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是黑的,只靠近天花板的小窗透着微弱的光。
陈念山仰着脖子望去,手直直地向上伸,指尖却怎么也够不到光束。
那束月光好似在此刻也懂得分三六九等。
像他这种泥腿子出身只适合呆在阴暗的角落,他这样的人竟然还企图弥补亏欠、摘下星辰?
若不是有陈家大少爷这层羊皮套着,他别说救人了,他可能连那个紫苑楼都不配踏入。
从此至今,有什么是他,陈念山,真正凭借自己得到的?
思来想去,好似没有。
青年的手在这一刻倏然失去了气力,垂落在地,指节敲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陈念山似是不觉得痛似地,眉头不见着皱一下,薄唇抿紧,眼睛无焦距地四望着。
他的心……乱极了——苦、麻、酸、痛交织在一起。
继父本性贪婪,而且行迹恶劣、好吃懒做,不然不至于延迟刑期出狱。
他现在知道了他冒名顶替的事,绝对不会就此收手,现在他给1万勉强敷衍过去,之后呢?
五万、十万,还是百万?
陈念山不敢想,只觉得浑身喘不过气,好似又回到了无尽的拳打脚踢中。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挨打:是一个雨夜,继父因为工作与人起了龃龉,酒后一脚踢中他的胸口,惊惶、呼吸不畅的感觉与现在如出一辙。
但那种感觉只出现了一次,因为在此之后,他黑色的脚印烙遍他的全身。
这一次一定是他许久没见他了,所以才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夜。
陈念山将下巴搁在膝盖上,牙关紧咬,眼泪无声滑落。
他不敢叫苦也不敢喊痛,因为刻在骨子里的记忆告诉他,这只会引来更多疾风骤雨般的打骂。
不过,现实也的确轮不到他陈念山叫苦就是了。
因为洛书久久没有回他消息,他不知对方是否早已放弃了他?
陈念山确信自己填不满继父的欲望,到最后他必然会联系陈父,用他这个继子换一笔不菲的“奖金”。
且不说他到时候该如何自处,他该怎么面对信任他的程菥?以及杜牧宜。
陈念山眉心紧皱,下唇被咬出血了也不自知,手焦急地搓着衣角。
*
一墙之隔处,程菥皱眉看着神识传回来的景象。
他特地趁着众人昏睡之时,赶到两人隔壁的房间,没想到一来就看到了陈念山与继父对峙的一幕,而且还触发救助任务——
任凭陈念山继续靠着洗手台,百斤重的大理石台面会因为脱胶摔砸在他身上。
这个救助任务来得可真是棘手。
程菥几乎要忍不住闯进隔壁的包厢,因为系统百般阻挠他才忍住不动的。
看着青年青白着脸,生生将嘴唇咬出血,他也跟着着急。
他想要避免这场意外,至少要让陈念山从悲伤里走出来。
在修仙界那些年,师父教了他治病救人的本领,连带着安慰病人的话术也示范了,可没教他怎么解决家务事,毕竟修仙到了最后就是修道心,而大道是无情的。
程菥当即拿出手机,拧眉搜索解决方案——
单刀直入地问?不适合,他是医修不是神棍。
围魏救赵,他总不能先去给营销号爆杜牧宜的黑料,然后再引陈念山去反黑吧?未免有饮鸩止渴之嫌。
【宿主,我感觉你上次的法子就挺好的。本质上都是分散注意力。】
“言之有理,是我走进了思维定式。”
程菥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连着给陈念山发了许多个收藏夹里的搞笑视频和娱乐圈吃瓜锦集。
不断闪烁弹出的消息引起青年的注意,最后定格在“八卦”二字上。
陈念山眨了眨眼睛,拾起地上手机。
视频被点开的一瞬,BGM外放,不小的动静唬了两人一跳。
陈念山这回是真的顾不上悲伤,他忙不迭按下静音键,小心翼翼地朝外走去。
确定杜牧宜没被吵醒后,他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离了那种状态,陈念山很快就从情绪漩涡中走了出来,虽然他仍旧有些恍神,愣是在窗前的贵妃椅上坐了一夜,但程菥已经十足地满意了。
晨光破除天边的最后一缕迷障,天空开始由无尽的黑过渡到天蓝。
云卷云舒,陈念山听不见鸟鸣啁啾,但能看见三两毛团在空中飘扬向远方。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那一刻,他的神魂似乎也跟着一起跑了。
杜牧宜睡醒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
身形瘦削的青年背对着他端坐在窗前,光线透过他薄透的衣衫,勾勒出他过分单薄的腰身。
也不知道青年坐了多久,大抵是一宿吧,就连指尖也因为过冷泛起了淡淡的青色。
杜牧宜从陈念山接通电话开始就在全神贯注地偷听,顺便思索下一步计划,许是他们的交谈声太细碎,落入耳中竟然有种催眠的感觉。
他的意识很快撑不住,陷入半梦半醒的状态,他还依稀记得自己冷嘲了什么。
杜牧宜记不清他具体说了什么,只为自己生生错过了昨晚那样一个趁虚而入的好机会而深感惋惜,也不知道现在补救来不来得及?
他思索一瞬,小心翼翼的掀开被子一角。
裸|露的脚踝接触到冷空气的一瞬,浑身的汗毛也紧跟着立了起来。
他不敢迟疑,趿拉着拖鞋走到陈念山身旁坐下。
欧式贵妃椅一坐便下凹,连带着青年的身子也歪了,但他仿佛察觉不到,依旧出神地望着窗外。
“坐了多久?”
“……”
“冷吗?”
“……”
杜牧宜看着青年青黑的眼底,耐着性子问出最后一个问题:“要不要到床上去休息一会儿?”
陈念山这次总算有了反应,但他只是眨了眨眼,依旧不言不语。
杜牧宜不打算陪着他干坐,干脆起身站定在他身侧,高大的身影将陈念山完全笼住。
他弯下腰,一手搭在他的后腰处,一手试图穿过膝湾。
意外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陈念山就像突然受了某种刺激一般,猛的地对杜牧宜连推带踹。
男人毫无防备被他这样推一把,当即摔倒在地,脑袋磕在落地窗的玻璃上,发出巨大的沉闷声响。
死般的寂静迅速蔓延开来,杜牧宜辛苦营造出的旖旎氛围半点也无了。
作者有话要说:陈念山人设是一个视吃瓜如命的社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