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舒撑着桌面,闭了闭眼,一时之间陷入了短暂的迷茫。
她接下来该怎么办?瑜城瘟疫又该如何解决?
她的一些记忆残缺,星星散散,零零碎碎,根本凑不足一条完整的剧情线。
而且每次想起一些事又会面临一个新的疑惑,缠缠绕绕,根本毫无头绪。
瑜城瘟疫事件是她在位八年面临的最大浩劫。
瑜城被屠,万人被杀,场面血腥而又残酷。
魏舒有些无力的垂下了头,前世的她是否有对陈秉生的做法而感到愤怒,感到不满?是否因而关系降到了零点?
她前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反应?
魏舒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瑜城之事,你这么果断决定,就不怕这是假的吗?你就没有想过,若是假的,你会承受多少压力吗?】
九一冰冷的声音突然响起。
魏舒扯了扯嘴角:“你知道我都想起了些什么吗?”
【什么?】
“瘟疫卷袭了全国,朝廷无能,控制不住,万民恐慌,齐跪皇宫门,瑜城被屠,火光都刺得老天眼睛疼,万民上书,血漫京城。”
魏舒说得虽然很慢,但是连尾音都在轻微颤抖。
“你知道吗?我现在一闭上眼,出现的都是百姓流浪街头,满身狼狈,挤在角落里苟且偷生的画面,瘟疫真的不能忽视,哪怕是假的,我也不悔今日的决定。”
“人,最不能心存侥幸。你可以说我草木皆兵,我也不怕朝廷那些大臣背地里说我小题大做,再暗中给我使绊子。”
“一时的心存侥幸,导致一世的万劫不复。九一,朕赌不起。”
她是不敢拿天下人的命来赌。
她只不过是一介女流,女扮男装挑起一国大梁,可说到底还是个凡人。
生于长夜,死于宫火。
重来一世,她怕自己根本做不了什么。
魏舒低下头,眼尾泛起丝丝红色,撑在桌案上的手不自觉蜷缩成拳,散乱的发丝披着,遮盖了她眼中所有的情绪。
九一没再说话。
其实,魏舒所说的那些,他都知道,且有时候九一也会迷惑,他想知道,孽缘真的值得挽回吗?既是孽缘,又真的可以挽回吗?
半夜,魏舒躺着床上,面色苍白,额头上满是汗水。
她的手指紧紧的拽着被褥,嘴唇被牙齿咬破,她突然睁开了眼睛,眼底一片红,红得骇人。
魏舒坐了起来,双手抱住膝盖,尽量把自己缩成一团。
她又做梦了。
梦里全都是红色,鲜血一般的红色。
她看到百姓口吐白沫倒在地上,眼里毫无生气。
她看到妇女抱着半大的孩子跪在地上,手扯着大夫的衣服哭得满脸泪痕。
她看到了瑜城的城门被锁,火光点燃黑夜的那一刻,响起了拍打城门的声音,夹杂着百姓绝望的哭喊,声嘶力竭,句句诛心。
梦里的她站在城门口外,努力的想播开锁城门的锁链,她想放他们出来,想让他们活着。
告诉百姓,他们的命亦如珍宝,并非草芥,皇城没有遗弃他们,南朝没有放弃他们。
可是最后双手都被摩擦出了血痕,锁链还是半分不动,她只能亲眼看着天被染成红色。
明明是夜,却犹如白昼,一个永生难忘的白昼。
画面瞬转,梦里的她站在城楼高处,城门口满是被官兵押着的人,人很多,她数都数不过来。
随着一句“行刑”声落,她看到垛子手手里的刀毫不犹豫的朝一个人的脖颈处砍去。
魏舒浑身僵硬,她想大声的喊一声住手,却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见鲜血喷出,血溅得真远啊,会不会溅进皇宫门?
她愣住了。
垛子手没停,手中的刀一下又一下的挥下去。
“住手!都给朕住手!!”
“为什么要杀他们?!”
“给朕住手!再不住手,朕诛你九族!”
魏舒喊着,声音里带着哽咽。
可是没有人听她的,垛子手依旧在继续,仿佛有一层结界隔在中间。
她在外面,他们在里面,她想去救他们,她不想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子民被杀,可是她为什么什么都做不了?
君卿殿内,魏舒坐着,下巴抵着膝盖,她的双目猩红,发丝凌乱,殿外万籁俱寂,凉风吹进,床幔摆起。
良久过后,魏舒笑了一声,笑声里满是自嘲:“明明我才是皇上,却谁也不听我的……”
陈秉生……陈秉生……
放火屠城,血杀万人。
史书记载,摄政王心狠手辣,草芥人命,及其看淡生死。
果真名不虚传啊,魏舒想着,突然嗤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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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旨颁下,瑜城城门被封,民间传道是瑜城灵力雄厚,朝廷派往官员在瑜城开创灵脉,此事重大,事关国运兴衰,为避免民间俗气沾染神灵,故隔绝外界,暂不与往来。
迷信神灵的百姓深信不疑。
朝廷暗中派大量太医前往瑜城,于此同行的还有朝廷官员。
在朝廷官员眼里,皇上简直是在胡闹,耗费大量人力财力物力,就为了一件情况未定的事,可迫于龙威,再多的不满也只能往肚子里咽。
瑜城,一间房内。
房间内的摆设及其简单,一桌一垫一张床,一炉一帘一盏灯。
陈秉生看着摊在桌上的圣旨,圣旨上的话都是关于瘟疫而采取的措施。
他皱着眉看了许久,没错,这是魏舒的字迹。
“摄政王?”瑜城太守李约开口小心的唤了一声。
“嗯?”陈秉生抬眸,道:“皇上既然已经下旨,那便就按皇上说的办。”
“是。”
李约从房间内出去后,陈秉生把圣旨卷起,他轻敲了一下桌子,看了一眼风旋,冷声道:“让太医把确诊为瘟疫的消息传回,瘟疫之事属真,并说瑜城瘟疫开始失控且大肆蔓延。”
风旋的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呆愣,瘟疫不是已经控制住,停止蔓延了吗?
他虽然疑惑,但是也忍住没问,答了一句:“是。”
当瑜城传来确诊为瘟疫且已经开始大肆蔓延的消息时,众大臣们又惊又恐。
早朝,太和殿内的气氛及其压抑,每位大臣都是一脸严肃。
魏舒冷着脸坐在龙椅上,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明明都已经重视且采取措施了,瑜城瘟疫还是开始蔓延,有些事真的躲不过吗?
“左丞相又何高见?”魏舒的目光转向徐青州。
“臣觉得皇上采取的措施已是极好,现在需要做的就是等待,看效果如何。”徐青州出列,低头答道。
魏舒没答话,她转弄着手中的扳指,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嘴角勾起了一丝弧度。
“朕记性不好,忘记了。上次说瑜城瘟疫很可能是假,需要静观其变的大臣是哪个来着?”
朝中一个大臣突然跪地,抿着唇不说话。
魏舒冷冷地看着他:“你说,若是朕听你的,静观其变瘟疫会不会已经传到你家门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