已经快要动不了，甚至做不到成功站起来。

不过她也根本就找不到任何一个能够走出笼子的机会就是了，这些绑走她的人像是铁了心要将她带出北境，至少也要将她带到那些反对派的地盘上才会放她出来。

哪怕是在那座黑石城堡里她也不曾经历过这样的折磨，维罗妮卡只能依靠分析这两个佣兵的对话来猜测谁是他们的雇主，以及绑走她的人究竟想要利用她去做些什么，这也是她唯一仅有的能让自己保持清醒的方式了。

绑走她的这两个佣兵来自号角佣兵团，常年往来于北境的各处城镇及暴风要塞零散接取委托，是出了名的认钱不认人。一直在笼子里听了十几天他们的对话之后，维罗妮卡也大概知道了那个策划了绑架的委托人似乎来自梅林家族的商队，那人并没有具体说出自己付钱给出委托的原因是什么，只让佣兵们将她带到北境和博鲁赫域的边境小镇，在肉铺街找到某个负责接应的人。

更加具体的事情，佣兵们也不知道太多了，

又冷又饿地趴在笼子里坚持了十几天，每天都只能听着一群闹哄哄的魔兽在耳边尖叫，甚至无数次在梅林魔法师军团和女王亲卫路过马车来搜查的时候尝试传递信息去掉毫无结果之后，维罗妮卡已经几乎要放弃了逃跑的想法。

想到自己的消失可能会让暴风要塞那只蚁后重新活跃起来，也不知道卢西恩和她其他的朋友们会担心成什么样子，她的心里就会一阵难受却又无计可施。

在笼子里时间久了，一直被捆住的双手和双腿都快要失去知觉，她的身上又没有任何一瓶可供使用的魔药，魔法也完全无法使用，维罗妮卡还从来都没有碰到过这样一个完全没有突破方式的绝境。

她能想到唯一可以脱身的机会就是边境肉铺街了——等到了那座小镇里，他们必定要将她从马车上卸下来，让负责接洽的人进行检查。

然而天不从人愿，她很快就被绑匪们带到了另一座位于达特平原的城市——它属于曾经的老雷亚诺公爵，一向是反对派们在北境的大本营，它的规模甚至比地处偏远的暴风要塞还要大得多，商业也相对发达不少，哪怕是地处于北境疆域内，它看上去也更像是一座繁华的大城市，远远脱离暴风要塞的控制范围，多年来一直和要塞遥遥相对，明面和平，暗地里却小动作不断。

她在几年前险些就被嫁到了这里，但这却是她第一次真正来到这处地方，这让她觉得自己就像是回到了博鲁赫域，仍然留在那座华丽却犹如牢笼的博鲁赫城堡之中。

一个待嫁的博鲁赫新娘，和一个随时可能被卖出去换些价钱的货物，这二者的本质似乎相差不大。

维罗妮卡通过马车窗户的缝隙打量着这座城市，想到这里，不由得暗自苦笑。

她身边仅剩的那个奴隶孩子一直在旁边的笼子里哭个不停——他们在路程的中途被佣兵们卖出去过两个，剩下的这个女孩瘦小虚弱，看上去病恹恹的，这也让随手买了她回来的削瘦佣兵汤姆骂咧咧地说了几天简直浪费钱。这女孩也曾尝试着想要和她说话，在明白了她已经被剥夺声音之后就只能悄悄地缩在笼子角落里哭。

很快他们就被送到了一处似乎是奴隶市场的地方，许多年龄与性别各不相同，衣衫褴褛的人们被他们的主人关在笼子里，像动物一样任人挑选，不时有穿着华丽的买主们在交易区域闲逛，不停询问着那些或许会有用的奴隶们的价格。

“问一问就算了啊，如果他们现在已经不再接收看上去像是博鲁赫小姐的黑发女人就赶紧换个地方——莱纳托，你这么着急做什么？那个女人现在应该已经吓坏了吧，真希望博鲁赫家族愿意花钱买回一个疯子！”

抱怨归抱怨，一阵刺眼的亮光很快让维罗妮卡有些不适应地眯起了眼睛，接下来才发现关着她和奴隶女孩的笼子终于在十几天的困锁之后被佣兵们推了出去，汇入那些正在售卖着的奴隶笼子之间。

“碍事的交给你了，莱纳托，在我们完成委托之前，她还能卖出去几个银币！”

“放心吧，有的是贵族喜欢这种没长成的小女孩。”大胡子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在关着奴隶女孩的笼子前一坐，很快就等来了几个停下脚步询问价格的人。

那女孩不抱希望地看了维罗妮卡一眼，又很快意识到对方比她的处境更加危险，就像是彻底放弃了求救的想法似的慢慢垂头，彻底接受了自己将被卖出去的命运。

名叫汤姆的佣兵哼着歌推着她的笼子向前走去，很快就来到了奴隶市场角落里一处不大起眼的摊位。这里并不像其他卖主那样放了许多待售的奴隶，而是只有一个正在拿羊皮纸记录着什么的中年男人。他在看到维罗妮卡那头特别的黑发时就立刻站了起来。

“女神啊，真希望这头发不是假的……这个月我已经遇到过太多把自己头发染黑的女人了！”

“怎么可能，这可是我花了大价钱买来的，保真！”佣兵汤姆殷勤地打开笼子，拖着维罗妮卡的头发将她拽了出来。

突来的疼痛让维罗妮卡有些恍惚，经过这段时间的饥饿折磨，她原本柔软的黑色头发也变得干枯蓬乱，看上去糟糕极了，但这根本比不过她在看到一个熟人时所产生的恐惧感。

一个穿着极为豪华的中年男人紧皱着眉头从这市场中路过，他镶满金片的长袍上挂着一枚闪亮的博鲁赫家族纹章，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和他长相十分相似，身边陪伴着两个情/妇的年轻人。

“老欧利斯让我们来这地方做什么？女神啊这里简直太糟糕了，难以忍受的气味……”年轻男人捏着鼻子眉头紧皱成一团，“兄长大人，你所说的那个地方就在奴隶市场里？”

“闭嘴，卡米洛！”莱昂纳多·博鲁赫也因为这样的环境而感到厌恶，他转身斥责了自己的弟弟，“这可是老欧利斯唯一一次说出一个具体的位置！”

眼看着那两个带着情/妇的男人即将靠近这处摊位，又被那些急着推销奴隶的奴隶主们团团围住，不得不花些时间应付他们的空档，维罗妮卡只觉得额心微微见汗，心脏无声狂跳。

不行，绝对不能被他们发现她的存在！

她仔细观察着自己周围的环境，看到这处摊位下有个满是污物的水沟之后，只觉得一股恐惧化作的力气突然苏生。她四肢全被捆住，只能趁着佣兵汤姆松手将她交给中年书记官的短短刹那用力一挣，将自己的身体滚到水沟旁边的斜坡附近，人也不受控制地沿着那条斜坡滚进了水沟里。

一阵刺鼻的臭味让她险些昏迷，人也因为不断滚动而眩晕不止。她隐约看到那个负责交接货物的中年人和那个带她过来的佣兵正大声咒骂着沿着斜坡爬下来，又被水沟里那些堆成了山的污物阻挡了视线。她连忙尝试着挪动身体将自己藏得更深，找了一块脏兮兮的巨石当作暂时的掩体。

一阵吵闹声渐渐逼近，让她有些庆幸的是，经过刚才那番折腾，捆住她手腕的麻绳已经有些松脱了，她用自己最后的一点力气挣扎着将它弄掉，又快速解开了自己脚腕上的，忍着那股难闻的味道给自己寻找另一条出路。

她的体能已经不足以支撑她移动太远的距离，只能找到一个位于搜寻者视线死角，不容易被他们发现的地方。

然而她很快就失望地发现，这条水沟里杂物虽多，却高度很低，最高的位置也不过大半个人的高度，没有任何一处地方是可以整个将人藏进去不被发现的，凭借她现在的虚弱程度也不能潜入水底，这只会让她因为寒冷和脱力而昏迷得更快。

想明白这一点之后，维罗妮卡甚至觉得自己是真的开始绝望了——她已经没有了其他任何脱离的办法，人也昏昏沉沉的，搜寻者的声音却越来越靠近了，过不了太长时间就会发现她藏身的位置。

全身的血液都像是燃烧起来，在她的耳边轰轰作响，她慢慢挣扎着从石头底下爬出去，更换新的掩体。

下一刻，一阵犹如火焰燎原的灼热感忽然袭来，她只觉得自己那已经枯竭了太久的体力终于有了些恢复的迹象。

维罗妮卡艰难地抬头去看，却发现自己面前不知何时竟然出现了一只不死鸟——正是她曾经在烈焰主宰冕下身边看到过的那一只，它拥有金红相间的羽翼和一双温和中隐约带着悲伤的眼睛，也让她在看到它的时候就能感受到一阵难言的亲近。

——你是来……救我的么？

她无声地翕动着嘴唇，不死鸟却只是柔和地看着她，向她示意了一下自己的背后——事实上她现在已经别无选择了，只能坚持着爬上那只不死鸟的背，又因为这样简单的动作而整个人都脱了力。

像是感受到了她现在的情况似的，不死鸟飞得很低，小心地用那些水沟掩体隐藏着自己的身形，不让它虚弱的同伴从自己身上掉下来。

等到那些搜寻者的声音已经完全不见，人也沿着水沟飞出去很远之后，不死鸟才真正地振翅飞起，带着它的同伴高高飞向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