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为何要去香山酒肆?”柏慎亘抬起胳膊锤向他,没好气道:“晏三,你不是说晏公没给苏三下套吗?难怪你今日一直缠着我,是怕我坏了你们晏家好事吗?”
晏鸩远远跳开,横着月杖挡住他 ,理直气壮道:“柏二,你下手这么重作甚?是苏三自己要去,我可没将刀架在他脖子上,你可别去坏事,害得我回去受罚!”
柏慎亘一把将他拽了回来,双手掐着他的肩膀,再三确认道:“没有性命之忧?”
“没有,”晏鸩拍开他的手,神色无辜地望向他身后的柳青莲:“柏夫人瞧着我会害人吗?”
柳青莲见他言语玩笑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一时有了衡量,摇头道:“不会。”
安邑坊,颜家。
柳南月跟着颜如玉一路走至一处偏僻幽静的院落中,心犹七上八下的定不下来。
她抱着琵琶站在屋前,凝目望着他的背影,忽觉从未有过的陌生,离他越近,她越发清晰的感受到他在意的是他眼中的她而不是真真切切的她。
颜如玉检查了圈屋内布置,确认妥当后,温声道:“你先安心住下,若缺了什么物件便同我说,我差人去替你置办,莫要害怕,日后只当我是你兄长。”
“原先替你挑了两个婢女,又怕你不喜人跟在身边,故今日没让她们来,但总归有人照顾着好,待你住下后亲自去挑个合你心意之人。”
柳南月将琵琶放在书案旁,回想着他那句兄长,自顾自摇了摇头:“我从前之婢女枝儿,便是先前柳音音之婢女,她整日里盯着我,将我日常行踪告知于贾母,我不想要婢女照顾。”
“好,”颜如玉随声应道:“那便不要婢女了,我自能照顾好你。”
柳南月愣神望向他,一时不知该不该将他这话放在心上,从前看望是照顾,如今的照顾又是什么呢,她暗自想道:“是作为兄长之关切,还是作为旧识之关照?总归你心中之人不是我,也不是柳南月。”
阿渊自院外远远张望着,不可置信地盯着柳南月,喃喃道:“虽说阿郎若是知晓大郎将柳娘子带回颜家必定会盛怒,但他若是瞧见柳娘子这容貌应当便不会责罚大郎了吧。”
他正盘算着如何才能替颜如玉瞒住此事,却忽地感觉后背一凉,似乎有什么东西飘了过去,他哆嗦着回头望去,只见一抹白影忽闪而过,便再没了其他动静。
他深吸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不过是冷风吹过罢了,没甚好怕,府中都是青衣哪有什么白衣,定是我眼花看错了。”
如此想着他瞬时放心了不少,一转头却瞧见一身白衣的颜如玉站在身前,吓得跌坐在地,抚着心口喘气道:“大郎,你今日怎穿了身白衣啊?”
颜如玉拉起他,皱眉道:“想什么呢阿渊,我哪日不穿白衣?”
“是,是是,”阿渊连声回道:“是奴草木皆兵了。”
太乙山。
晏朗紧按着腹部的伤口,一路逃至六夫人藏身的山洞之中,躲过了寻着血迹追来的杀手。
箭上的毒不断在体内蔓延,五脏六腑仿若被架在火上灼烧,他仰头闷哼一声,冷脸瞪向六夫人,急声催促道:“拔箭……止血……”
六夫人金辞萱惊慌失色地撕开他的衣袍,拔出淬了毒的箭,烫手般远远扔开。
她先是无措地盯着他发紫的伤口发愣,而后又慌乱地在伤口上撒上随身携带的药粉,扯下一截衣裙替他包扎伤口。
晏朗半躺在岩石旁,在视线完全模糊之前抓住她的手臂狠狠咬了一口,直至渗出血迹才放心地松开。
大颗的汗珠不断从额间滴落,砸至地面,他大口喘着气,虚声道:“我若身死,你必然也逃不掉,莫要偷偷放走药人右,不出三日必然会有人来救我们……”
他费力说完一整段话,然后死死扣住她的手,晕了过去。
金辞萱呆望着手臂上的牙印,额间不断冒着冷汗,她怎么也想不到晏许竟会对他的亲兄痛下杀手,更不知道他已身亡。
她埋头抱着膝盖失魂落魄地嗫嚅道:“他可是你亲弟啊,你连他都不肯放过,那我儿呢,你是不是连我儿也要一并杀了?”
“什么回乡探亲,我便说你怎么会好心向晏盛提议放我回乡探亲,原是想将我与你阿兄一并除掉。”
“当年我被你迷晕送与晏盛,而后你又趁着醉酒对我做出下作之事,你们晏家便没有一个好东西。”
“五郎连步子还迈不利索,你怎么忍心对他痛下杀手,他可是你亲儿,不,我要回去救他,我一定要救下他!”
一想到此,她便拼命拽着被晏朗抓住的右手,疯了一般地要往外跑,不料却引得洞外杀手回头察看。
她屏息闭目,听着脚步声临近又消失,以为要与晏朗一同葬身于此,于是皱着眉头吓晕了过去,再睁眼之时却发觉自己因着位置隐蔽,逃过了一劫。
她不敢再随意动弹,便连呼吸也变得轻而慢,她呆坐在原地,望着洞口的方向,心如死灰地数着一滴滴水滴滴落的声音,期盼道:“药人右,钥匙便藏在刀笼旁之药柜上,你能不能听见我说话?能不能来救救我?”
东市,香山酒肆。
晏殊容躲在师书白身后提心吊胆地看着萧旖怜伪装成她的模样同苏言止一起进了酒肆。
师书白丝毫不关心她的身份,自顾自琢磨着她脸上的疤痕,喃喃自语道:“这疤痕瞧着像是旧疤又不像是旧疤,怎么会反复溃烂成如此模样,按理说早该愈合了才对。”
晏殊容掩住脸上的疤痕,心虚道:“这疤痕丑陋可是吓着医师了?”
师书白连忙摆手道:“我,我不是,我没有如此想,娘子莫要生气,我只是觉得这疤痕奇怪,想找个方子替娘子治好伤。”
晏殊容惊讶一瞬又垂眸轻叹道:“旧伤未能及时治疗,故留下了道骇人疤痕,哪里奇怪?”
师书白较真道:“此道疤痕确实像未能得到及时治疗而留下之疤,但却像定格在了最可怖之时。”
“无论何种伤疤都会随着时间变化,或深或浅地消去些许痕迹,即使变化不大,也绝不会永久不变。”
“我瞧着……我瞧着娘子这疤痕不像是愈合艰难所致,反像是,像是画上去一般。”
话毕,他盯着她脸上的疤痕,吃惊道:“你这疤是假……”
晏殊容反手捂住他的嘴,蹙眉恳求道:“美貌容易招致祸患,我尚无自保之力,烦请医师替我守住秘密。”
不待她说完,师书白便连连点头,含糊不清道:“娘子放心。”
酒肆内,苏言止看了眼同上次一般无二的饭菜,又临窗向外看去。
酒肆外,同上次一般,依旧也有人来来回回地走动着,盯着楼上。
他欲言又止地看着萧旖怜夹起一块鱼肉,想了想还是拦住了她,“上回我便是在此处吃了饭菜,而后便中了情药,你……还是不吃为好。”
萧旖怜瞬间僵住,摔掉了手中银箸,面红耳热道:“不想你查案竟如此危险……”
她拉好被风吹起的面纱,瞥了眼趴在门外偷听的酒保,悄声道:“可我们若是光坐着闲聊,会不会引起他们怀疑?”
苏言止关上窗子,点头道:“会,不如我佯装醉酒教你舞剑,然后再同你一起进了酒肆房间,这样该是能让他们相信我已然中计。”
他抽出腰间长剑指向门外,银光晃得门外酒保心头一颤,吓得他赶紧连滚带爬地跑去报急。
苏言止将剑递到她手中,一手握住她的手,一手环住她的腰,后撤半步画出一字,转腕舞剑,右转跨步,仰倒旋转,圈出高低半圆。
裙边卷着衣角,随剑转动,他虽瞧不见她的眼,却听得见怦然心跳,一时之间风随心动,不陷井中笼,却成局中人。
萧旖怜善舞,又加上他分担着剑的重量,舞起来倒也并不难,甚至还能掌握节奏,反带着他舞出别样招式,慌乱之人又从她逐渐转变为他。
苏言止生怕她拿不稳剑,左防右挡,将她牢牢圈在怀中,随着二人的脚步声渐渐合在一处,门外的脚步声也愈来愈近。
掌柜带人闯入之时却见二人正情意绵绵地舞着剑身转向他,剑刃只差一毫厘便能割破他的喉咙。
他心惊肉跳地瘫倒在地,一巴掌拍向腿软摔在他身侧的酒保,厉声呵斥道:“混账东西,胡说甚?没瞧见苏少卿与晏娘子情意正浓吗?还不快扶我起来。”
苏言止将萧旖怜藏在身后,摆出些许扫兴地模样,抬腿便要往外走。
掌柜连忙拦在他身前,赔罪道:“都怪某打扰了苏少卿之雅兴,某这便滚,这便滚……”
他贴心地替他关好门,热情道:“您继续,继续啊!”
萧旖怜扶着他的肩膀,踮脚笑望:“苏少卿,接下来是不是该入洞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