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殿内。
“之前本宫从来不问，不说。想着你只是偶尔妄言。但你告诉我，你如今在做什么！？”
玄衣女子剑眉紧蹙，攥住对面青袍女子在身上胡乱游走的手，厉声质问道。
可青袍女子状若不闻，手上无法动作，却不断地贴近玄衣女子，步步紧逼。
直到玄衣女子退无可退，已然是被抵在了床柱边。
“这是青殿，你到底要干什么！”被压制的女子杏眼怒睁，压着嗓音呵斥。
但接连被呵斥的女子却面若痴狂，眼神透着一股狠意，伸出手指点着那人的心脏，“殿下，你问问你的心，你知道的。”
“......”
眼前的女子就算咄咄逼人，可还是美的。泫然欲泣的红眼眶突出一种破碎感，而她还在一字一句地说着。
“你若真的不知道，你若真的心里没我，你为什么不唤人将我拿下，为什么不敢看我！”
玄衣女子闻言，面色更是紧绷，“林清琼，你为何今日对我一再冒犯，你在胡说什么？”
林清琼似是觉得言语无用，终是用力挣开了对方的手，重新开始撕扯对方的衣袍，用实际行动回应。
玄衣女子忍无可忍，更不能让事态失控。她用力掐住了女子的肩膀，奋力推开，却也没有真的唤人入殿。
此时两人都有些微喘，但眼眸却紧紧盯着对方，玄衣女子是探究和恼怒；青袍女子却是侵略，仿佛要将其拆腹入骨。
这般对峙的空隙，玄衣女子已是冷静下来，如今先控制住对方再说。
可惜，不好叫旁人搭手，免得看见林清琼这番模样。
玄衣女子再次瞥了一眼外头的帘幕，确认无人靠近。便放软了声线，轻声道：“本宫确实不知，你靠过来告诉我吧。”
说毕，玄衣女子两臂微张，卸下防备，就像在等待对方的搂抱一般。
青袍女子果然面露喜色，冲过来便要拥住她，口中说道：“若净，我知道你......”
不过，话语未落，林清琼的手刚触及方若净的纤腰时，方若净以雷霆之速，顺势双手反抱其腰，下颊顶压其胸部;同时用一侧腿屈膝回磕其前腿膝窝处。
林清琼身形已然不稳，拖带着方若净向后倒去。她的身后自然是柔软的床榻，这是方若净预算好了的。
正当方若净手脚并用压住了对方，扯下床帷带子要缚住林清琼的双手时，身下的人却没有了挣扎的动作。
方若净空出一条胳膊，用力一撑，顺势跨压在林清琼大腿上，身子前倾，观察身下人的动向。
青袍女子抿紧了嘴，眼神清明。未曾言语，方若净却明白她已然恢复正常了，便放开了手脚。
二人默然地整好衣袍、坐正，林清琼嘴唇微翕，可等了片刻都没有声响；方若净没了耐性，怒形于色，率先开口质询。
“清琼，你可还记得方才你做了什么！”
“我不知......”林清琼说出的话很轻，像是心虚，话语未尽，却引起身侧的玄衣女子的激烈情绪。
方若净豁然起身，指着林清琼，喝道：“你先前可不是这般扭捏，生生把本宫逼至了床榻，如今你自己却推辞不知？！”
话毕，方若净拂袖，背过身去，不去看身后女子的神情变幻，她只需等一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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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色绷着，然而方若净...不，应该是卫紫衿却在脑海有个雀跃的小人在欢呼。
第一天的拍摄已尽尾声，没有一次因为自己演不好要暂停的，简直太棒了。
然而，念头闪过不到一秒，就听见导演的洪亮喇叭声。
“咔！小卫你这情绪不对，今晚回去琢磨琢磨。明天从坐着对话这段重新开始拍，今天大家辛苦了，收工！”
前一段话对着卫紫妗说，后一段明显说给片场所有的人听。意味着今天可以下班了，但也意味着卫紫妗今日快要达成“从不NG成就”的最后时刻，梦想破灭了。
下班固然开心，可卫紫妗怅然若失。22岁的年纪，总是有着一股干劲的。
于是卫紫妗在片场的人都在收拾下班时，她却不着急换衣服，反而凑到导演身边，请教怎么演好方若净。
奈何弟子求知若渴，师父无心传道。导演忙着收工下班，挥着手，叫卫紫妗回去找顾青言问戏，她也算老戏骨了，知道怎么演。
……
于是，卫紫妗抱着剧本，敲开了同住一个酒店的顾青言的房门。
“顾老师好，今天导演说我有处地方情绪不对，我想请教一下您，请问您方便吗？”卫紫妗微弯着腰打招呼，十足的谦逊后辈模样。
虽然两个人是外型风格迥异，她看起来温和知性，自己喜欢青春飒爽的打扮。可就算这样，卫紫妗承认，单从外貌上看不出她比自己大多少。
“哦，你进来吧。”顾青言侧身，让开了进门的通道。
比起在片场的偏执，现在的顾青言在暖灯光的笼罩下，别有一番温婉剔透的韵味。
进了门，里面是一样的酒店装修风格。但卫紫妗莫名感到紧张。
......
“坐吧，我给你讲讲。”顾青言搬了两张矮凳，示意卫紫妗坐她旁边的那张。
好像......很和善。
“你看这里，方若净谋划已久的朝宁公主封号刚刚到手了。此时召林清琼过来商议下一步谋划。而突发事变，她首先应该是和忧虑关注，怎会对着知己暴怒，傲慢背过身去？”
顾青言说话那叫一个字正腔圆，珠圆玉润。
随着友好气氛的推进，卫紫妗的小紧张消失，很快进入了说戏状态。伸着手指在剧本上戳点着台词，推测着说道。
“那应该是，方若净挨着林清琼坐下，关注点一直落在林清琼身上，并且要有一点担忧。”卫紫妗很是上道。
“是的。不过，这部戏......到底是部百合剧。剧中方若净和林清琼多年相识相守，现在因为林清琼的病，方若净意识到两人关系不得不处在一个危险期。”
“危险期？”
“嗯，这是两人关系转变的前奏，对方若净来说，处理不好所有情谊都将分崩离析。”
“哦哦。”卫紫妗拿着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顾青言瞥了一眼，发现卫紫妗做的笔记很简略，却很容易看懂。
两个火柴人牵手，后边画着一个炸弹。戴皇冠的火柴人身上被打上忧虑和关注的标签，关注的箭头指向长头发的火柴人。
学生很好学，顾青言不介意把戏再讲碎些，有助理解和消化。
“这里林清琼的离魂症三个月前就初见端倪。不过林清琼每次清醒过后就忘记了发病时的事...姑且说是发病吧。因此虽然有所察觉，但没有采取措施。而方若净身为清醒方，出于本心，她对林清琼偶而明晃晃的在意很是受用，所以不提。而现在，方若净发现事态失控，故而一方面为自己先前的大意暗自懊悔；另一方面为隐约觉察到两人之间产生了不该有的情愫而心慌。”
“所以，还应有自责和意乱？”
“是该有，不过不用很明显。明天你坐下时，一开始是有些怒气，其实本质是对自己后知后觉的恼怒。后面你的脸色可以绷着些，身为公主，察觉到危险的时候不露声色是基本素养，但也要在细节上表现出上面你说的四种情绪。毕竟......演戏是演给戏外人看的。”
卫紫妗听着，觉得顾青言在揣摩人物心理的本事比自己成熟太多了。
时间还早，卫紫妗厚着脸皮请顾青言和她对一下戏。对新人而言，机会是要自己抢来的。
当然，卫紫妗也做好了被拒绝的心理预设。
“行，就在这里吧，你把凳子再搬过来点。”顾青言语调温和，听不出半分勉强。
又一次，没有拒绝自己的请求。卫紫妗觉着之前在圈内听到的传闻几乎没有可信度了。
本以为要再磨磨嘴皮子，但顾青言答应得太顺滑，反倒是卫紫妗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是仗着别人好说话得寸进尺了。
不过，按下心思不表。
对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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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琼，你可还记得方才你做了什么？”前两个字，照旧不假辞色；而后一句，声调微微发虚，透着一股底气不足的顾虑。
“我不知......”旁边的人如白日一般的表现，接住了戏。
“你先前可不是这般扭捏，生生把本宫逼至了床榻，如今你自己却推辞不知？！”这是色厉内荏的试探。
卫紫妗用了微微侧头，不时偷瞥对方来表现。语气仍旧硬邦邦，但好歹听出了关心的意味。
“殿下，臣女确实不知。只记得先前还在与殿下谈着事，下一秒便是被殿下......压制在榻。”最后几个字含糊其辞，两人却都陷入了沉默。
“殿下，其实三个月前，我就察觉有些不对劲。有时记忆会出现一段空白。先前我并不放在心上，何况好似都有殿下在身侧看顾，左右是一刻钟，并不碍事。可这次......朝宁可否详细描述我做了些什么？”犹豫许久，还是决定坦白。
二人是多年相识，于称呼一事上并不严肃，不唤殿下便是以私交的身份在说话。许多话不用详说，方若净便明白林清琼确实没有说谎，也知道她今日细究出些什么不会罢休。
“......你方才原是正常和我说话，突然间把手搭上我的绦带，说我身上脏，要给我换衣服。我不肯，你便黏上来不依不饶，我只好先压住你不乱动。”方若净拧紧眉头，脸色几经变化，最后吐出的却是一段半真半假的话。
“嗯，那先前呢？”闻言林清琼觉得脸上躁得慌，但还是忍着羞意继续问着，毕竟此事如果不弄个清楚，日后恐出大祸。
“之前......你有过五次异常。两次是你硬要给我梳头；两次是你拉着我要躲起来；还有一次是你老说些生死相随的胡话，我不应你，你就不依不饶。”
“......”
“如此反常？为何不早点告诉我？”林清琼微惊，声音有些走调。
“因为我不知道，你不知道。”方若净一字一顿地说着，尽量让自己显得冷静。
其实选择说出来的经历也是真假参半。梳头的时候她喃喃的是《子夜歌》的“卿且梳相思，思卿共白头”；拉着躲起来时说的是金屋藏娇；而不拉着她的手回应，她会软着语调撒娇、赌气垂泪。
对这一切，方若净当时虽略感疑惑，但内心莫名欣愉。
那是娇俏的、稚气的、任性的、不同于平时的......林清琼，有些让人移不开眼。
所以她只纵容着，不去深思。
但如今当事者一无所知，需要自己阐述时，方若净才发觉那些举止是那么出格。
而自己毫无作为，甚至，隐隐享受。
“罢了，那些多说无用。如今最要紧的是弄清楚你为何会如何。本宫会密诏御医来看，你今日就休在偏殿吧。”方若净每深思一分，脸上的神色就敛一分。
君命不可违，“本宫”一出，便是下令，而非商议了。
如今朝宁的权势渐涨，留一位小小的内宫女官过宿，不算太引人注目，也无人会多说什么。
“是，殿下。”林清琼垂眸应下，神情若有所思。
方若净点了点头，起身走到殿外，吩咐宫人几句，回头望向殿内。
一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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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词早已是背好的，两人之间一来一回，演了个顺畅无比。卫紫妗觉得有个前辈带着，演戏也不算难。
今天的拍摄十分顺利，比预定的进度快上几场。最后的那一声咔，不只是因为卫紫妗的演绎不到位，更多出于进度已经赶够了，大家想早点下班的心思。
不过，卫紫妗注意到对完戏的顾青言有些走神，她打量了几眼，关心地问道：
“顾老师，您怎么了？”
“噢噢，没事。”顾青言回过神，斟酌了几秒，说道：“只是在想，你的戏里还缺了几分意思。”
“啊？”心情大好的卫紫妗深受打击。
同一个戏段，前辈觉得演的差劲，自己还在一旁感觉良好。难道是自己自负，认不清自己真正的实力？
见卫紫妗大受打击，顾青言补充解释道：“一般人能演成你这样，就已经可以吃演员这碗饭了；只是我觉得如果是你，你可以做的更好。”说罢，还附带了一个充满鼓励的微笑。
明明对方没比自己大几岁，卫紫妗却硬生生从她身上看出慈祥。
……
“那顾老师，我哪里还需要再改进吗？”无论如何，卫紫妗想要尽善尽美。
“唔，我的方法可能听起来有些怪异。”
“还望顾老师不吝赐教。”
“你动作都不错，很流畅。但你演出来的方若净对林清琼没多少感情，没有氛围，也就和我没有交流。嗯......你不妨试着把我当成林清琼，然后爱上我就好了。”
听起来轻飘飘的话语，震住了卫紫妗。
这感觉就像翻开武功秘籍的第一页，告诉你欲练神功、必先自宫一样。
“哈哈呆住了？都说不疯魔不成活，我倒是很欣赏这个方法。不过如果你觉着自己学不来，不必勉强。”
顾青言挑着眉，话说得认真，神情却带几分玩笑意味。
一时间，卫紫妗都想反问一句，难道你现在也在把我当成方若净，爱上我了吗？
不过还是不敢开口，只是说：“谢谢前辈的指点，我要回去消化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顾青言此处形象不可信，那是少有的调戏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