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的一段时间,周浅都没怎么踏出过这间神庙的小书房。
在猜想已经成形的时候,想要让它们形成特定的研究课题乃至于学科需要海量的理论支持。在综合大学和神庙的情形没有来得及恢复的时候,她只能暂时自己扛起所有的整理工作,一边收集可用的资料,一边在其他人前来找她的时候暂时代管着那些被突然间全部压到她头上的繁琐工作。
晨曦庇护所的事情在它明面上的主人陷入沉睡之后,一直都由西德尼代管——而这样的担子也很快就能够被卸掉,在太阳重新升起之后,整个大陆的地表温度就肉眼可见地快速回升起来,从零下三十余度的平均气温到现在的零下十五度,再撑过一段时间之后,两处庇护所的防御魔法阵就可以不必存在,人类也将重回大陆,建造新的家园。
她需要做的就是在这段魔爵们陷入虚弱状态,一切百废待兴的时间节点中当好一个临时领导者,让这世界的情况被平稳过渡,不至于出现太大的乱子,再为未来可能会出现的研究院新课题留好启动思路。
她几乎将自己的所有时间都花在处理这些琐事和整理笔记上,不为自己留下一丝一毫放空的余地,好在她在正式继承权能之后,身体状况比以往好了很多,哪怕是十天半个月时间不吃不喝,一动不动地坐在书桌前整理笔记,她也不会有太过疲惫的感觉。
那棵世界之树化身的游戏系统在前些时候还会留在她这里和她说说话,向她转达一些全息世界的情况,比如说随着彩虹桥的出现,玩家们的游戏舱在这里的时间三个月之后就会重新出现,换到全息世界也不过几个小时。
等到玩家们能够重新登录游戏的时候,游戏与现实之间的时间差距就会重新变回原有的一比四,就连两处世界的合并也会因为强行开启通道的事情被提前到五百年以后,彼时两个世界都需要为了这一天做好万全的准备。
“五百年啊,”周浅难得怅然地对面前的树灵说道,“系统,你曾经对我说过,烈焰主宰的轮替在这之后就会变得正常了,对么?”
“那是当然,那个家伙做出的事情已经被你们打破了,在五百年之后,你也会正常遇到你的继承人。”世界之树灵魂体用自己的一根树枝拍着“胸口”向她保证,“这怎么说也比完全未知的情况好得多对吧?”
“也就是说,我可能……还能亲眼看到世界被重新合并之后的样子对么?”周浅勉强勾起唇角,这棵树让她总有一种不知名的熟稔和亲切感,它也就变成了这段时间里她唯一愿意多说几句除了工作以外事情的存在。
“你当然可以见得到啊,你和宿主在这之后需要做的事情可太多了——在世界彻底合并之前完成居民转移和两个世界的沟通交流科普,让两边的世界接受合并的事实……哪一样不是个大工作?”
说到这里,世界之树忽然沉默了一会儿。
“不过蓝宝石小姐,你尽管放心,这绝对不会像宿主以前那样,会压得人连气都喘不过来的重担子了,我也不想勉强你们真去为了所谓的世界和平再做什么,等我的力量恢复以后,就会创造出新的平衡……嗯,没有原初生命参与的那一种!”
说到原初生命,周浅就不自觉地联想到权能,联想到……她无法避免地又感觉到自己心里一阵针扎般密密麻麻的疼痛。
经过了这一段时间之后,原本剧烈到让她几乎无法呼吸的痛苦似乎真的在慢慢消解,但它像是变成了她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总会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冒出来刺她一下,让她总会有种想要暴力破坏些什么东西的冲动。
“比起这个,”她飞快地转移了话题,用自我催眠的方式强行让自己不再关注这些汹涌而至的痛苦感,“我让你发送的那封邮件,收到回复了吗?”
“已经收到了,两边时差有点大,我昨晚才接到对面的回复,”世界之树回答道,“你们研究所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周年庆的事情了,我就是打算赶在那一天上线新版本,重新投放游戏舱的——我的宿主曾经在沉睡之前抱着一点微末希望编写过新资料片的内容……我本来以为它永远都不会被用到。”
“那就按照原定的计划,让他们筹备周年庆,重新激活公司吧,”周浅抱住头,低声说道,“对于玩家们来说,这或许……真的就只是一个会被吐槽死的全新资料片而已。”
他们可能经过很久时间,甚至这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个世界在这段时间内究竟发生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这只是他们眼中的一个游戏而已。
……
神庙小书房当天的访客到来之时,看到的场景与他们前一天所见到的全然没有任何变化——而这也早已成为了这些来访者们这段时间里熟悉了的常态。
那个坐在桌边的人仍在拿着钢笔,往笔记上写些什么,一边写着许多他们不认识的公式,一边翻看着手头那些已经积攒了厚厚一大摞的参考资料,就连姿势都不曾有过太大的变化。
“莎法尔小姐,”特拉维斯率先走上前来,微微向她点头致意,“根据艾迪和他救下的那些同伴在地下城里得到的消息,地下城现在的首领正在商议等到防御魔法阵撤下的时候,立即进攻晨曦庇护所的事情。”
一声笔记落上桌面的轻响传来,坐在桌边的女子已经将手里的笔记放下,转头看去,表情没有一丁点变化。
“所以呢,凭借我们现在的防御力量,挡不住他们?”周浅轻声问道。
“不是的,”特拉维斯摇头,“领主他醒着的时候一直没有真正对地下城出手的原因是,那里居住着的人已经能够算作是被首领和翼人们摆弄在手心的灵魂提供者——他们已经彻底失去了作为人类生存的资格,倘若我方先出手对地下城进行攻打,那位首领和翼人们只会将平民全都推出去成为牺牲者,这一次的进攻也是同样——真正的有罪者们只会留在地下城的最深处,那座城堡里,根本就不会得到惩罚。”
“我明白了。”周浅沉默片刻,点头时忍不住看了眼那张被自己临时找了个相框放进去的照片。
正式继承烈焰权能之后,她不得不经常性地抵抗住那些想要破坏的极端念头。权能的强大程度和它的副作用向来都成正比,而她已经永远不会再有机会亲口去问一问老教授,在他拥有这权能的时候是不是也要像她一样忍受这种权能对于自身想法的改变,她未来的路上或许也不会再有另外一个像他一样会引导和庇护她的人。
但如今,她唯一能够肯定的事情就是,如果老教授还在,他或许不会愿意看到她成为一个像他的前任一样不择手段,被破坏的欲/望摧毁一切的人。
“特拉维斯,你是说,那群地下城的首领现在住在城堡里,原来属于主恶魔的那个地方?”周浅又看了看那张照片,她发现这做法能够让自己更快地冷静下来。
“是的,莎法尔小姐,哪怕是在诸神的黄昏令外界的环境最为严酷的时候,那座城堡都没有断过哪怕一丁点魔石的供应。”
说到这里,特拉维斯的声音都止不住地染上了一丝阴霾。
周浅微微合眼,那种强烈的破坏欲又一次让她的想法产生了些许动摇。
那种动摇感很快就像是占据了她的全部思维,让她甚至连害怕这种情绪都感知得不大分明了,整个人都被一种冷静而又疯狂不堪的冲动困住。
“如果你有系统终端的话,就和我一起走一趟吧,特拉维斯,”她忽然平静地开口说道,“如果想要立刻解决这场进攻,还有另一个办法不是么?
“只要毁掉那个能下命令的人,就可以达成你所希望的全部目的——这一次的事情我自己去就可以了,特拉维斯。”
周浅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她终于从那种状似疯批的状态中回过些神来。
——无论她在不受控制的时候做出些什么来,这些事情由她自己承受就足够了。
“可是,莎法尔小姐……”特拉维斯还想再说些什么,再抬头的时候,却发现方才还坐在书桌前的那个人不知何时已经站起身来,指间有一阵流光闪烁,点点魔力化作一支精巧漂亮的蓝色魔法杖。
魔法杖顶端的蓝莲花微一闪烁,它的主人就不发一言地悄然消失在原地。
“等等……唉!”西德尼用力拍了下额头,抬眼一看,却见一位暂时在神庙中休养的强者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小书房门口。
“哪怕有了灵魂封印,以蓝宝石小姐现在的灵魂强度,能够不被权能影响和操纵也还是太困难了,”暴风眼伊戈尔手中拿着一支白骨魔法杖,眉心微蹙,“烈焰权能的暴戾难控程度属于四种自然权能之首。”
“那么,暴风眼冕下,我们是不是应该想办法阻止蓝宝石小姐,不要让她……”特拉维斯心中不由得打起了鼓。
“这些倒是不用担心,她是个善良的孩子,哪怕被烈焰权能短暂地控制住思想,也能够夺回自己脑子的控制权——这是哪一位继承权能的魔爵都必须要承受的一道关卡,即不被权能所控,真正做到控制并约束自己的权能,”伊戈尔轻声说道,“只不过,在那之后她或许会感到很痛苦吧。”
说到这里,他摊开手心,将一枚闪烁着微弱光芒的黑色戒指递给特拉维斯。
拜恩之戒上有光芒一闪,从戒指中飘起一棵树的灵魂虚影。
“我来这里,本来是想告诉蓝宝石小姐一个好消息的——通道和彩虹桥已经趋于稳定,温度也会慢慢回升,在这样的前提下,庇护所的魔法阵就可以降低魔力输入,临时消除魔力源头或是用其他力量取代,”伊戈尔将那枚戒指并那棵一直在说个不停的世界之树虚影一起递给特拉维斯,“我本来想让蓝宝石小姐去做这些的,现在看来,还是由你去吧。”
“在有人需要他的时候,他不该一直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