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东街,新开建了一座公主府。朱门前红灯高挂,满目红妆。
下人们正抓紧给公主府门面堂前布置上喜庆装饰,以备公主和驸马不日大婚。
各处都是张灯结彩,喧闹不已的景象,独独西边小院却是下人摒退,无人敢来打扰。
小院院门拢着,院前有一石桌,三人围坐,其上摆着酒具及几盘酒菜。
五步外栽着银杏,不时地簌簌作响。
“魏小将军,你我尚未成婚,私下相见不合礼数吧。”方若净今日身着湖蓝蝶纹锦衣,堪比花容月貌。但见她面露不愉,一脸不快地看着面前的俊朗男子。
余下一人照例是一身深青色长衣,静静地坐在一侧,并不言语。
“我几日不见你,特意翻了墙来看看。”他自顾自地给自己斟上一杯酒,似乎没觉得有何不可。
“现在看见了,请回吧!”
毫不客气的逐客令倒让男子的眼皮抽了抽。他扭头看向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林清琼,悠然道:“你怎么不劝劝你家公主,这么对待驸马可是会破坏婚后感情的。”
林清琼平静地看着他,冷冷答道:“我一向是听公主的,而非公主听我。”
“真是无趣。”他嘟囔了一下,端起酒杯就要喝,却被方若净打断。
“这酒菜是给我们二人准备的,你喝什么?”
“我人都到这了,哪有不喝一口的道理?”说罢,魏知马上把杯中之物一饮而尽,还伸筷夹了好几道菜塞进嘴里。
“哎呀,这怎么只有两副碗筷、两个酒杯,还请公主大人再唤人多添一副,也好让这位林姑娘一起吃。”他腔调特意拔高,尽显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
“你!”方若净忍无可忍,打算给这位欠扁的少年将军一顿教训,当即大打出手。
小将军也不是绣花架子,坐着过了几招后便飞身到了院中央的空地,方若净紧随其后,欺身而近来个突袭,又被魏知侧身躲过。
二人见招拆招,打了个有来有回。
“本公子就是喜欢你的泼辣劲,可惜成婚不久便要奔赴战场。待我来日打战归来,有的是时间让你心甘情愿地折服于我!哈哈!”
听闻这话,方若净的下手又重了几分,魏知身形腾挪间,抵挡地有些吃力。
而唯一坐在石桌旁的林清琼,不想再看这幅郎才女貌的画面,黯然地端过那个还未用过的酒杯,往里倒满,一饮而尽。
那边的场景方若净顾不得去看,虽然起初是怒而出手,但也打得酣畅淋漓。
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武斗就是要有个势均力敌的对手最爽,因而方若净凝了十二分精力,全心要和魏知比个高下。
“好好......母老虎,不不,公主殿下!我求饶了。”魏知又不是真的是来打架的,身上早有几处地方被打得隐隐酸痛,也就点到为止了。
方若净停了手不再纠缠,暗中调整着气息,她打得也不算轻松,只是看样子还是比魏知好些。
“我来是有要事和你交代,还请借一步说话。”魏知挤眉弄眼地说道,硬生生把眉目清秀的脸拉低了档次。
“这......”方若净看向林清琼那边,今日本是约好了只陪对方的。
“公主去吧,相信魏公子是真的有要事相商,正事要紧。我们来日另找时间践约。”林清琼面色如常,除了酒色上脸,脸颊微微红晕。
方若净正疑心魏知有何事要商,没有注意到那点红霞,略微思索便温声道:“那好,我去去就回,你先吃着不必等我。”
“魏公子,你能翻墙进来,也能翻墙随我到书房相商吧。”转过身来便是不假辞色地冷讥。
魏知瞧着这人的两幅面孔,苦笑道:“那是自然,走吧。”
……
二人身手极快,眨眼间便没了人影。
又是一阵簌簌的银杏声响,下酒菜都还温着,距离它们摆上来还不到三刻钟,便只余下林清琼一人独坐。
她举起筷子,想到魏知刚才夹过这些饭菜又没了胃口。于是只好一口口地喝着酒,越喝腔中越涩,越酸。
为什么!今日是我和公主约好的宴席,公主怎么能跟他走了!
林清琼酒劲上涌,压抑着的情绪突然变得直白:想要公主陪着自己,讨厌公主和魏知待在一块!
林清琼醉醺醺地歪倒,那些隐秘心思平时微不可查,如今借着酒劲向上迅猛翻涌,一下子张牙舞爪地叫嚣着,打得自己措手不及,毫无还手之力。
林清琼听见了哭声,充满委屈的哭声,那是自己发出的声音,像从空灵处传来,又像贴在耳边的闷闷轰响。
她是醉了,才会哭,才会委屈。
……
直至夜幕渐升,小院的门才再次被打开,来人就是林清琼心心念念的公主。
“清琼,我回......”推门而入的方若净原本面色沉沉,见到趴睡在银杏树下的人更是大吃一惊。
快步走过去,把人捞起来。
怀中人好像喝了不少酒,酒气混杂着体香直冲鼻间。方若净平日能搭弓拉箭的臂力,此时却扶不住这软玉温香。
无它,此时的林清琼柔若无骨,几乎要全身趴着方若净的身上才能堪堪站好,而且不时东歪一把西倒一下。
方若净手忙脚乱地保持她不倒,还要应付林清琼的捣乱,此刻林清琼就在不停的用脑袋蹭着自己,忽然她感到脖颈被喷上湿热的气息,接着便是微痛的磨搓,甚至隐约感到一点异样的柔软触及肌肤。
被咬上的那一刻方若净便如遭雷劈,身子微僵,接着直接抄抱起林清琼,大步流星地走近屋内。
屋里没点灯,方若净顺着记忆来到床铺的位置,把林清琼放了下来,压上被子,假意恐吓道:“不许动!老鹰要来了!”
被窝里的林清琼果然乖乖地再无动作,紧阖双眼。
小院是儿时便和林清琼约好了,日后开府要专门留出一个独属于她的位置。自公主府建成后,这里除了每日前来打扫的下人会进来,很少人会靠近。
布局是林清琼几番过来亲自操办的,方若净也跟着看过几次,对东西摆放的位置有个大概的了解。
现在她就摸到了油灯的位置,点起了灯火。今日和魏知的谈话有几分凝重,但现在望着床铺上的人乖乖躺着的样子,还是不禁哑然失笑。
当年随父皇郊外出猎时,二人都还是孩童,记不得是因为什么她们与大营走散,偏偏头顶还盘旋着几只黑鹰,不时高亢长啸。事后虽平安被大内侍卫找到,但林清琼却落下怕老鹰的阴影。如今拿来让不清醒的她听话,效果倒是不错。
所以方若净回到床边,再次叮嘱道:“你别动,老鹰不会抓你的。我现在就去打老鹰,没回来之前你不许乱跑。”
不知道林清琼能不能听进去,但见她没有乱动的迹象,方若净便放心地离开去唤人煮上醒酒汤,又派人通传鸿胪寺少卿林大人,林清琼今夜会歇在公主府。
待下人吩咐领命干活后,方若净又吩咐道:“再做几道简单小菜端到风林院,原先的酒菜便撤下吧,要快。”
“是。”
......
和魏知谈了那么久,连吃饭都没顾上,此时已是饥肠辘辘。
天已经完全黑了,方若净踏着月色赶回了风林院,一进门就去了屋内瞧喝醉了的林清琼。认识她那么多年,见她喝醉的次数不多,但次次都有乐趣。
除了喝醉了的林清琼很是好逗之外,就像平日里始终隔着一层薄雾的人儿突然毫无保留地向你开放了所有心门,那种赤.裸坦诚的程度让方若净对那样的林清琼上.瘾。
是的,纵使二人六岁相识,两小无猜,可敏锐的方若净还是发现林清琼的内心有一处禁地,那里隔绝了所有世人踏入。但方若净自诩是她最最亲近的人,怎么可能会甘心留出这片真空不去探究,于是喝醉了的林清琼是最好的探秘时刻。
虽然毫无头绪,但她可以慢慢猜,一个话题一个话题地试,试出林清琼心里不肯坦白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
屋内烛影闪烁,但没能照亮床头的那一角,也因此看不清那人的情况。
虽说来日方长,但此刻的机会也不能错过。于是预计饭菜还要些许时刻才能送来的方若净,准备轻轻的哄她醒过来,莫说等下还要喝醒酒汤,也是方便她套话。
然而走近卧榻,一双明亮的眼眸在黑暗中闪闪发光——林清琼还没睡下。
“怎么没睡,还是醒了?”方若净放柔了声音,就像在哄稚儿一般。
“不放心你去打老鹰,要等你回来。”她露出半个脑袋,一派认真地说道。
“清琼真好,还等我回来。”方若净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这在平时可没机会。“放心吧,老鹰被我打跑了!饿吗?起来一起吃饭吧。”
虽然被睡在树下的林清琼吓了一跳,但她还是注意到了石桌上的菜几乎没动,想来是吃得不多。两瓶酒壶倒是空了。
很听话地,林清琼起身穿鞋。方若净担心酒后受凉,又给她添了一件披风。待拾掇好,方若净便牵着她的手走出屋子,坐回到石椅。
先前的饭菜已经被撤下,庭中的长明灯已被点燃,树影婆娑,间或有枝叶沙沙声,在院子轻响。
因此虽是浮云遮月,但置身其中,也别有一番雅致。
此刻的林清琼不像刚才那边东倒西歪,反倒坐得板正,睁着一双亮亮的眼睛四处查看。
“放心啦,老鹰真的不见了。”
“好!”闻言林清琼彻底放心下来,可看起来又像坐不稳了,方若净连忙用内劲把石凳踢到林清琼的凳子附近,飞快地坐过去接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哈哈,骗到你了吧!”岂料对上的两眼满是狡黠,竟是故意吓人。
方若净不好和醉乎乎的她计较,只好无奈般笑了笑,试探着问道:“你最近是否有心事?”
“有呀!魏知。”
“魏知......”方若净咂摸着这两个字,按理说他俩之间没太多交集,怎么至于到了心事的地步,莫非......
“你心仪魏公子?为我和他的婚事不满?”难怪喝那么多酒,只是心里怎么有点不爽。
“不是。”林清琼拨浪鼓般摇着头,却不肯再说。
这可在从前没出现过,以往喝醉了的她有问必答,如今......方若净反应过来,难道自己接近那处禁地了?!
“那是因为魏公子要去打战担心?”如果二人真有私情,从今日魏知说的情况来看,她担心是应该的。
可她现在静静地趴在桌上,没有回应。方若净心下无法来个断论,便伸手摇着她的臂膀,想让她给点反应。
“啪!”,那人从臂窝里骤然转头,猛地挥开自己的手,愤愤道:“不是!是你!”
不论是她恶狠狠瞪过来的眼神,还是手背上的火辣感,都在说对面的人生气了。可方若净头脑中满是疑惑,“是我?是我什么?”
见她那边不明所以,林清琼冷哼一声扭头不再看她。
当然她不会没眼力劲地马上追问。巧逢此时下人们送的饭菜到了,方若净取了醒酒汤倒了一碗放在林清琼面前,下人一一把碗筷和饭菜摆好,接到示意后便退下了。
“清琼~先喝醒酒汤还是先吃菜?”谁能想到金枝玉叶的公主也会掐着嗓子哄人呢?
林清琼是独一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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