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萧萧吹了一夜，雨却一滴没下。心中的郁躁不安让梅九彻夜难眠，便干脆倚在窗边枯坐到第一抹朝阳在天边初现。
积了一夜的云终在天亮时分化作濛濛细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青石小路上积起大大小小的水洼，来往行人的身影倒映在水面，又被后来降落的雨滴打散，在复原时，映出的人影，已不是原先那一个。
几声沉闷的枪响惊起一群鸟雀，打破清晨的俱寂。梅九的心跳骤停一瞬。扶窗望去，一切又那么平静，仿佛刚才的动静只是梅九心悸下的幻听。纷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梅九轻轻将角门拉开一条缝。围院的兵士少了大半，只剩寥寥几个东倒西歪地站着岗。
这般情形·····城北出事了！
枪声的威慑让大伙儿没一个人敢去打探到底发生了什么，大家都似鹌鹑般躲在家中紧闭门户，忐忑不安地等待城北的消息。
多日藏在云层后的太阳终于肯施舍给世间一丝温暖，细雨渐停，空气中混着草木和泥土的清香。在这风和日丽的晚春时令里，满城的惊惶不安让每一秒都被无限延长。
明明仅是短短十几分钟，却漫长地好像度过了几个世纪，城北终于有人传回消息：张瑞霖抓到一名叛贼要犯，半个时辰后于城北集市口实行枪决。
刚下过雨，小路还很湿滑，到处都是水洼泥泞，坑坑绊绊，几乎寸步难行。集市口的那方高台周围挤满了人，将小小的木台围得水泄不通。
清晨听到消息的人们一半愕然一半惊奇。大多都在议论那张氏狗贼口中的叛贼究竟是谁。梅九站在人群外围，远远地望着空无一人的高台，心中隐隐有了猜测，但很快又被自己否决。
应该不是他，他做事一向干脆果断，若真要干些什么，恐怕不会轻易露出马脚……
“让开，让开！”拥挤的人群中强行开出一条道路，手握长枪的警卫粗暴地推开挡在面前的人，随后半恭毕敬地冲身边人弯下身子：“大人，这边请。”
张瑞霖的一条胳膊用夹板固定在胸前，脸色阴郁着在警卫的“拥护”下坐在台上的木椅上，立即有狗腿给他倒上热茶。张瑞霖皱眉抿了一口，直接掀了杯盏：“想烫死老子吗？”台下的百姓看着这一出闹剧，连大气都不敢出。
待警卫拾去杯盏残骸，张瑞霖换了一种更舒服的姿势挤在椅子里，木椅仿佛不堪重负，发出“嘎吱”的声响，在鸦雀无声的“刑场”上格外刺耳。
“押上来。”
人群开始躁动，大伙都想看看那张狗贼口中的“叛饿”是何方神圣。
鲜血淋漓的双手被麻绳反绑在背后，干涸的褐色痕迹又被鲜红所覆盖，血珠沿着指尖滚落，滴滴答答淌了一路。黑色布衫沾满血污灰尘，使得整个人看上去狼狈不堪，但他的眼中仍满是不屈与顽强。
如沸水滴入油锅，人群中一片哗然，梅九在窃窃私语中愣怔在原地，盯着被押解过来的男子久久无言。心脏如同被一只大手紧紧捏住，痛得人喘不过气来。
真的是他！怎么会是他！
冥冥之中似有所感。傅锦河脚步微顿，越过茫茫人群，正好撞上梅九的视线，但仅是勿勿一瞥，卫兵就将他推上木台
“傅锦河，你倒藏的挺深。”张瑞霖慢悠悠地划着盖碗，他的声音很低，像是从地狱里传来，带着一种彻骨的寒意。
“十一个，看不出来啊傅锦河，像你这种开门弃城的懦夫，还能赤手空拳地摞倒我十一个弟兄，喷啧啧，我还真是长了眼了。”
张瑞霖站起来，悠悠踱步到傅锦河面前：“我呢，是个宽宏大量的人，你现在当着大伙的面跪下来给我磕十一个头。我这么仁慈，可以饶你一命。你觉得呢？”张瑞霖猖狂的笑着，那笑声，阴冷而渗人，像是一条条张牙舞爪的毒蛇在吞噬着心脏。
“呵，”傅锦河轻笑一声，弯腰凑近张瑞霖，却被身边两个警卫拉了回来，但他的冷笑却清晰地传进在场的每一个人的耳中：“我傅锦河这对膝盖，跪天跪地跪父母，唯独不跪你这佞臣奸贼，让我跪？你，不配。”
“你！”张瑞霖肥脸涨红，很快又恢复本色：“是吗？”他冲一个卫兵使个眼色，那卫兵心领神会，转身揪住离木台最近的一个人的衣领将他拖上去，一声枪响，人已了无声息。
“杀人了！杀人了！”鲜红的血液刺激着围观群众的神经。大伙儿惊慌地四下逃窜，但周围都是持枪的兵卫，堵死了所有的退路。
“张瑞霖！！”
“十一个，不急，一个一个来，现在还剩十个。”张瑞霖邪笑着，那兵士又抓起一个小姑娘，年轻的母亲死死拽着孩子的手，可哪能抵过成年男性的臂力，她只能绝望的看着女儿被拖上台。
“你到底要干什么！”傅锦河眼底泛红：“那只是无辜的百姓！我照你要求做，别杀他们。”整句话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晚了。”还是毫不犹豫的枪声，又一个无辜人倒下。
“傅锦河，你要死赶快死，别拖我们下水！”大伙儿满脸惊惶与忿恼，将所有的过错一律怪罪到傅锦河的身上。死亡的恐惧让人们口不择言，污言秽语脱口而出。那一刻，昔日的邻里全都成了吃人的怪物，恨不得冲上台将那“拖他们下水”的“罪人”撕碎。
“看看，这就是你护着的百姓。”张瑞霖伸手拉过一个孩子，冰冷的枪抵住他的额头：“再给你一个机会，要么找九个替死鬼，要么冲自己开九枪。”张瑞霖用枪管拍了拍手中挟持的那个孩子的脸，小孩惊惧的颤抖反而使张瑞霖更加得意。
“当然，不要企图将手中的枪对准我，我有自信我手里这颗子弹更快些。”张瑞霖示意警卫解开绳索，一把枪同时送到傅锦河手边。
“傅先生，请。”
作者有话要说：来晚了，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