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秋见他沉思不语,当即将香囊内剩余的赫芷粉末倒在手臂上,她指着浮现出的红印,急声道:“苏少卿,您瞧,婢子没有骗您,您快将婢子抓去换齐郎君吧!”
苏言止回过神,瞥了眼她发红的手臂又瞬间移开目光,皱眉为难道:“此事非你我之言能够决断。”
“齐二郎已先你一步认下了此事,而且他随身所带香囊内也放着赫芷,更何况他当场被晏公抓住,晏家内那么多双眼睛都瞧见了。”
“若是贸然将你抓进去,旁人只会认为齐家是故意想找个婢女来替他顶罪,晏公必定会闹事,到时候事态烈化,便又更加难办了。”
萧旖怜走上前拉起她,擦掉她手臂上的赫芷,细声劝道:“二郎自有齐家护着,你不必太过担忧,在案件未查清之前不会有人动他,你便是要认罪也不急在这一时。”
“若是你所说之话尽数为真,那晏大郎本身便是有罪之人,究竟如何,一时一刻谁也无法判定。”
昔秋红眼点头,歉疚道:“是婢子过于心急,让你们为难了。”
“情急之下,难免失态。”
萧旖怜浅笑着摇了摇头,将她的手递到紫英手中,柔声道: “你先随紫英去偏房住上几日,你既敢认罪,死都不怕,还怕再多等这几日吗?”
“好,”昔秋低头应下,随紫英一同离开。
待她们走后,萧旖怜瞪着苏言止,愤愤不平道:“这晏大郎果真心狠手辣,设计占了旁人之位,竟还要赶尽杀绝,便是让人毒死了也不冤!”
苏言止被她瞪得无措,抬手点敲她的额间,俯身看向她,温声道:“声声如此瞪着我作甚?我又不是晏大郎。”
“我自是知道你不是晏大郎。”
萧旖怜踮脚撞开他的脑袋,蹙眉不悦道:“可我瞧着你也莫名生气,大抵是因为你们同为男子吧。”
苏言止无奈地抚了抚她撞红的额间,宠溺一笑:“那不然声声将我想作女子?”
“那我瞧着你也生气!”萧旖怜翻眼拍开他的手,转身往屋内走道:“苏少卿回吧,阿娘被齐夫人缠着,阿耶与苏公吃酒去了,今日这晚膳应是吃不成了。”
苏言止急步追上前,卡住门缝看着她,相邀道:“声声,明日同我一起去趟颜家吧,我同颜公问些楚家女之事,你同颜大打探一番她阿姊旧事。”
萧旖怜忽地一愣,她虽常听人提起颜如玉的阿姊,但似乎从未见过她,她一时松了关门的动作,点头应道:“好,我明日与你同去。”
靖恭坊,师家。
师书白处理着师时缘脖颈上的抓痕,裹上一圈又一圈纱布,担心道:“你莫要与我说是野猫所抓,这抓痕一瞧便是人为,快告诉阿兄,可是旁人故意欺负你?”
“没有,”师时缘扯着勒脖子的纱布,解释道:“阿兄知晓我这性子,我向来连话都不与人多说,又怎会惹得旁人故意欺负我?阿兄快松开两圈吧,我都喘不上气了。”
师书白不听劝地又裹上两圈,打上一个不易散的结,剐了他一眼道:“便是你这性子才叫人觉着好欺负!”
“阿兄虽瞧着怕事,但若是真有人故意欺负你,便是叫我与人撕破脸打上一架也没甚,无论如何我也要替你讨个公道。”
师时缘听着他没头没脑的话,心头一暖,垂眸掩下一滴因感动而溢出的泪水,拉着他一同跪坐在书案前,眉眼含笑道:“阿兄莫要误会了,我同你好好说说今日之事。”
“今日我去学堂时,发现有人往学堂送了好些笔墨纸砚,先生以往从不收束脩,笔墨纸砚也都是他所买。”
“虽说他平日里会做些首饰换钱,但今年慕名而来之人要比往年多上数倍,笔墨纸砚、卷子、书案总也不够用,如今有人资助,也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只不过那人要求先生单设一间学堂教她习字,先生怕耽搁了其他人,便托我帮忙,我自是不能推脱,于是便应了先生所求,没想到那人竟是先前扮作郎君来习字之人。”
“我尽心教她习字,也不知为何便惹恼了她,她夺了我未看完之书,我几番好说她都不肯相还,我只好趁她不备去抢,不料她未站稳,惊慌之下掐着我之脖颈一同摔了一跤。”
“这伤口瞧着可怖,却也不疼,阿兄不必担忧。”
“ 扮作郎君?”师书白顿时展颜改口道:“既是个娘子,让着些也无妨,男女有别,虽说是教人习字,可也要注意着些分寸。”
师时缘望着被扯断一截的心经,无声轻叹道:“阿兄放心,我知她并无坏心,小娘子难免会娇纵着些,便是阿兄不说,我也会让着她。”
师书白点头认同,他瞧了眼日头,叮嘱了两句伤口莫要沾水,便懒洋洋地回了房间,抱着医书打盹。
师时缘举着心经,凝神看了半晌,心也静不下来,以往夜幕降临之时,总是他一日之中最安心的时刻。
可今日不知是因为脖颈处隐隐发痛的伤口,还是与她忘神对视的片刻,他眼前不时便会浮现出她蛮横又委屈的神情,叫他觉得好似做错了什么事一般,愧疚往复扰得他心烦意乱。
常乐坊,张家。
张焕璎气哼着攥着毛笔练字,没练几笔又胡乱涂抹着画圆圈,抽象地描画着师时缘凶神恶煞的脸庞。
方画完,她又将纸狠狠撕碎,痛快道:“老古板,叫你训我,看我不撕烂你假装正经之脸,还有那破书,什么皆空皆无,分明是胡扯,也值得你与我争抢,迟早有一日,我也要将那破书也给撕碎!”
她的贴身婢女荔儿迅速收拾好碎纸片,又立即递上一张新纸,替她裹上一件大氅,柔声劝道:“娘子不若同先生说说,换个人来教罢了,莫要整日里闹得不开心,气着自个身子,婢子瞧着也心疼啊。”
张焕璎重重摔下笔,瞪眼犟道:“我偏要让他教,便是能写好也故意捉弄他,他竟敢训我不如六岁孩童,他,他还摸我……,我要撕烂他所有书,生生气死他!”
她提溜着眼珠,想着他那张无波无澜的脸,气道:“荔儿,你明日再多送些笔墨纸砚去,告诉先生以后我只要他教!”
荔儿随即递上一碗百果茶,顺着她连声应道:“好好好,全都依着娘子!”
张焕璎稍稍气顺了些,拿过一旁的拜贴,问道:“穆夫人一向喜静,为何突然要办一场马球会?”
荔儿觑了眼门外,贴耳悄声道:“婢子早早便打探过了,穆夫人此次表面上是举办马球会,实际上是借机相看各家适龄娘子,按说周大郎早该娶妻了,若不是前些年一直在边关耽搁着,如今孩儿都该会走路了。”
“那明日我便先不与小先生斗气了,前不久我瞧见周大郎在书肆买了好几副字,我得好好向小先生请教一下习字之事,借他演练一番后日与周大郎见面时该说之话。”
张焕璎双手紧攥着拜贴,唇角弯弯难掩笑意。
荔儿低头抬眼,委婉道:“如此怕是不妥吧,小先生若是知道了,怕是会生气。”
张焕璎无谓摆手道:“他怎会知道?便是知道了又怎样?我本也是为了周大郎而习字,他若是真生气,那便气死好喽,还省得我日后想法子捉弄他!”
如此想着,先前的气闷顿时一扫而空,她又抱着拜贴傻笑起来,忽地她又期待地问了句:“萧娘子可会去?”
荔儿忖量着摇了摇头道:“应是不会,婢子听闻穆公前些年因一桩案子与萧公起了争执,此后一直不和,未有来往,但穆夫人少时与萧夫人交好,萧娘子究竟去不去,婢子也说不准。”
张焕璎忽地仰头长叹道:“早知她要与苏三郎成婚,我当年便不与她生气了,平白僵持了这么些年,失了一个闺中密友,这长安城内可再找不出一个同她一般心思澄明又善良明媚之人了!”
荔儿想了想,提议道:“娘子既念着萧娘子之好,不如邀她同游赏花,解了这多年误会?”
张焕璎捧脸暗想,摇头回绝道:“如今花都败了,也无甚可赏,她应是不愿来。”
荔儿知晓自家娘子一向拉不下脸面与人求和,当即也不再多说,只笑着附和她的话。
亲仁坊,柏家。
柳青莲翻阅着信件,同暗处的黑衣蒙面人悄声密谋着寻人之事,屋外粉裙婢子侧身偷看着屋内一切,眉头微蹙,神色紧张。
柳青莲竖眉扫了眼透光之处,眸色微冷,面色如常地继续问道:“你确定那人后日会去马球会?”
黑衣人躲在暗处,辨不清神色,只低声道:“穆夫人相邀了不少郎君娘子,凡是长安城中能说上名头之人都会去,按照阿郎生前所查到之线索,那人必为贵人之子,奴猜想他定是不会缺席。”
柳青莲敛眉点头,走近他,同他一起隐于暗处,压低声音道:“二郎既派你去查其他事,近日便不要冒险归家了,今日我在二郎书案上瞧见了拜贴,此事我自会处理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