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的雪也沉,沉得那些放牧为生的北蛮人资源贫瘠,他们减少了军力骚扰,遣派使者来京谈判交易。
明为商贸,实为和亲。
宫殿冷清的光散在中央舞动的身影上,浮跃在轻薄漂亮的水袖间,暗香盈盈透过清脆发响的铃铛,衬得那截蛮腰光泽清亮,利落的肌理线条凿在深色的腹肤上。
不同含蓄风雅的中原,在马背上的外疆人性子如张扬立体的相貌一般,像大草原上飞驰的野狼,傲而狂。
故而献的舞也是大胆,展现着原始荒蛮的美。
她像一只在富丽堂皇的牢笼里带着镣铐作舞的雌雁,漂亮又那么地不适宜。
满座惊艳,而被远方野雁特意秋波暗送的帝王却一脸平静,漫不经心落着眉,全不见兴意。
蓄着一大把胡子的使者见状悄然咬了咬牙,趁曲落舞毕,迈步出列恭声道:“陛下,吾王特意让公主一同来京,正是为了——”
高台上的男人提了酒杯,微小的声音在至高无上的位置犹如雷起,没了使者后部分的言语:“公主实为妙人,却不适合朕这阴糟糟的深宫。”
阴糟糟。
众臣凝噎,却无人敢出声,哪怕这事成了能促就边界安稳——他们笃定,喜怒无常的帝王更可能把人拿来磨刀子。
谢归安弑杀成性吗?
并未,但是那阴暗暴戾的脾性足以让朝臣惧怕,更何况天子权重之沉。
世家最会用姻缘来赢得皇权的信任。
唯独在谢归安这里,在他尚年幼却吓得数十个世家小姐少爷伴童高烧不退,回家后更是死活不再进宫一步后,无人再尝试从谢归安这边安插自己的棋子。
在谢归安未开口开设后宫之前,也没有人开口谏言,一是彼此牵制不愿轻举妄动,二是确也顾忌帝王那喜怒无常的诡谲性子。
坐于后席的女眷们张着敬佩的眼去看那位公主,皆叹她的勇气。
回席位落座的公主极为坦荡,没有被拒的窘迫,反而潇洒拱手作礼,铃铛细细发响:“谢王不愿便作罢,我们此番前来最想与谢王所谈的事,是边界的商贸。”
使者跟着改了口风,与一同出声的户部侍郎攀谈,适时窥着高台上帝王的眼色。
凉薄似酒似月,看不出……不,他还是能看出,几分不满的寒意。
使者顺着那阴暗森冷的黑眸偷偷望过去,只见自家公主举着酒杯已经走到一个相貌出众气质超拔的年轻官员身旁。
谢王在不满什么呢?
他还没有找到答案,忽地听见公主脆生生明朗朗的嗓:“谢王,若是皇宫不行,这位大人的府邸可好?”
使者清楚看见,那森然的黑眸越发冰冷。
众人隔岸观火的打量眼神也跟着一变,颇有火烧到自己屁股的焦灼感。
江大人可是他们相看这么久一直思量想结亲的好门第,不管是当年才夺三元的学识,还是从来明堂忠直的品质,都让京中世家偏爱。更何况此人不参与朝廷朋党,盛得圣宠,可以说是夺取皇权信任的另一种安全渠道。
而这般好相貌好品行,也是为京城世家小姐心慕的。
江唐也没有想到这位草原公主如此豪迈随性,单问了句他有没有娶亲,便要向陛下求取赐婚。
他有些无奈,眉眼清疏但无恼意:“让公主失望了,臣尚无此意。”
她眉头轻挑,漾开明媚的笑:“江大人为何要拒绝如此之快?我们可以先结了亲再慢慢认识——”
她突然顿了言语,帝王黢黑发沉的眼眸像块陨石狠戾砸下来,叫她无端脊骨发寒。
果然父王没说错,这个谢王脾性喜怒无常,跟疯子一样,她还是避开一些为好。
公主耸了耸肩,从腰间的斑斓腰带里掏出一颗硕大漂亮的宝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在江唐手里,言笑晏晏:“江大人,定情信物。”
她说完转身就走。
江唐自是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追着送回,便先仔细敛了起来。抬眼便撞进搅着暗潭的黑眸,其中悬着胆战心惊的诡谲。
这个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两国的商贸谈得很顺利,帝王在百姓民生方面格外让了一层利,倒叫以为会被刁难的几人颇为受宠若惊。
歌舞升平,万千百姓的生死在酒水漾漾间被寥寥数语敲定。
宴席很快散去,公主与使者一边走出宫殿一边夸过谢王爱民,便四处搜寻那位盘靓条顺的江大人。
无奈在宫门外探了又探,只探得月色凉凉,马车披了一层又一层夜风后,最终不甘地向官道驶去。
公主的感概也细碎落在地上月影的怀里。
“唉,谢王当真与传言不同,既是关心民生也贤待大臣,竟然还会留朝臣在宫中过夜。”
“我父王都不会让闵伯进他内殿,看看别人的皇帝,啧啧啧。”
被他国公主另眼相看的帝王当下正垂眸一笔一划落墨在纸张,锋利的眉像收鞘的刀锋,凝着锐光。
威严的龙袍拖着裳摆,上面熠着张牙舞爪的金龙。
一散宴还没有起身便被叶务德悄声请来坐在御书房的江唐面无讶色,正在翻阅旁边的书籍。
书籍在他进来前就是摊开在那一页,那一张他之前看到的页数。
好似他不曾离开过这里。
偌大的宫殿安静得只听得见毛笔轻动的声响,叶务德哪怕是轻手轻脚进来,也觉得自己好像打扰到了什么。
他先给帝王呈了茶,正想退几步给江大人呈一杯,只听得站在桌案后的帝王突然低低出声,噙着漫不经心的随意:“爱卿恰成家之际,可有心慕之人?朕自可为爱卿赐婚。”
叶务德步子一顿,不着痕迹混过去,走到江唐旁边,小心放下茶。
便见最为规矩清雅的江大人说道:“陛下之前不是同臣说,已是同臣结亲三年——怎么如今又要为臣赐婚?”
叶务德很庆幸他放杯子放得早,不然只怕就要端不住了。
他小心翼翼向殿门外退去,极为浓烈的好奇心拖拽着他的步子,他怕死,又实在想听,便一点一点轻手轻脚地移动,帽沿下的耳朵支愣得极高。
半晌,才听得帝王轻笑一声。
极轻,极淡。
谢归安撕开了冠冕堂皇的谎言,在纵日荒唐之后:“爱卿虽是失忆,但不是蠢货。还是说,你很喜欢这出戏?”
江唐抬眼去看他:“那陛下又为何要编排此戏?”
帝王停了笔,腕间的铜币敲出一声轻响,轻描淡写道:“有趣。”
叶务德早早掩了殿门守在外面,听得里头忽地传来一声砚台落地的闷响,他抽了口气。
他服侍帝王多年,帝王纵然面无表情,他也能从那黑沉沉的眼看见帝王的阴冷情绪,当下便叫徒弟先去太医院准备准备,只怕江大人会遭一番折腾。
龙袍拖曳落下,蔓延成一副画,在下面层叠出鲜红官服的影,暧昧交织。
江唐背靠着侧榻的墙,坐在侧榻上仰头看着俯瞰自己的帝王,霜雪雕琢的眉眼透着涟漪:“陛下,那是北樟公主的礼物。”
谢归安垂眸看着这张雅致的菩萨面,眼眸里的戾气凝如滴墨:“朕碰不得?”
帝王在生气。
可是,为什么呢?
江唐伸手牵过帝王垂在身侧的手,官服的鸟兽纹逾越压上肆虐的金龙,他握着轻轻落在身前里衣处。
那里该是掩着心脏的柔软皮肉,却是坚硬的触感。
指尖被带着抚过,那是个“江”字。
朝臣眉眼清疏肃正,说的话却暧昧滋生:“臣身上,只有这块玉。”
帝王黑眸越发的暗,相比方才的暴戾,更是另外一种叫人无法直视的侵略性,宛如咬到心心念念的猎物的一种吞噬感。
他手一拢,握着的那块宝石跟着发出脆响,在烛火下像陨落的星辰掉落下去。
帝王嗓音低沉:“不是只有,是只能有。”
野蛮无理的占有欲窸窸窣窣缠了上来,正如帝王张合的利齿。
那探着玉的手也向内游走,绞上白泽的肌肤皮肉,探上了另外一层意义上的玉,延着纹理摩挲。
这个姿势并不合理,至少对江唐来说。
他被缚在里面,帝王既是俯身咬磨着他脖颈,又是折膝抵住了他。
柔软的衣料被坚硬的膝盖用力抵磨,一下,又一下,向被膝盖搓揉成一团的布料轻轻重重冲撞磨压,鲜红的鸟兽被金龙肆意碾压着。
气息被磕磕绊绊地难耐吐出,又被温软的殷红觅食般强硬搅走。
此夜又是叫水多番。
使得第一次听见这事的人啧啧叹奇,引得一旁懒散着发髻的华服女子抬了眼:“你在干什么?”
一身亮丽袄衣却还要在腰间镂空几处镶上铃铛的年轻女子偏过头:“摄政王倒是没有同我说过,谢王有起夜叫水的习惯,不然我们死士倒可以多从夜间出手。”
太后咬下鲜艳的葡萄,瞥了她一眼:“北樟公主真当皇宫守卫是摆设?”
公主撑着脑袋无奈道:“好吧,太后娘娘可以告诉我江大人一般夜宿哪个宫殿了吗?”
向来循规蹈矩,从小在宫里教导嬷嬷手里长大的太后娘娘瞠目结舌:“你一个姑娘家,大半夜往男子房间里跑?”
“有何不可?”公主神情比她还要奇怪,“我们草原皆是如此,你们中原规矩忒多了些吧。”
太后抽了抽嘴角:“我不知道江大人夜宿哪。”
公主可惜叹气,提裙要走,又被叫住。
“你为何要帮陈望泽?”
女子疑惑回头,野性难驯的眉眼张扬似风,直入鬓角:“我没有帮他呀?我这是多方合作。”
“太后娘娘,若是你想要那个位置——”
她弯了眉眼,嗓音在夜色格外蛊惑人心:
“我倒是愿意帮你。”
“第一个中原女帝...听上去就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不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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