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着晶莹瞳孔中倒影出的自己的模样,触电般收回自己的手,坐直身子,重重拍了下额头,连连道歉:“娘,娘子,在下多有冒犯,勿怪,勿怪。”
此时容若礼仍旧贴着面皮,他一时未能认出她。
容若礼一把拽起他,急着向前走道:“呆子,赶紧起来,莫要再耽搁时间了,我还要去找声声呢。”
“是,是是。”
师书白随即快步跟上她。
二人没走多久又碰见了蔫头耷脑的齐遇和他的两个黑奴。
“师医师?”
齐遇追上前,拦住他,问道:“你将柳娘子带去了何处?”
两个黑奴走上前,一左一右围住了二人。
师书白恍然想起方才发生的事,挥舞着双手,支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他双手一拍,懊恼道:“丢了,我将柳娘子给弄丢了!”
“什么?”齐元慌道:“这下糟了,我不会又害……”
“嘁,”容若礼冷哼一声,方想讥讽一句,却忽地想起现在用着的是紫英的身份,于是又垂下头,不多言语。
“你不是声声之婢女,紫英吗?”
齐遇看她一眼,又转头看师书白一眼,不解道:“你为何和师医师在一起?难不成……”
容若礼心下一惊,故作恭敬姿态,低头道:“我来寻小娘子时恰巧碰见了师郎君,正在向他问路,你便来了。”
“原是这样。”
齐遇点头,望了眼宴会的方向,对着长生挥手道:“既如此,便让长生先带你出去,你在门前等着,过不了多久宴会便会散了,倒时候你自能找到你家小娘子。”
“如此……也好。”
容若礼瞥了眼师书白,想着齐遇对他态度还算有礼,为了不多生事端,只好转头随长生一同离开。
末了,师书白还傻乎乎地同她道了句:“紫英娘子,方才多有冒犯,还望你勿放在心上,千万不要同萧娘子说起此事。”
倒是齐遇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自言自语地嘀咕着:“我来寻小娘子,我来寻,我……”
他抬手按住师书白的肩膀,歪头看向容若礼的背影,皱眉道:“不对啊,她不是紫英,紫英向来都是以婢子自称,她那声音这般轻快……”
齐遇重重拍了下师书白的肩膀,激动道:“小菩萨!一定是她!定是她伙同声声将柳娘子带走了!”
他松了口气,笑道:“如此也好,只要柳娘子平安便好。”
“小菩萨?”
师书白同他一起看着拐角处消失的背影,问道:“齐二郎在说谁?”
齐遇浅笑:“一个不知天高地厚之小娘子。”
长廊处。
萧旖怜来时,苏言止与柏慎亘正坐在长廊边等师书白。
“声声。”
苏言止撂下柏慎亘,远远迎了上去。
萧旖怜快步上前,急声问道:“团团,你们可找到南儿了?”
苏言止摇头,犹豫道:“我们本与师大说好在此处会合,但我们等了许久也未等到他,或许是我们来迟了,柳娘子已被师大带到其他安全之处了,以他之性格,现下可能躲在齐二郎院内。”
萧旖怜轻叹一声,蹙眉道:“他确实去了齐二猪之院落,但是只他一人晕倒在那附近而已,他身边并无柳娘子。”
“一人?”苏言止仔细回想了一番可能出现的纰漏,凝目道:“今日颜公走得十分走,没过多久颜大也离开了宴席,初时我还以为是他们父子多年未见,想要回家相聚一番,现下想来或许是颜大在齐家碰见了柳娘子,便直接将人给带走了。”
“既如此,我便先去趟平康坊。”
萧旖怜同他客气点头,转身便走。
“声声……”
苏言止望着她的背影,追了两步又停下。
柏慎亘走上前,调侃道:“我瞧着萧娘子对你无甚兴趣嘛,听说那日在院中之人不是柳娘子而是萧……”
苏言止冷眼扫向他,打断道:“柏二,莫要胡言。”
“这岂能算是胡言。”
柏慎亘打量着他的神情,十分好奇,忍俊不禁道:“师大,他是去迟了,还是去早了?”
苏言止径直往前走,沉声回道:“不迟不早。”
“罢了,我不问便是了。”
柏慎亘追上他,附耳道:“我有一事未来得及与你说。”
“何事?”
苏言止放慢脚步,回头看他。
柏慎亘清了清嗓子,环顾四周后,低声道:“我将楚围带进了齐家,但现下他不知道跑去哪了,他同我说是齐遇害死了裴知,我想他有可能会去刺杀齐遇,但这是齐家,他应该不会得手。”
苏言止诧然:“齐家守卫向来松散,奴仆侍卫个个无用,他极有可能得手。”
齐遇房中。
楚围将师书白与齐遇二人逼至墙角,手中紧攥着黑布包裹着的断刃,他跪地将断刃怼到齐遇颈边,面色阴沉的顺着他的颈纹隔空比划了几下,吓得他几度晕厥。
师书白见他对自己并无敌意,于是轻手轻脚地拽出被齐遇压在屁股下的衣角,往旁边撤了撤,试图好言相劝道:“郎,郎君,放下屠刀,立地成,成……”
楚围按住齐遇的肩膀,扭头看向他,冷哼道:“成,成,成什么?”
师书白将脚缩进衣袍,后仰着脑袋,绞尽脑汁道:“成成,成好人……”
“呵,好人?这世上的好人早让恶人伤杀尽了,哪里还有什么好人!”
楚围不屑一笑,加重了手中力道,将断刃怼得更深了些。
齐遇紧绷着身子,生怕乱动一下便小命呜呼了,他气音不通地劝说道:“师,师,师医师,还是少说些话吧。”
他的脖颈处已被划破了一层薄皮,一滴一滴鲜血正沿着皮肤纹理往下滑。
“有,有好人,苏,苏三便是好人,他教我习字读书;柏,柏二也是好人,他护我不受欺辱;阿,阿耶更是好人,他救了许多人……”
师书白心惊胆战地看着这危险的一幕,压在心底的话一句接连一句的往外蹦,直接将齐遇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齐遇听着他喋喋不休的话,视死如归地闭上了眼睛。
楚围眉头松动,他将手中的断刃往外撤了些,瞪着他,问道:“你是说苏少卿和柏二郎?”
“是……”
师书白的声音陡然降了下来,他回避着他吃人一般的眼神,双手紧紧地攥住衣角。
楚围眸光渐暗,冷声道:“整日循那规矩条律有何用,六年了,他可为他两位兄长证得了一点清白?伤人者便活该被伤,杀人者便也活该被杀!”
说着,他又攥紧了断刃,只是此时他眸中狠厉却又夹杂了些异色,似是有动摇。
“等等!”
师书白猛地一咬牙,站起身,指着齐遇催促道:“齐二郎,你快为自己辩解两句啊!你日日苦求起死回生之术,裴知果真是你所害吗?”
“起死回生之术?”
齐遇忽地睁开了眼睛,他发疯似地扯着楚围的手,激动道:“不,我还不能死!”
倒也奇怪,方才楚围山倒一般的气势,此刻却突然烟消云散了。
他收起断刃,盯住他,问道:“果真有起死回生之术?”
齐遇腾地站起身,笃定道:“有,一定有!”
平康坊,柳南月院中。
颜如玉望着凌乱的床榻和倒了一地的物件柜饰,转身背对着柳南月,怒道:“齐二对你做了什么!”
柳南月手指紧扣着门框,不安道:“齐郎君让我弹首曲子勾引齐公……”
“什么?”
颜如玉转过身,抓住她的肩膀,不可置信道:“你照做了?”
“我……”
柳南月从未见过他这般盛怒的模样,嗫嚅着低下头,不敢再言语。
颜如玉见她害怕,松开他的肩膀,一遍遍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二人就这么面对面地僵持了许久。
片刻后,他逐渐冷静下来,低头弯腰对上她惶恐不安的眼睛,温声道:“南儿,可有受伤?”
“没,没有。”
柳南月连连摇头,向他解释道:“我只弹了一首曲子便离开了,齐公与人打了起来,未顾得上我。”
“那便好。”
颜如玉松了口气,望向院子里的笔墨纸砚,笑道:“今日我阿耶归家,待我向他说明便前来替你赎身,在此之前,你不许再同旁人离开了,可好?”
他爱怜地顺了顺她的脑后,轻声道:“别怕,我会差人看顾着你,这几日你便放心在院中写字作画,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你了。”
柳南月惊喜地望向他,羞涩道:“颜郎当真……要娶我吗?”
“不,”颜如玉摇头道:“南儿别怕,我只是带你去个安全之处,日后,你若是得遇良人……”
他顿了顿,移开目光,又继续道:“你若是要嫁人,我便是你兄长,你若是不嫁人,我便看顾你一生。”
柳南月垂下眼帘,淡淡应了句:“好。”
正说着,萧旖怜便自二人身后探出了头,笑眼弯弯道:“当真?”
颜如玉脸色瞬间绯红,他大步跨出门外,背对二人,叮嘱道:“阿姊,三日后我来带南儿走,你若是得空多顾着些她,她向来乖巧,你莫要欺负她。”
“香……大郎尽管放心,我定当照看好你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