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立刻被人反驳了。
有人嗤笑道:“你放屁。”
圣婴绝对不可能是个女孩。
所有人立刻都笑了起来,除了阿琪。
她已经松开了手,在张海晏的手腕以及大小鱼际肌上摸索着重重按了几下。血流一下子慢了下来,渐渐止住了。
“他妈的。”她突然就说,“真羡慕。”
她又往外看了看。
刚刚进来的那个男孩一直站在那里。从他进来开始,每个或多说少知道那件事的人都在刻意无视他,而这孩子似乎都已经习以为常了,可见那件事发生之后他的日子也不好过。
挺惨的,但一个两个都是继承麒麟血的正统血统,她一个连族谱都不一定能上的,同情他们干什么呢?
女人忽然就叹了一口气,用一种酸溜溜的口气道:“唉,人和人的命就是不一样。”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那个即使突然被抓住放血也只是沉默着尝试挣扎的小姑娘开口了。
“有什么好羡慕的。”
她的声音很稳很清脆,大大的猫一样的眼睛黑白分明:“我的血有用,你们马上就要把我带走了,我马上就要死了。”
阿琪“啧”了一下,“现在的小孩怎么都懂那么多了?”
“没这回事儿哈,什么死不死的。”她的声音飘忽了一下,自己都有点心虚,不过她很快恢复过来,“过了年才七岁的娃儿,想带你走还怕你在路上吃不消呢,你放心,年前你还死不了。”
“是吗?”张海晏学着她的按法按着自己的手,微微歪了歪头。她重复了之前说过的一句话,“可是,我的血有用。”
阿琪很快理解了她的意思,她这是在说不是今天就是明天,反正迟早有一天会被带走的。
事实上,确实是这样的。
“你……”女人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你爹妈呢?”
说完这句话后她才发现自己问了一句废话。要是她爹娘还在的话,“张海晏”这个名字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名单上?
她回头看了看那边挑出来的五个,都是亲生父母已经不在的孤儿或者是领养人下落不明的。相比较起来,张海晏的年纪甚至还要更小一点,身上露出来的伤也更多一点。
阿琪难得动了恻隐之心,从随身的瓶子里抠了一大坨云南白药放到她手心的伤口,这时候旁边忽然有人提了一个建议:“洗干净了说不定合你眼缘。”
“要不收养她算了,阿琪?”
这其实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女人忽然心动起来。
在泗州古城的活动需要孩子,一方面是为了供血,一方面是为了探索一些以成年人骨骼根本没法通过的地方。无论哪项都是不符合族规的,让这个年纪的孩子下地就基本上等于让他们去送死,但阿琪自认为不是一个活在阳世就开始在意阴德的人。
让这个死和让那个死不都一样吗?既然可以是这个,为什么不能是那个呢?可以是张海晏,为什么不能是别的张家小孩呢?
无亲无故无人仰仗的多的去了,再找一个勉强符合要求的也不是找不出来,但张海晏……这么厉害的血被放干在泗州城,可真的太可惜了。
最重要的是。她想。
她没有子嗣,也该考虑一下养老送终的问题了。
何清看着琪姐的脸色变化,似乎真的考虑起收养的事情了。
她:“……”
来,让她来捋一捋。
想收养她,很好,她也很想被收养。唯一的问题是她爹娘都还活着,不出意外的话她应该是没法被收养的。
该怎么委婉地表达她是因为不可抗力不能被收养同时再给点暗示来提升一下对面的同情值呢?
快点快点快点。
这批人不会在这里待太久,她得在有限的时间里做出利益最大化的选择。
何清在脑子里组织了一遍语言,决定还是单刀直入:“姐姐,谢谢你,但我爹娘还活着,他们只是不管我而已。”
这就意味着这个孩子是没法被收养的了,除非她的父母突然暴毙在外。
琪姐的脸色一下子冷淡下来。
边上的一个男人笑着插了一句嘴,“这声姐姐叫得不太对,她的年纪可以当你奶奶了”
何清:“?”
自动忽略一些听不懂的话,何清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女人的衣裳下摆,“姐姐,你是第一个想要帮我的人。”
“你是一个好人,”她露出一个微笑,“祝你长命百岁。”
琪姐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没听到刚刚他说我的年纪可以当你奶奶了吗?”
何清:“?”
“我今年已经一百多岁了,你祝我长命百岁?”
何清:“???”
不是,你们张家人的年是我认识的那个时间计量单位吗?难道你们一年其实等于三个月?
“对……对不起?”她结结巴巴地说。
何清觉得她现在的眼神里应该有一种愚蠢的迷茫。
“不,你不需要道歉。”阿琪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瓶子,“没有什么好道歉的。”
她把瓶子塞到了张海晏没有受伤的那只手里,又看到了她破破烂烂的袖口外露出来的淤青。看样子和她过招的人完全没有留手,淤青范围层层叠叠的,甚至可以通过颜色的深浅推断出时间。这种程度和频率大概已经不能算在简单过招的范围里了,应该算戏弄或者泄愤。
她顿了顿,对这件事保持了沉默。
“你出去吧。”
“好的,姐姐。”张海晏对她露出了一个甜甜的有点天真的笑容。但这个小女孩说的话又总是有着远超出她这个年龄段该有的冷酷,一下把成年人意图粉饰的太平掐了个稀巴烂。
“希望我们下次见面时我还没死。”阿琪听到她这样告别。
小孩子不懂事,或者说压根没有人教她不要把“死”这个字挂在嘴,应该让她对着影子呸呸呸一下。
但阿琪只是点点头,看着她走出去的背影。
不管怎么样,“长命百岁”是个好词。
她有点迟疑地想。
*
何清走出了这扇门后忍不住深呼吸了好几次。
一半是因为云南白药抹在刚刚止血的伤口上简直是一种酷刑,一半是因为她被吓出了冷汗。
谁能告诉她张家人的年龄都是怎么算的?一年按三个月折换?或者他们真的能活一百年,且在拥有长寿基因的同时拥有永葆青春基因??
已经说不出前者更离谱还是后者更离谱了。她在张家的日子惨得好像在玩扫雷游戏,明明已经小心得不能再小心了,还是不知道哪里里藏着的地雷能突然炸她一下。
想象一下音效。从她刚来的那天开始。
什么,圣婴?嗒嗒嗒——砰!
家族企业内部通婚。嗒嗒嗒——砰!
奇怪的两根手指。嗒嗒嗒——砰!
终于发现这是非法盗墓集团。嗒嗒嗒——砰!砰砰!
由于文盲搞错了名字,还好没露馅。嗒嗒嗒——砰!
什……又听到圣婴了。嗒嗒嗒——砰!
可喜可贺百岁青年。嗒嗒嗒——砰!砰砰!
砰砰砰砰砰!
到处都是雷!哪儿哪儿都不对!
算了,冷静,冷静。
祝百岁青年长命百岁是有点***。
但是除了这个,其他奏效了吗?
表情,眼神,仰头的角度,特意露出来的手腕上的淤青,在女人衣服下摆悄悄捏的带血的手指印。
你回去换洗衣服的时候会发现这个小心翼翼的血印的吧?你会想起捏你衣角的这只手上有多少淤青吗?你会想起来我说的话我的语气我的表情吗?
——姐姐,你能想起来的吧?
最好多穿几天这件衣服,这样你就会多想几次。
*
这个时候估计宏石先生已经下课了,何清决定直接去吃午饭。她的手受伤了,下午肯定会更惨,估计也没有晚饭吃了。
要不要悄悄多拿一个饼?
何清边走边想。
她忽然想起来另一个和她一起进去的男孩。
说实话何清对他的印象很少。他老是一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存在感很薄弱,也不和人讲话,当然她自己也不和人讲话。
她想了想,决定多拿一个饼,然后坐在台阶上边吃边等他。
作者有话要说:总感觉祝张家人长命百岁很有趣,哈哈哈哈。
有点像商场里拿着二维码的薛定谔的聋哑人,一边说长命百岁,一边试图,嗯,道德绑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