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悦风没叫上辛啸,辛啸着急去找夜昼,自然是乐得其成,脚步匆匆的出了长庚巷,却看到了震惊的一幕。
玲巧路上,长街两边站着的都是誉压堂的人,不知道是不是邱悦风的指令,三个一岗,十个一哨,个个脸上都一本正经,到处都充斥着肃穆和紧张的气氛。
辛啸不愿再看,拐进了一旁的护沟巷,却在后院外看到了严秋林,他双目一凝,走上前:“严宗主。”
严秋林并不感到意外,手掌平摊,在他的手心里静静的躺了一块圆形黑木,隐隐的有红光闪现,当着辛啸的面,从善如流的收进衣袖。
辛啸看到木头上像是刻着符咒,只一眼他就觉得和刚才院里的火符有些相似,随即问道:“严宗主,这是什么?刚才的火难道是你放的?夜昼人呢?”
严秋林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小声骂道:“这又是怎么回事,我得找那个老小子问问清楚。”
辛啸的眼皮跳了跳,总觉得严秋林口中的老小子,应该是自己的一位故人,又问:“严宗主,你有没有看到有人出来?”
他以为严秋林不认识夜昼,刚想仔细的描述一下夜昼的长相,严秋林急忙摆手:“没看到。”
辛啸一时被噎住,但他还是不依不饶:“严宗主,你是不是用了什么法阵,夜昼他人呢?你到底把他弄到哪里去了?”
严秋林这才回头瞅他:“我也是刚来,在地上捡到了这块木头,关于夜昼,我没看到,我来的时候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那块木头上,你看出什么玄机了?”
严秋林似乎不太适应辛啸颇不见外的说话方式,皱了皱眉:“邱悦风好像也没有教你什么?”
辛啸眨了眨眼,顺口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这次轮到严秋林被噎住,无奈的做了一会人师:“木头上刻着圆形符咒,是火符,之前院子里是不是着火了,就是这木头搞得鬼。”
辛啸伸出手:“那严宗主,木头拿来看看。”
严秋林气极:“你不是要找什么夜昼吗,去找他吧。”
“夜昼突然不见了,所以我觉得木头上肯定有鬼,就拿出来给我看一眼。”辛啸执着的悬着右手。
刚说完,辛啸却见严秋林对着身后招了招手,喊道:“邱堂主。”
邱悦风早就走了,难道又回来找他,辛啸悚然,回头看到身后没人,再转过头,发现严秋林已然不翼而飞,他才知道自己被严秋林摆了一道。
严秋林在护沟巷的另一头,远远地看着他,不住地摇着头:“孺子不可教也,我当年真没看错人,做事没有章法,说话也没规矩,身上还有股执着不服输的狠劲!”
这头,辛啸耸了耸肩,顺着护沟巷直走,一直到了玲铛路,这里没有岗哨,更没有行人,和玲巧路上的情景截然相反。
他想起了一个地方,在格子巷的对面,就是回头路的南面,有一条直通回归路的宽巷,叫方家巷,路面极宽,整条巷子是一个四四方方的正方形。
方家巷中间有一口水井,左右两面各住着四户人家,一共是八户人家,奇怪的是这八户人家里住着的人,从没出过这条宽巷,也不知道他们的吃穿用度是如何解决的。
夜昼和辛啸提到过,他曾去过这条宽巷,不过也只是在宽巷的另一端停留,当时看到从宽巷里跑出一个小男孩,有辆马车正在撒腿狂奔,马车夫一时没拉住缰绳。
事出紧急,他迎面就朝马车奔了过去,死死的拽住了缰绳,马蹄就在快要挨上小男孩胸口的一刹那,万幸的停了下来。
他救下了小男孩,同时也发现了小男孩脸上有一处奇怪的胎记,成菱形,就在男孩的左额角上。
巷子里冲出来一个女人,头发散乱,一下就抱住了那个小男孩,夜昼惊愕的看到女人的额角上,也是同样的一块胎记。
之后的很多天后,有一次夜昼为了躲避誉压堂的人,正巧跑到回归路的宽巷口,被年轻女人看到,拉着进了靠东一户人家的侧门。
家里就女人和小男孩两人,也就一间房,加上一个小小的院子,以及墙角一处做饭的屋子。
夜昼一般就在这间屋里打个盹,趁天还没亮,自行打开侧门离开,临走的时候也只能看到空荡荡的街巷,和那口孤独的水井。
自此以后,夜昼凡是碰到没地方躲的时候,一般都来这里,还知道女人是个哑巴,话说不成,碰到夜昼问及此处缘由,都以沉默应对。
夜昼也想去看看宽巷里的另外七户人家,都被女人慌张拦阻,几次过后,他也就放弃了,不过有时还是会偷偷窥看,但也没有看出个究竟。
辛啸在这时也就想起了那条宽巷,于是他走上了回归路,没走多远就看到了东南角的那户人家。
现在是深夜,宽巷里自然没有人,应该都睡了,辛啸这才想起,在这一通不大不小的折腾之中,却没见罔城里有哪户人家出来看热闹,整座城真的像一座死城。
只有誉压堂里的人在折腾,加上严家父子,其他城里的人似乎全都消失了,还是因为畏惧什么没敢出门。
辛啸站在回归路上,定定看着空旷的宽巷,和那口凸出的水井,还真的像一座坟头,他惊奇的发现,井口似乎在袅袅冒着青烟。
他下意识的朝宽巷里走去,刚踏上宽巷的第一块板砖,就听到轻微的开门声,他扭头去看,见是一位年轻女人。
难道是夜昼说起的那个女人,辛啸看到女人正朝他不停地摆着手,像是示意他不要进去。
辛啸张了张口,想起女人是个哑巴,只能闭上了嘴,知道说了也是徒劳,女人不会和他多说什么,估计也不会让他进去。
为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只能撤回了步子,朝誉压堂的正门走去,等他回到誉压堂的时候,见到这里的气氛更为亢奋。
有着数百号人,个个手持火把,整个誉压堂亮如白昼,每个人都精神振奋,表情肃然。
他无语的扫视了一圈,却见压合也在人群之中,急忙上前:“压合,你干嘛去?”
压合委委屈屈的样子:“邱公子让所有的人去,只留下侍女丫鬟,公子,你说这是要干嘛呀。”
邱金如此的兴师动众,誉压堂倾巢而出,不知邱悦风是否得知,压合跟着大部队走了,走之前还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
此时整座誉压堂里静悄悄的,堂外却是另一番景象,路边的鸟雀酣睡正香,被乱糟糟的聒噪声惊醒,扑腾着翅膀,毫无方向的四处乱窜,在空中竟然也能摩肩接踵。
一只麻雀扑腾的飞进了誉压堂,就像来到了一个世外桃源,掂着爪子小心翼翼的走到了一个长长的木条前,翅膀一展,就飞了进去,原来是一道高高的门槛。
石桌上横着一把长剑,幽冷的光泽让人悚然,小麻雀试探的将爪子放了上去,似乎是感受到了彻骨的冰寒,它所有的毛都炸了起来。
一只手伸过来,将它的鸟头拈了起来:“自不量力的小东西。”
辛啸将麻雀的鸟头对准了自己,扪心自问着,自己何尝不是那个不自量力的小东西,小麻雀圆圆的小眼睛里满是惊恐,不停的扇着自己的翅膀,着实像极了儿时的自己。
辛啸嘴里啾啾了两声,手里一松,麻雀随即腾空而起,展翅飞走了,那只拈过小鸟的手,伸向了石桌上的阴芽。
倏地一声脆响,阴芽自行挑起了一边的剑鞘,干脆利落的钻了进去,好端端的躲了起来。
“你呀,能不能安生一点。”辛啸将手放在剑鞘上,轻轻的拍了拍。
他当然等不到任何回应,阴芽此时好生乖巧的躺在石桌上。
以他现在的能力,只能管束自身,而手中的剑,他可不敢保证,这货太馋了,辛啸都觉得阴芽比以前沉了很多,他都在想,这货是不是吃胖了。
有脚步声传来,让辛啸没想到的是,竟然是邱金来了这里,只见邱金傲然的瞪视着辛啸,从上到下的不停打量着他,最终把目光放在了石桌上。
邱金此时白净的面皮上有了一丝得意,指了指桌上的那把剑:“辛啸,你的剑没怎么拔出来过,我想看看。”
“为什么要给你看?”辛啸都没施舍给他一个眼神,冷冷的把目光挪开。
如果换作平时,邱金最多瞪辛啸两眼,也就完事了,可是今晚不同,阴芽出世,药穷就在刚才跟他说,辛啸出现的时机很是诡异,猜测辛啸极有可能就在现场。
那在现场的人,十有八九就是持有阴芽的人,而在邱金的记忆中,辛啸握着的这把剑,从来没有出鞘过,起码在邱金这里是这样的。
邱金身后拐出了一个人,正是极爱表现的药穷,阴芽出现杀人的时候,药穷就在现场,虽然是肝胆俱裂,但目光始终没有挪开,看得真真切切,现在还记忆犹新。
刚才飞走的麻雀,此时飞了回来,再一次停在了乌黑的剑柄上面,刚好遮住了那个回字,没像之前那般的炸毛,而是转着眼珠,就这么把目光停留在了邱金的脸上。
辛啸被这眼前奇异的景象吸引,也和麻雀一样看着邱金。
被一人一鸟就这么看着,邱金也觉得好生不自在,神色别扭的去看身边的药穷。
辛啸发现小麻雀并无异样,心下有了一种猜测,现在的阴芽应该没有戾气,但他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
邱金没动手,他一旁的药穷却伸出手来,手指将碰未碰的轻触着剑鞘。
辛啸冷冷的盯着药穷的手,没去看两人的神色:“你这是要以下犯上吗?”
对此,邱金并未多言说些什么,辛啸再不济,也是誉压堂的公子,药穷再是十大杀手之首,也不能算是主人。
闻言,药穷把手缩回,人却转到了辛啸面前,伸手就能够到阴芽的剑柄,小麻雀还站在上面,视线已经转移到了药穷的脸上。
辛啸倏地站起,朝后退了两步,回头去看在一边幸灾乐祸的邱金,嘴角难得的一勾,露出讥诮的笑容,再一次问道:“请问你想看的目的!”
邱金敛了神色,看着很少露出笑容的辛啸,就算是带着讥诮之色,也是颇有一番颜色,
他似乎猜到了父亲当时为何误打误撞的把这小子带回,又舍不得丢掉的原因,又是一阵牙痒,双手不由得握起了拳。
辛啸由着这人盯了自己半晌,也不说话,心下反感,挑了挑眉,他干脆倚在了石桌旁。
邱金收回了乱七八糟的思绪,对着药穷使了个眼色,药穷会意,隔着桌面,呛啷一下拔出了自己的佩剑,一剑刺向了辛啸的心窝。
可他没想到的是,直到他的剑尖快要碰到辛啸的胸口,辛啸依旧纹丝不动的站在原地,面不改色,就连石桌上的佩剑都没有出鞘半分,半点动静皆无。
“你果真要以下犯上!”辛啸的声音冷的让人发颤,犹如深渊里的阴煞鬼鸣,在药穷的耳边萦绕不止。
却见药穷动作很是利索,刚把手中的剑放在石桌上,就顺手抓起了辛啸的剑,一下就把剑从剑鞘里拔了出来,手紧紧的握着剑柄。
麻雀惨叫了一声,随着药穷的动作,扑棱起了翅膀,飞向半空,却在房檐上停了下来,掂着步子朝下张望。
没有黑气缭绕,没有阴冷寒意,更没有呜咽的鬼哭狼嚎,什么都没有,就是一把普通的佩剑,连一把仙剑都不算。
邱金冷笑了几声,像是在嘲笑辛啸,整天就提着一把铁剑,最多只能充个样子,还不如不带。
药穷愣愣看了一会,也没看出个子丑寅卯来,只能插回了剑鞘,剑柄处的回字正对着桌面。
“你没问堂主吗?”辛啸抬眼瞅着邱金。
“问父亲什么?”邱金不知他葫芦里卖了什么药。
“堂主可是看到了全过程,他看到了拿着阴芽的是另有其人,那人也是在他眼皮底下逃走的。”
“他们是一伙的。”药穷虽这样说,但人还是往后退了两步,他从石桌上拿起了自己的佩剑,目光却落在了阴芽剑的剑柄上,麻雀又一次站了上去。
辛啸并没有动,扫了一眼阴芽,泰然自若的坐在一旁的石凳上:“何以见得,你见过我和那个人在一起。”
“屋里是两个人,而你也在现场。”药穷的注意力被转移。
辛啸知道了,药穷还是对当时的场景有所感觉的,他心头沉了沉,不过脸上表示嗤之以鼻。
“两个人,就代表其中有我一个?你们的推测还真是可笑。”辛啸大喇喇的站了起来,背对着两人,朝屋里走去,意思不言而喻。
药穷目光再次落在了阴芽剑上,麻雀的爪子太细,没有全部遮住,映入他视线的是剑柄上回字的一半,他想要看清楚,将自己的剑重新放回石桌,手再次伸向阴芽的剑柄。
刚准备低头看,就听到邱悦风带着一行人走进了小院,只能悻悻然退到了一边,可就在这时,握着阴芽的手抽搐起来。
松开了手,阴芽也随之掉落在地,发出了尖锐的呛啷声,好在剑柄上的那个回字,这次正对着的是地面。
辛啸转过了身,余光瞥到这一切,心中冷笑,他撑了撑一旁的柱子,挺直腰杆,缓缓的走回到了桌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