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清三步并作两步走进屋子里。屋里头黑黢黢的,没点灯,仅有的几扇窗户合得死死的,还盖上了厚布,半点光也透不进来。她乍一走进来,简直是两眼一抹黑,过了几秒才依稀能分辨出一些黑暗里的东西来。
这屋子是个旧式中堂的布置,从外到里依次摆着成对的太师椅,最里头是张雕着镂空龙凤和灵芝的八仙桌,桌案上什么东西也没摆,显得光秃秃的一片。
何清扫视了一下周围,无论太师椅还是八仙桌边上都没有坐人,也就是说喊她进去的人压根不在这。于是她大着胆子走到最外头的太师椅边上用指甲在扶手上压了一下。
没留下印子来,是货真价实的红木——这个念头忽然就窜到她眼前来了。
“……”
她有点迷茫,刚刚看院子布置和身上的衣服,她还以为这户人家很穷来着。
就在她还要再细想下去时候,左边黑暗里忽然闪出了一个穿着对襟衣裳的青年来,把她吓了一大跳。
这人走路没有声音!她明明警惕着周围的动静,但压根没有听到他的脚步声!!
“你……”
“你在这里干什么?”青年警惕地看着她,率先开口。
何清抬头看了他一眼,想了想选择张口道,“里面叫我进去。”这是实话,确实是里头的人叫她进去。但她不知道里头的人到底在哪个里头。
“那你还不进去?”青年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好像能夹死一只苍蝇。
……看上去没有想替她带路的意思。
何清只好点点头,绕过椅子就进去了。她也不知道朝哪儿走,不过总共就两个方向,要么左边要么就右边。
左边是青年来的地方,挂着幅看不出颜色的厚帘子。右边的门洞倒是没挂帘子,看上去连着个稍微亮一点的小房间,往里头望一眼,也是空荡荡的,正对头是个架子,墙上挂着的卧麒麟的工笔画。对于何清来说两边都没什么区别,于是她就随便赌了一个方向,闷头朝右边,也就是背着青年来的方向走。
没走几步,就听见后头“啧”了一声。大概是那青年看不下去了:“算了,我带你进去。”
他说他带我进去。
好耶,不用瞎猫逮死耗子一样乱转了。
何清忍不住微妙地放松了一下,在原地等青年走到她前面来。然而青年口中的“带她进去”显然和她理解的不太一样。失重感猛地传来,她整个人被人从后领子拎了起来,还左右手来回颠了几下,好像一块菜场里待宰的肉一样。
“等……??”
脖子被勒到了,不舒适的窒息感让何清剧烈挣扎起来。
青年忍不住又“啧”了一下,伸手在乱动的何清身上按了几下,何清“噔”一下觉得浑身麻了一下,被按的地方都卸了力,胳膊腿儿猛地耷拉下来。
很好,原先还能是块活蹦乱跳的肉,现在就是块砧板上的死肉了。
何清只好认命地一动不动。
“没有想象的那么轻啊。”她听到那人说。
然后周围的环境开始迅速变化。
青年的脚步又轻又快,就算手上拎着个小人,这一路也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好像有什么特殊的技巧一样。
何清一边留意他走的路线,一边忍不住在心里咋舌,这人到底是干什么的?
这样轻的步法,难道是为了当个“梁上君子”吗?她心里微微一动。这么轻的步法,这么轻……啊,不会是为了杀人灭口吧??
大概一分钟的时间,或许不到一分钟,但是被拎着又不能动的不适感拉长这段时间,总之拎着她的人停了下来,她被毫不客气地甩了下去。
何清狼狈地在落地前调整姿势,踉跄着好歹站住了。还没来得及抬头看一眼,就听到一道沙哑的声音道,“来了?”
哦,她慢吞吞地拍了拍手心的灰尘,这才是幕后boss吗。
“恢复得怎么样了?”
一个老头子问她,没等她回答,又转过头去和别人说了几句,显然相当地没把她当回事。
也是,先头看手的大小,她就觉得这是个五六岁的小孩。大人对小孩的态度经常是这样的,看来这个无论在哪个地方都改不了。
老头的声音刻意压低了点,何清站在下头只隐约听见两句“手上功夫还看不出来”“这是近几年来这个年纪苗头最好的一个”。
嗯?好像是在说她?
何清觉得有点不太对头,“手上功夫”?还是什么功夫?这里是什么传销诈骗组织,或者是专门教小孩去偷东西的团伙?她好像进了什么不得了的地方。
就这样几句后,坐在老头旁边的那人也转过头来看看她,品鉴似的扫了一眼她走进来的姿势,有点不相信似的挑了一下眉,“这就是最好的那个?”
“你可别不信。”那老头乐了,拿烟斗在桌上敲了一下,“前两天才把她骨头都打断过一遍,她这是才刚刚好起来。”
何清听到这句话,浑身骨头生疼了一下,这才明白过来不是这具身体不怕痛,而是多少有点痛习惯了。
这地方打人。这是第一个念头。
这地方没有法律这种东西,因为他们完全不把打人当回事儿。这是第二个念头。
这时候还拿这地儿当自己家就有点蠢了。显然她本来就不怎么认识这老头,这老头也不是什么好人,这种单方面信息碾压的状态更像是底下小炮灰被带来见组织领导了。
糟糕透了……何清有点想抽自己一巴掌,也许刚刚不应该进来,而是该掉头就跑?跑的掉吗?不,算了,看那个青年的身手,假设这是这个传销拐卖组织的平均水平,她压根走不出这个院子。
这时候那人已经来来回回看了她几眼,把手里茶杯一放,叫她过去。
“过来,丫头,让我瞧瞧。”
何清原本搁那儿当个木头桩子,想装鹌鹑,但老头吧嗒吧嗒地抽了口烟,冲她点点头,示意她赶紧过去。
这是真逃不过了。
她只好收起装鹌鹑的小心思,摇摇晃晃地走到老头的跟前。
“手。”
何清自觉把手交出去。
远看看不仔细,近看才看清这原来是个大叔,剃了个光头,也穿了件对襟的衣裳,款式和前头带她进来的那个青年有点像。
嗯……想到那个青年,何清这才发现他已经不在这里了,不知什么时候他悄无声息地出去了,跟个幽灵似的。
大叔开始掰她的手指,一个两个三个的掰得还很仔细。把她两只手都掰了一遍,又叫她单用一根手指去推他的小臂,看样子是在测她的力道。这样两只手都来了一遍,大叔才抽空喝了口茶。
“骨头还不错,左右手都能用。”大叔评价,“话也不能说太早了,这年纪也只能看根骨,手上活儿的细致程度也显不出来。”
何清都以为结束了,想把手抽回来,大叔又开始捏她的胳膊了。
???
要不是骨头艰剧的疼痛提示大叔的认真,她都要怀疑眼前是不是个恋·童·癖在趁机占便宜了。
就在她感觉自己的左胳膊是不是要被搞脱臼了的时候,老头出声叫停了。
“行了,都说了前两天才断过一次,你也别太过分,她爹娘又不是死外头了。”
大叔有点讪讪地停下了。
何清的胳膊解脱出来,她猛地跌坐在地上喘气儿,方才忍着不喊出来已经花完她全部力气了。而老头和大叔都司空见惯一样,一个眼神也没留给她。
她边喘边苦中作乐地想,好消息,她是有爹娘的哎!
坏消息,她爹娘完全不管她呢!哈哈哈,就是她爹娘把她卖进来的吧。
“改天叫她和你带着的那个哑巴试一试。”老头说。
这回她挨得近了,听得清清楚楚。
大叔摆摆手,不知道是不乐意提起话中的“哑巴”还是在单纯推辞,“打不得,怎么说也大这丫头两岁,哑巴以前的训练……”他顿了一下,“总之怕把人给你打坏了。”
“瞧不起她?”老头笑了,把烟斗往桌上一磕,“那我把话放给你了,三儿。”
“别瞧不起这丫头,她爹娘把她丢进来以后就没管过她。别看她这身板,和她同一批的孩子都死的差不多了,养蛊似的养出来这一个呢。”
听到这何清喘着气笑了一下,怎么,你们拐卖组织还捉对儿厮杀吗?那还真的是养蛊养出来的。
好消息,认识她的都已经死啦。
坏消息,她也马上要死啦。
好耶。
老头显然没有让她继续听下去的打算,随便挥了挥手,不知从哪里又闪出个幽灵样的人来。
何清定睛一看,应该不是带她进来的那个。她猜的不错,这宅子里的人都有这种身手,没一个是正常人。
幽灵二号向老头行了个礼,把她从地上拎了起来。这回何清学乖了,一动不动地装死。
老头抬眼瞧了她一眼,也不说对她满不满意,就说了一句,“还不够。”接着便不再对她说话了,转头嘱咐幽灵二号,“把她带回去吧,让她躺两天再去上课。”
“把她塞到七八岁那批去,她年纪小了点,也不碍事,死了就算她没这个命。”
幽灵二号应了一声“是”,抓着她胳膊要把她往肩上扔,被老头呵斥了一声,“仔细点,好歹也算个候选人。”
这好像是句冷幽默,大叔居然笑了一声,悠悠地补了一句,“以后的事儿谁知道呢。”
何清被扛走了,最后听到的一耳朵是“圣婴”两个字。说着“圣婴”,但这两人争论起来,似乎没有半点对“圣婴”的尊重,反倒显得有点怒气冲冲。
她还想再听两句,但接下来也由不得她决定——她被强制关机了。
幽灵二号按了一下她的后脑勺,何清眼前一黑,异常干脆地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改了一点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