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医眼神落在那一排药罐上,哼笑了声:“你小子倒还有点良心。”
他侧身向旁边发愣的匀嘉禾随口介绍道:“这是我的学徒。”
他没有过多介绍的意思,一是匀嘉禾是世家小姐,对平民学徒不见得有什么结交的兴趣。二是匀家小姐傀儡术在江湖上赫赫有名,却因为不喜外人的缘由没几个人见识过,他自然就不会不识趣地向匀嘉禾过多介绍她不认识的人。
而学徒已经跟人打了招呼,想来或多或少是认识这位世家小姐,他也不必多说什么,当下向学徒点了点头便准备请匀嘉禾进院。
却见人直愣愣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盯着他那帮他们掀了内院长帘的学徒。
“匀大小姐?”
匀嘉禾被叫回神,眼中水波轻颤,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那双含笑的眼睛:“...公子从何而来?”
那学徒答道:“从肃州,过几日便要回去。”
他话一落,袖子便被人轻轻拉住,又在那白嫩的掌心被拽紧发皱,只听得突然靠近的匀嘉禾问他:“我与神医说完事宜之后,可否邀公子去客院一坐?”
她嗓音轻柔,仔细听去,还带了些颤抖的哽咽。
神医看了眼突然自来熟的匀嘉禾,又打量了下自家面不改色笑意温吞的学徒,若有所思摸了摸下巴:他这学徒是有什么魅力他没发现吗?怎么院主见了就咬?世家小姐见了就邀?
他又悄悄看了眼学徒脖颈处若隐若现的暧昧暗痕,见匀嘉禾先进了里头,他开口提醒道:“衣领往上拉拉。”
匀嘉禾显然没有刚才那番闲逸,做了交易张口道谢就要走,又被唤住。
神医看着眼前剔透纯粹的姑娘,斟酌措辞:“我那学徒大概是有心上人了,匀大小姐还是多思虑几分。”
他与学徒相处不久,却看得出来学徒是个良善的人,也是个有主见的人,若他不愿,纵是院主,也应是留不了那个痕迹——只是世俗并非只有情爱一种关系,他权当揣测罢了。
准备跨过门槛的匀嘉禾闻言一怔,见他面色诚恳知其好意提醒,没有羞恼,只是垂下纤长的眼睫,日光照在她通透白嫩的脸上,落下丝缕阴影。
她说:“少时慕艾当不作数,我只期望,是故人归来。”
各世家的缔约已经在山院落了名头,只待于将军班师回朝。
云拢山自山脚回来,不忘提了些山脚铺子刚出炉的糕点,却见主院门站着几个面色慌张的人。他心里没由得一钝,蹙眉上前,听得几人向他告罪,没有看住院里的那位公子。
慌张不已的仆从已经准备好接受院主的惩罚,毕竟他们看得出来院主对那位公子是极为看重的。却见院主面色平静,将糕点递给了他们,语气也是平静得诡异:“你们先回去。”
云拢山攥紧了手,好像就攥住了心脏似的,窒息、绝望,又带着一丝悲哀冰冷的解脱——他将人留在身边时,便预想到过这样的情况。只是真切发生的时候,他还是难以平静地接受,尖锐的贪欲在他耳边响起,迭声催促着他把人找回来,又一遍一遍蛊惑着他:
既然爱意徒劳,便用最坚硬的镣铐将人绑在身边。
他先去了神医的院子,抱着一堆瓶罐的男人想了想:“匀大小姐邀他去喝茶了。”
云拢山先是怔愣,想起匀嘉禾那颗格外敏锐剔透的玲珑心,心里猜到几分。他抬手作谢,与忙着做药的神医告别,转身向客院走去。
客院内,匀嘉禾望着对面的人,思绪万千的脑子里捋不顺要说的话,张嘴便是:“我方才,是给江公子上了坟回来。”
话音一落,院子顿时安静,两人面面相觑。
“不不不,不是,我的意思是,我视江公子为友,所以过来看望他。”
匀嘉禾红着脸补上解释,说到此不自觉低了声音,她抬眼认真看着那人,轻声询问:“但是我不知道,他会不会不开心,我是不是打扰到他了?”
相貌平平的男人望着那双小心期盼的杏眼,笑意深了几分,嗓音温润:“山水相逢,友自远来,是为乐。”
面色紧张的姑娘闻言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她撑起下巴看向学徒:“肃州山清水秀,是个好地方呢。公子能不能跟我说说,你在肃州去过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院门外人影顿步,慢慢靠在墙上,也想听听此人一人在外时过着怎样的生活,又见过怎样的景色。
温如落珠的声音在和煦的清风中飘了过来,像一池春泉,将他那冒尖叫嚣、如恶兽冲撞的阴暗想法轻柔地包裹沉浸在了里面。
他们没有聊很久,与匀嘉禾告别的学徒没有向来处走去,而是缓步向山门而行。又在山门暗林处,被人扼住手腕拖进怀里。
他倒是不惊讶,反而无奈地推了推肩上那颗脑袋:“院主,小生不该待在这里。”
男人不说话,只是将人往怀里带紧了几分,贴合着身子,温热的手按压在那精劲有力的腰线上,热气喷洒在那皓白的肌肤上,顺势钻进衣领深处。
他挪着头轻轻啄吻了下,柔软似水的擦抚更像是不经意的触碰,这样便不会被发现他其实将吞噬似的欲望藏在看不见的齿舌间,压抑着不让它探出。
“我时常夜夜惊醒,梦见血色蜿蜒,挚友一身皮肉悬在白骨上,我却怎么也帮不了他。”
在重逢之前,他的绝望更甚于欲望,往往在春色翻涌时,扑进令人恐惧窒息的血海中,将他掐醒。
“我很害怕,害怕你离开之后我只能无能为力看着梦变成现实。我怕我枯活苦等不来下次相逢。”
枯木逢春又离春,只会衰败得更快。
“山后那座坟堆,是我一手一手挖出来的。”
挖得指头白骨森森,挖得心脏无端戚戚。
“好在,它不是真的。”
风声轻响,云拢山没有说下去。
那人转了个身,抬眼看过来,看着那盈盈桃花眼莹莹水色,缭绕着朦胧湿润的雾气,眼角的浅红像是精细点上的花瓣,琥珀色的眼眸蕴着潋滟,专注地倒映着他一人。
锋利深邃的眉眼透着泫然欲泣的脆弱,叫人自甘折败。
更不用说,只会纵容云拢山的江唐。
云拢山只见他探手覆来,掩了自己的眼,一片缄默的暗让他有些无措...倘若如此也留不下这个人,那他又该如何?
苦涩的慌乱中,有人附耳轻叹——
“院主,你真是狡猾。”
更为隐蔽的角落,一点裙摆悄悄从草丛里掉出,而它的主人全然没有心思把它藏回来。
那双水润干净的杏眼不可思议地瞪大着,倒映那过于亲密的两人。
本该在云拢山拽着人的时候她便要站出来,却见他们说了没几句,被缚在怀里的人转身主动伸手,盖住了云拢山的眼。
在斑驳摇动的日影下,在徐徐吹动的清风里,在安静得只听见虫鸣的世界里,他低头在掩着眼的那只玉白的手背上,落了一个吻。
温凉的眉眼、微不可闻的动作,让她莫名感觉到,这是一个不想被世界知道的吻。
心里无意识升起的禁忌感让她下意识缩了回去,只是睁大着眼看着那人放开了手,自然而然拉开了一个正常平淡的距离,被她无意窥见的缱绻暧昧随着那人眼里的温凉稍纵即逝,已经没了踪影。
[啊!]
[宿主!你怎么还在这!]
江唐任由云拢山把他又藏回主院,正准备拿起床边看了一半的药书,滋滋的电流声在他脑海惊炸响起。
[回来了?]
[是的,主系统虽然还不能过来,仍旧由我为宿主服务,但是它给了我信息处理器,等重要剧情全部完结,宿主脱离世界的时候我就可以拿它回收宿主丢失的数据。]
[所以!!!]
[宿主你为什么还在这里啊!不是说好了来看两眼男主就走的吗?何况男主对宿主心怀不轨啊!宿主我们得快点走!也免得影响男主人物数据更加错乱。]
当起点龙傲天无视了络绎不绝的美人,对一个男人说一见钟情的鬼话时,不用剧情贴士系统开启系统探测,都能看出来人物数据已经开始乱码了。
它既是害怕自己家主角数据错乱溃散,又是替自己家宿主的清白担忧。当下看着说好待个一两日就走的宿主还被男主揣在窝里,它cpu都要烧起来了。
江唐轻咳了声,没有说话,让它发泄了好一会,见它丧丧地萎靡下去,便开了口。
[别担心,我会在适当的时间离开。]
[下一个剧情点将近,我现在离开,难保不会影响到云兄。待在他的视野里,反而更稳妥。]
已经半死不活的电子音稍稍有了起伏。
[宿主你说得对。]
它决定跟主系统申请下一个世界不能再来一个会装可怜、有失逼格的龙傲天主角。
宿主心善人好,本来剧情里的挚友知己也就在背刺完该身死道消了,偏偏因为剧情点提前一些不确定的危险因素也增多,宿主还要从坟里爬出来,悄悄或多或少护着男主。
死机爆发增多,避免男主死亡,本来是它的工作,宿主是个好人,一手替它包办了。
它是个有感恩程序的系统!一定不能再让宿主为难了——
这个世界的男主被教养得很好,君子守规,所以宿主心善纵容也不至于被男主装可怜骗上床去。
但是它们起点最多的,当然还是以本我为世界的主角,要是再来个数据乱码,先不说它书体系统名誉难保,它也不能看着如此善良正义的宿主被...
所以,它要根据这个失格的龙傲天主角踩了宿主哪些弱点,一一列成数据分析表格,杜绝下一次发生这种事情,保护书体系统主角数据完善和宿主的清白。
想到这,它重整旗鼓,跟江唐一顿分析表决。
只见人低着丹青色的眉眼,无奇的皮囊掩不住端正清雅的骨相,笑意轻浅,勾着说不出的滋味:“是吗?可惜,哭的很好看来着。”
[?宿主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说,辛苦你了。]
[嘿嘿,为宿主服务是我应该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