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不能怪我亲自找他要了。”
继父抛下这句话后迅速挂断电话，陈念山的话卡在喉头愣是说不出来。
什么意思？是他要找陈父戳穿他冒名顶替的事实吗？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念山重新找回声音，但无论他怎么回拨，电话就是不通。
他不由得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直到号码主人长矛似的话戳破他的最后一丝侥幸。
“他啊，已经被陈家的人接走了。你是他的谁？找他什么事？”
陈念山脸上的血色尽失，耳旁仿佛有风暴海啸轰然作响，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血液违背牛顿定律，朝头部一拥而上。
“喂？”
“你是谁？”
……
“这年头神经病真多……”
听筒传来电话被挂断的“嘟嘟”声，陈念山依旧维持着这个姿势。
此刻的他如坠冰窖，他是一个责任感极强的人。在他的字典里就不存在项目中途放弃这一词，顶替程菥这件事早已经被他放在了首位。
他早已决定——不到洛书让他放弃那一刻，他绝对不会暴露。
为此他极少与陈家人接触，他吃过喝过的东西都是顺手洗干净，有时候甚至连掉在地上的头发他都会细细清理一遍毛囊，争取不给人留下任何可乘之机。
他以为自己算无遗策，但现实给了他狠狠一击。
回想他那些小心翼翼、提心吊胆的日子，简直可笑愚蠢。
黝黑的双眸染上一抹血色，他微微垂头，散落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神色，捏着手机的指节用力得泛白。
他无数次生出要跟王路仁同归于尽的念头，但很快被压下。
陈念山被教育得太好，公序良俗像一块深入骨髓的烙印在他心头挥之不去。
他知道自己做不到的。
陈念山不知道自己在窗前坐了多久，他是被一道刺耳的铃声拽回神的。
陈父的声音从另一头传来：“念山啊，你现在在哪？”
陈念山知道自己会有此一朝，就算他不说，陈父也有的是办法找到他。
他沉默半晌，把酒店隔壁的商场名称告诉了他。
陈父：“行，晚点我让管家来接你。我们好久没好好说过话了，来家里吃一顿饭吧。”
说罢，对方也不管陈念山是否答应，径直挂断。
青年握着电话的手好似被按到了麻筋，瞬间失去力气。
手机的金属边框撞在椅子边缘上，发出一道沉闷声响。
现在还不是他可以停摆的时候。
陈念山凭着对工作的负责，努力打起精神给洛书“汇报”工作。
他点开与洛书的对话框，向上翻还能看到他给男人发的消息。
陈念山接着前面的话，继续编写信息发出。
【继父似乎将我的身份告诉了陈晋。】
……
【我会尝试混淆他们的视听，放缓他们发现程菥的进度。】
他发完就想退出聊天，孰料，屏幕左下角弹出了一个白色弹框。
洛书：电话聊。
陈念山看着许久未见的弹框，他就像是溺水之人忽然找到一根浮木。
他迫不及待地按下接通键。
男人疲惫沙哑的声音透过听筒传入耳中，他没有第一时间关心他身份被揭穿的事情，而是问道：“程菥最近还好吧？”
他的话就像一股劲风，吹灭了陈念山心底最后一根火柴，荒原上只剩他一个人。
“他很好。”
在之后的较长一段时间里，洛书的话题围绕程菥展开，陈念山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问答机器。
好不容易到了尾声，陈念山抓住机会问洛书道：“我身份暴露的事情怎么办？”
“随你。”洛书顿了片刻。
他此次得到回国的机会全得益于封母的要求，究其原因是林艾带球跑的事情瞒不住了，封筠尧车祸之后身体一直不好。
宝宝的存在意义重大，封家在短期之内会将大量精力投注在宝宝身上，公司就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代为操持一段时间。
他这一回仍会在框架下尽可能地保全程菥，想着他便补充道，“亲子鉴定最快要两天时间。你先瞒着程菥，由我跟他说明。”
“好。”
陈念山看着对话框出了会儿神，管家已经带着人敲响了房门。
*
陈家。
家政阿姨早已经将准备好的午餐端上餐桌。
陈母在看到陈念山出现的那一刻，抬手将拉开的椅子推了回去，转身离开。
呼吸的空气随着她的离开变得稀薄，气氛逐渐沉寂下来。
陈念山在陈父的要求下在侧边坐下，陈澈的视线在母亲负气离开之后就一直落在他身上，将他看得如坐针毡。
陈念山咬咬牙与陈澈打了一声招呼：“弟弟好。”
“我母亲可没给我生过哥哥。”陈澈冷着脸道。
他们相认不过月余，父亲就三番四次带陈念山出席活动，如今还将他带回家，这几乎是在打他们的脸。
“我吃饱了。”陈澈随意喝了两口汤就放下碗筷说道。
“你又要去哪？”陈父皱眉看着他越发任性的儿子。
“文赋哥哥要搬家了，我去帮忙。”陈澈说完，不理会陈父的阻止，大步往外走去。
陈父没控制住表情，脸色变得极黑。
他的视线一转，落到陈念山身上：“你怎么不动筷？”
陈念山闻言，不答反问：“我继父是不是都告诉你了？”
陈父冷笑一声，放下筷子：“看来你很清楚。说吧，是谁让你顶着这个身份进来的？”
陈念山没回答，抬眸与陈父对上视线，“我们做个交换吧？”
“什么交换？”陈父来了兴趣，“难道你觉得自己还有价值？你既然来了就该知道，我有的是办法拿到你的DNA。”
说着，他撇了一眼在门口守着的保镖。
“我有。”陈念山收回目光，与陈父对视，“难道您不想知道这幕后指使是谁吗？”
“哦？”陈父眼底闪过一抹趣意，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你先说说你的条件。”
陈念山听云梓楠说过，陈家的产业中有部份涉猎娱乐圈，如果能用他最后一点作用偿还当年的亏欠，陈念山觉得着很值。
“我想请您帮忙捧一个人。”
“谁？”
“杜牧宜。”
“行，我记下了。”陈父没多想就答应下来。
陈念山闻言，隐隐察觉一丝不对。但耐不住陈父一直在孜孜不倦地问，他没一会儿就把来时编好的话说完了。
眼看着陈父还有刨根问底的架势，陈念山害怕自己说多了反引起怀疑，忙打断道：“我暂时记得就这么多。”
陈父深深看了他一眼，心情颇好地指了指已经重新热过一遍饭菜，招呼道：“那等你再想起来些我们再聊。先吃。”
陈念山仍旧没有动筷，而是拔下两根头发，交给一直就在旁边听后差遣的管家，“我在学校还有事，先回去了。”
陈父也不多拦他，还命管家派人送陈念山回去。
*
陈念山在学校门口下车。
正午的太阳灼热，偏偏驱不散他一身寒意。
他低着头大步行走，与周围的笑闹声格格不入，仿佛他独自一人早早进入了凛冬。
陈念山梦游似地坐公交车回到酒店的房间，这仿佛触发了某种开关，铃声又一次响起。
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是杜牧宜。
亲子鉴定还有两天就要出了，就让他再贪恋这最后的一点时间吧。
陈念山定了定神，按下接通键。
“你去哪里了？我叫客房服务送午饭上来，他们说你人不在。”
“我…”陈念山正犹豫着怎么开口，杜牧宜就敏锐地察觉到他的不对劲，打断道：“是出什么事了吗？我现在就在回去的路上，你等等我。”
“……”陈念山默了半晌，点头应好。
通话被挂断，门铃紧接着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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