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世界看了想让人恋爱,这个世界看了想让人断情绝爱,就是葭葭最真切的感受。
隔天苏霁看到她的时候,还虚心向她讨教该送叶挽之什么礼物好,理由是她们都是女孩子,会比较懂彼此喜欢什么。
葭葭最近实在无聊,拿起了八百年不看一次的书,一半认一半猜地往下读。
苏霁问起她时,她差点没忍住一个冷笑出声。
她无法理解,为什么男人可以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看上去还如此真诚。
“殿下不该来问我,毕竟咱们之前有过似是而非的关系,叶小姐也不希望殿下送的礼物是我挑的吧?”
苏霁没有听出葭葭言语中的刻薄,恍然道:“原是如此。”
他走出去几步,忽然顿了顿,回头看了看“林湘儿”。
少女五官小巧,面目清秀,也只够得上清秀。
苏霁没有忘记,林湘儿对自己说过想要出府,挽之也跟自己提过想让她出府。
他没有强人所难的癖好,按理说,早该放人离开了。
然……苏霁想起她曾提出的流民之计,帮他解除了当时的困境,也为他打下了根基。
虽说事后她解释为一同逃难的先生所教,他也信了大半,可哪怕有一丝疑惑,也够让他思虑更多了。
苏霁转身离开。
京城入秋之后便很少下雨,偏生在叶挽之出门应约那日,下了一场不小的雨。
秋雨寒凉,叶挽之身上愈合不久的伤口会隐隐作痛。她站在屋檐下等人,身子冰凉,微微颤抖。
贴身丫鬟连忙给她再裹上一件袄子。
白衣公子撑着伞,踏雨而来,便看到叶挽之把自己裹得像个球一样,只露出一张小脸,不禁一笑。
收了伞之后,两人还不急着进屋。苏霁握住对方冰凉的手摩擦了好一会儿,待把她的手捂热乎了才放开。
随后两人相携进门,丫鬟们守在门外,目视前方,想看不敢看。
他们进入的是城内一家最好的大当铺,这个约会地点有点别致,叶挽之也没想到,心里起了丝丝好奇。
老板见苏霁来,连忙将二人请上了二楼雅间,显然是知道苏霁身份的。
叶挽之更疑惑了。
苏霁温和地看了她一眼,对掌柜道:“今日本殿便是来兑换之前当掉的东西。”
他拿出一大沓银票,按照当铺的规矩来。掌柜却浑身一僵,转身下楼去拿。
叶挽之看着他不明所以,“殿下,你之前在这里当过东西?”
“嗯,”苏霁看着她一笑,“是我当年和三皇兄他们……玩乐的时候输掉的,本来要输给他们,我不愿意,就给当掉了。”
好多年过去了,一直没能取出来,就是因为三皇子势强而他势弱,不能得罪他,连带着掌柜也一同向着三皇子。
岂不知风水轮流转,如今齐王失势而他得势,掌柜岂能不怕。
苏霁话说三分留七分,而叶挽之已经懂了他的弦外之音。加之这些天关于渊王重获帝王喜爱和朝堂话语权的事,她也有所耳闻。
于是叶挽之柔声安慰:“殿下,一切都过去了。”
苏霁应了一声,从掌柜手里接过一个匣子,挥挥手让人下去了。
叶挽之恍惚发现,苏霁比之以往多了几分威严和气势。
“今日带你来此,就是想把此物赠予你。”
苏霁反思到之前的几次礼物确实不太像话,这次就是特意带着叶挽之来拿这个的。
匣子打开,是一支金步摇。
叶挽之家里摆满了各种首饰,就算是金步摇,她也有好几箱子,并不缺。
但这支步摇的样式十分别致,雕刻得过于精美,从材质和工艺上看,只有大内皇宫才能造出来。
苏霁拿起步摇,熟练地给叶挽之戴上,“这支步摇是我母妃当年所戴的,并不贵重,却是我一番心意。”
高门贵女身上最大的特点便是落落大方,并不会过分矜持。
叶挽之没有惶恐得不敢接受,也没有过于推辞,只愣愣的,抬手触了触发上的步摇,笑道:“不,它很贵重,乃是无价之宝。”
苏霁显然被她的回答所取悦,边笑边把人揽入怀中,眉目间是志得意满,“这是我母妃留给未来儿媳的,挽之好好戴着,可不要取下来。”
叶挽之面颊通红,身子僵了僵,男子陌生的体温和气味让她脑子一片空白,待意识到他们的姿势后连忙退出来,垂着眸羞涩无比,“殿下,我们不可逾越。”
她虽喜欢苏霁,多年的礼仪和男女之防的观念却是刻入骨髓的习惯,本身羞于和恐惧与男子过于亲密的行为。
苏霁脸色一僵,随后又当无事发生,唇角重新挂上笑容。
送叶挽之回去的时候,雨已停,夜凉如水。
叶挽之挡过那一剑后,身体越发脆弱了,骤然感受到外界的寒冷剧烈咳嗽起来,咳得小脸惨白。
这段时日她的身体一直没养好,一次两次苏霁还是心疼的,次数多了之后就慢慢习惯了。
此时听到她的咳嗽,苏霁就跟一开始嫌她娇生惯养那样不动声色皱了皱眉,处在喜悦当中的叶挽之自然是没有发现的。
苏霁不由得心想,挽之处处都好,就是过于娇弱和无趣了些。
“……”
此后数日,苏霁不知在忙什么,没有时常到丞相府,也没有时常约叶挽之出去了。
不过叶挽之体谅对方事务繁忙,心中并无怨言。
情爱二字,最容易冲昏人的头脑。叶挽之私下里无数次双手抚过苏霁送给她的东西,平时如何换发髻也不换掉金步摇,经常出现换全身装备只为搭配头上饰品之事件。
自她认识苏霁起,这么多年,最幸福的时光就在眼下。
直到一封奇怪的信送到她手里,彻底打破平静的假象。
之所以没被拦下,是因为这封信从渊王府而来,却不是苏霁写的。
叶挽之心生疑窦……信件封面上写的字真是让人不敢恭维。
拆开一看,没有落款名字。不知是故意的,还是忘了写。
信上面也没什么事,只说这月十五,渊王殿下会去望月阁赏灯。
京城过于繁华,除了上元佳节的大灯会,一年当中还有好几次小灯会,正是男女一同游玩的好日子。
叶挽之也是惦记着这次灯会的,正想同苏霁一起去。
而望月阁,是距皇城不远的一家阁楼,是世家子女聚会之所。
叶挽之当年百无聊赖被好姐妹拉着去过一次,就是那一次,她在阁楼之上看到了刚被认回来的六皇子。
叶挽之拿着这封信不明所以,对方究竟想表达个什么?
她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过几日再见苏霁时,委婉地提到了十五那日的灯会。
没想到苏霁握着她的手,歉然道:“挽之,那日我恐怕去不了。”
叶挽之心里咯噔一声,一下子想起了那封信。
苏霁耐心解释:“近来朝中事务繁多,父皇头疼得厉害,十五那日我要替父皇接见一名番邦来使,实在抽不开身。”
叶挽之勉强一笑,“既是如此,殿下先忙正事要紧。”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突然空了,像是漏了一个大洞,冷风嗖嗖往里面灌。
据说,望月阁还是世家男女“有缘”邂逅的场所。
怀疑的种子一旦有了温床,便会枝繁叶茂。
叶挽之不断提醒自己不能相信这封来历不明的信件,苏霁绝对不会骗她……或许是有什么苦衷。
她万分折磨地等到灯会那天,问了自家爹爹,今日是否有番邦使臣觐见。
丞相心道女儿突然关心这做什么,倒也耐心地答了,的确有这回事。
叶挽之揪着的心放下一会儿,想安慰自己苏霁不会骗她,却又因那封信惴惴不安。
她终究还是没忍住,在灯会开始之后披着一件披风,趁别人不注意出了府。
并非不能带人,而是她必须去验证一件事,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陷入尴尬中,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她朝着信件指定的方向而去,还没来得及上楼,就看到一个万分熟悉的身影。
一瞬间,耳目像是失去了感觉,又像是把一切都认得如此清晰。
苏霁身边带着一个女子,一身华服,和以往的她一样,笑魇如花。
那是镇北侯府之女,自小千娇万宠,身份不输于她。
而苏霁也像曾经对待她一样,处处体贴周到,扶着她的手,两人一同走上楼。
叶挽之第一反应不是愤怒也不是悲伤,而是一片空茫,却在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她固执地,双眼一动不动地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直至消失。
她往回走时踉跄了一步,差点摔了一跤,心中仍然不是极致的悲伤,而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就像是……也没有那么意外的感觉。
恋爱脑多日,直到现在总算清醒了几分。
苏霁从来便对她不远不近,若即若离,也曾多次冷脸,不惜为别人与她争吵,怎会突然就说要娶她的话,还对她如此温柔,送她礼物,给了她自己母妃的步摇?
仅仅是因为她为他挡过一剑?
她当时问他,他说不是愧疚……也可能是因为感动。
甚至他从来就用情不深,只是觉得自己刚刚好可以当他的正妃。
可是镇北侯的女儿身份比她高贵,苏霁接近她,总不可能是想让她为妾吧?
不久前的甜言蜜语不攻自破,回想起来是无尽的讽刺。
突然,叶挽之浑身一震,想起了什么。
她从袖中拿出苏霁送给她的玉雕花,面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她和镇北侯之女亦有私交,知道这个姑娘有赏古玩收集玉饰品的爱好和习惯。
短时间内学会雕玉太难,倒不如反其道而行之。……
在欣赏玉雕饰品的行家面前,拿出一件蹩脚的,烂到一定程度的作品,也是反向吸引对方注意力的一种方式。
叶挽之遍体生寒。
作者有话要说:雕玉=钓鱼哈哈哈
没有渣男,又如何虐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