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雪融化后,山间的枯枝抽出新芽,小佑自受伤后便搬来了雪亭这里,这日早晨照旧被韩新从床上拉起来,两人四目相对几秒,纷纷发出哀嚎,这修仙实在是太苦了!
谁能想到,修仙人除了读书打坐还要干体力活,原本只是在西山头泡泡茶就能糊弄一天的,现在每日天不亮就要起床,简直就是闻鸡起舞里的鸡!
“韩新,我不行了,我要回西山头,回不了西山头下山也成,总之我不想再修什么仙了,我成不了仙的,我再这样累下去,我要变成鬼的。”
小佑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每天只睡几个时辰哪里能够,他此时此刻最想念的便是他师父,邋遢老头教他符咒时从未逼他晨起过,一老一幼哪天不是睡到日上三竿肚子饿了才起来,哪像这里,还得先打坐再吃早饭!
呵,修仙,全修成云懿那样的蠢猪!
这日雪亭难得亲自教他们,经过二人房间门口时刚好听见小佑抱怨,他不由得在门上敲了敲,朗声道:“既来之则安之,别偷摸着在心里骂我,我和仙尊还是不同的,我至少知道你现在在骂我。”
小佑:“……”
其实真正跟了雪亭后才知道雪亭并不好糊弄,小佑撇了撇嘴,只好抓起旁边的衣服披上。
搭衣服的架子上还放着一个朱红色小瓶,是前几日雪亭给他的,他不见云懿,即便是云懿来找他他也不肯见,所以云懿来了两次后便再也没来了,只是将丹药送了过来。
其实小佑知道,倘若吕知杰当时死了,那魔星绝对会找上自己,因为他前前后后被煞气冲撞了三回,对魔星来说,简直就是熟门熟路,跟回家一样简单。
就算他心里不露一丝怯,没有一丝裂缝,魔星无法侵蚀他的心,也会占据他的身体。
小佑一边系扣子,一边看着朱红小瓶心道:让你那日丝毫不管我死活,我这辈子都不跟你好了!
想着他便抓起朱红小瓶砸在了地上。
正要出去的韩新听见声响回头看了他一眼,无语道:“有本事这次你不捡。”
“不捡就不捡!”
一到三月,天气就暖和起来,山林一片嫩绿,冬眠的小动物们也都出了窝,骨仔满山撵兔子,像是寻到了乐趣,根本就顾不上他这心塞的小主人。
小佑在雪亭的调理下,体内的煞气也在逐渐消散,偶尔他会在深夜梦见自己沉在黑水中无法呼吸,继而又梦到一些没有印象的事物,有时是伏在疾驰的马背上穿过荒芜草滩,耳边烈风呼啸,有时又看见兵临城下,黑云压城,一人高坐马背,对着他将手中长弓拉满。
梦境模模糊糊,什么都看不真切,但每一次他的心都是突突直跳,几乎要跳出胸口,等他猛地惊醒,发现外面早已天光大亮,窗外竟开出了一枝桃花。
朱红小瓶又被他捡起来擦干净,只是云懿再没下过莲花峰。
这日午后,他与韩新将功课做完,难得抽空去一趟云崖涧打山泉水,之前因为他身子弱,雪亭是禁止他出来的,他们几个人喝了两个月的井水煮茶,如今天气一回暖,他整个人的精神也好了许多,雪亭这才同意他与韩新出来一趟。
山路没了积雪,黑色泥土露出来,两旁野草青青,风一吹格外惬意。
小佑朝着莲花峰方向看了一眼,又若无其事的撇开目光。
一旁韩新见了,不由说道:“人人都巴不得与仙尊亲近些,你倒好,竟然不肯见他,要我说,仙尊也有仙尊的难处,魔星现世之前他可一直在闭关修炼,这辈子唯一一次下山便是为了将魔星带回来,这是仙祖飞升前留给他的任务,他这一辈子就是为了守住这魔星,你让他放着快死的吕知杰不管去管你,万一吕知杰死了,魔星又跑了怎么办?当初魔星引发妖兽作乱,我们水云涧也有不少同门伤亡,那惨状,我都不敢看第二次。”
小佑摸了摸鼻子道:“谁要他管了,再说我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吗?还能因为这种事置气?不理他是因为我现在有了修为,莲花峰上有雷咒,但凡有修为的人上去就要被劈死,我已经不能再上莲花峰了,还理他干嘛。”
说话间他又看了莲花峰一眼,埋怨道:“而且你看,现在是他不下来。”
“你说得好像也在理。”韩新也往莲花峰看了一眼,天气晴朗,从他们这里还能看清上面的楼宇,他不由惆怅道:“也不知道吕知杰怎么样了,赵玄和李觉都下了山去,他还在莲花峰上,听阿沙说他每天都在练剑,想来身体是恢复了,可是他师父下山他都不来送送,不会成了仙尊的关门弟子了吧?”
小佑听见这话,一脚踢在韩新腿上,将韩新踢得哇哇直叫。
没等韩新质问他,小佑就顺着小路走进了前面的树林中:“赵玄下山做什么?最近好几位师叔们都下了山,是因为何事?”
这事韩新倒是知道,他露出一副神神秘秘的表情,假意四下看了看,然后才悄声对小佑说道:“还记得我捡的那块玉佩吗?”
小佑点了点头。
韩新道:“仙尊当时让他们顺着玉佩查杀害阿雪的凶手,听说是有线索了,所以好几位师叔都下了山。”
“对方很厉害?”小佑不禁皱眉,用得着这么多人下山?
“听说是毒手山做的。”韩新作出一个恶寒的表情,“不是厉害,是阴险,他们神出鬼没,杀人于无形,最重要的是……他们不是人…啊!”
韩新突然大叫一声,见小佑整个人往后一缩,顿时眉开眼笑道:“你也太好骗了,怎么这么不禁吓!”
小佑瞪着他,冲他挥了挥拳头。
韩新见他小脸煞白,又安抚道:“怕什么,这里是水云涧,自从小年夜过后,掌门人就命人加强了结界,不可能有妖……”
“啾啾啾——”
韩新话未说完,身后的静谧的树林中突然传出一声鸟叫,他吓得整个人往小佑身上跳去,手里的白瓷瓶都差点丢出去。
小佑赶紧闪身躲过,并且给了他一个白眼。
“不是,你这孩子,自己不也胆小吗?怎么还有脸看不起来,咱俩半斤八两好吧!”韩新一脸忿忿地回头看,只见身后的树林里什么也没有,纯属是自己吓自己。
“谁跟你半斤八两了。”小佑懒得搭理他,抱着手里的白瓷瓶往下走。
开春之后,这里树枝好像茂密了许多,去年这里视野开阔,还能看见云崖涧下的溪流,今年两旁的树枝疯长,前方部分视野被挡住,只能隐隐听见潺潺水流。
韩新略感无趣,只好抱着白瓷瓶跟在小佑身后道:“弟弟,我还不是看你受伤后一直闷闷不乐想逗逗你,要说这事还是得怪赵玄他们,比试是他们提出来的,你何必因为他们让自己不痛快。”
小佑拨开前面碍眼的树枝,只见这些树枝一直延伸至十米开外,出口的阳光异常明亮,走在这里面就像走进了一条由树枝组成的甬道,偶有从树叶缝隙中漏下的斑驳阳光微微颤动,小佑看着这些光斑边走边道:“我没有不痛快,我……”
“啾啾啾——”
又是一阵鸟叫打断了小佑的话,韩新扭头朝身后看去,疑惑道:“什么鸟啊这是,都看不见。”
“你不知道?”不知为何,小佑心中突然有一根弦被拉紧,这里实在是太安静了,刚才只顾着听韩新讲话没注意其他,此刻安静下来,那水流声竟也不知何时消失了。
小佑赶紧问道:“你在水云涧这么多年,没听过这个声音?”
“没有…还挺奇怪……”
未等韩新说完,小佑一把抓住他的手,道:“快走!”
“怎么……”
韩新被小佑拖着往前方快步走去,两人越走越急,最后都飞跑起来,而就在这时韩新身后又响起一声“啾啾啾——”,声音极近,仿佛就贴在他背后,韩新顿时汗毛直立,头皮发麻道:“它它它…就在我后面…”
眼前绿色甬道似乎跑不到尽头,小佑猛地顿住脚步,身后韩新没刹住,直接撞得他一踉跄。
“跑啊,怎么不跑了?”韩新焦急道。
小佑皱着眉,拨开韩新往来路看去,他们明明已经跑出了很远,可是方才挡住他的那根树枝依旧在两人身后!
韩新刚才也看见过这根树枝,他莫名打了个寒颤,头顶明明有阳光透下来,却令他感觉有些阴冷。
“怎,怎么办?”韩新问道。
小佑环顾四周,又往来时的路走了几步,韩新紧张地抓着他袖子,亦步亦趋地跟着。
走不出去,小佑不管往前或是往后走,前方始终是绿色甬道,那根碍眼的树枝永远停在他前面不远处,如鬼打墙一般。
“不,不会真有妖吧?”韩新紧张道。
小佑点了点头道:“有可能。”
“那怎么办!”韩新急道:“能想办法通知师父吗?师父会不会见我们出来太久来找我们??”
话音刚落,他身后又传来“啾啾”声响,他双手紧紧抓着小佑的胳膊,恨不得扒在小佑身上,小佑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手腕一转,双指夹着一枚三角符咒飞快地塞进了他领口:“护身符,揣好了。”
韩新没看清具体是什么东西,但听小佑如此说,心里顿时安心了不少,这时小佑看了看他道:“把腰带解下来。”
“啊?”
小佑催促:“用腰带把眼睛蒙上,我带你出去。”
此时此刻,韩新只有照做,等他自己蒙好眼睛,小佑便拿出一枚符咒用火石点燃,没一会,一缕白烟直直飘了上来,然后又在半空之中突然拐弯,往北飘去。
小佑一手提着白瓷瓶,一手拿符咒,对韩新嘱咐道:“抓紧我,不管听见什么都不要管。”说完他便顺着白烟的方向走去。
白烟指向密林深处,眼前虽然是一棵棵高大树木,但行走起来畅通无阻,没走多久两人便能感受到微风拂面,前方高大的树木似乎也变得模糊透明。
小佑看了一眼手中即将燃尽的符咒,加快了脚步,韩新一声不吭地跟着他,就在他们快要走出这片树林时,身后忽然又出现了尖啸声!
“啾啾啾——”
这声音在他们耳边炸响,韩新整个人一抖,慌张之下左脚绊右脚直接摔在了地上。
偏偏在这时候,最后一点符咒也燃烧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