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空无一人。

蒋和后脚跟着李老师的前脚，跨进教室。

“你确定一一没被你家其他人接走吗？”李老师将手里的卷子放在讲台上，掏出自己的手机准备拨电话。

蒋和点点头。胡婶在外地，宋朗去走访吴良曾经的学生了。能来接蒋一一的就只有他。

“那他能去哪儿呢？没有家长，孩子自己是走不出校门的。”校门口的保安，以及值班老师，在没确认孩子是跟着自家家长走之前，是不会放孩子走出校门的。李老师越发地着急起来。她给今天的任课老师们一一打电话确认，得到的回复都是没有单独找过蒋一一。

“会不会乘着门口保安不注意，自己先回家了？”李老师不确定地问，问完又自己给否定了：“不会的！别说校门出不去，就算可以出去，以一一的性格，他也不会自己偷偷溜出去。”

是啊！一一颇有些像小时候的他。或许是同样缺乏安全感，他们比任何人都要遵守规则。因为害怕破坏规则的后果，小小年纪的自己承受不起。蒋和焦灼在教室里转了两圈，确定并没有哪个角落可以藏.人之后，率先走出了教室。

“舅舅，一一哥哥怎么了？为什么我们找不到他？”小花感受到了大人之间焦灼的气愤，言语之间带上了哭音。

“我们会找到他的！”坚定的语气，像是在安慰小花，也像是在安慰自己。其实，蒋和的心早在校门口没找到蒋一一的身影时就开始七上八下地打鼓了，现在更是慌得不行。可他习惯了在人前隐藏自己的情绪。

“李老师，一一平常会去学校哪些地方玩耍，您知道吗？”

跟在他身后的李老师，看到的是一张古井无波的脸。如果不是最后一个“吗”字破了音，李老师都要怀疑蒋一一平时是不是不受这位亲舅舅的待见了。

“这……我就知道他比较爱去学校图书馆借书。至于他爱去哪些地方玩耍还真的不清楚。”李老师有些惭愧。她是班主任，管着班里三十六个孩子。这些小豆丁们大多都是家里娇生惯养的，个个都有自己的主意，动不动就闹点矛盾哭个鼻子。她的精力除了放在教学备课上，更多都放在了对孩子们正确的价值观引导和心理健康的疏导上。虽说哪个孩子什么性格，她都八九不离十地摸清楚了，可孩子们课余时间都喜欢在学校哪个角落待着，她还真不清楚。

“要不，我们先去图书馆找找？”这个建议，蒋和说得也是没有底气。他看过蒋一一的柜子，里面并没有蒋一一的小书包。说明蒋一一是背着书包走的。小学的图书馆不比大学的，早在学生们放学之前就闭馆了。如果一一是去图书馆的话，不可能背着书包去。但说不准是因为借了太多的书要还，所以才装在书包里背着去呢。

“那我们赶紧！”李老师想得却是会不会蒋一一是去借书，因为哪本书看着迷忘了时间，被粗心的图书馆老师锁在了里面。

两个人，急匆匆地就要往图书馆跑。却见三婆拉着自己的孙子，气喘吁吁地也跑了过来。

“呼……呼，哎哟，别……别走！”三婆一手拽紧徐小胖，一手拉住李老师。

“李……李老师！”

“梓洋奶奶，我这会儿真有要紧事要处理。关于梓洋的事，咱们有时间再说，好吗？”李老师见三婆不看时机地死缠烂打，说出口的话生硬了许多。

“不是！”三婆连连摆手，眼角余光瞥见蒋和抬腿要走，赶紧又拦在了蒋和身前。

“不是！你们倒是先听我说啊！”火急火燎的老太太，终于吼出了第一句完整的话。见蒋和终于收回了跨出去的右脚，三婆这才长吸一口气，说出了第二句完整的长句子。

“我家小胖啊，看见一一跟人走了。”

“什么？”李老师连忙上前蹲下，盯着徐小胖的眼睛问道：“蒋一一跟谁走了？”

蒋和也不可置信地望向徐小胖。蒋一一绝不可能跟除他、宋朗和胡婶三人之外的其他人走。

三个大人，加上蒋和怀里的小花，一时之间，被八只眼睛齐刷刷地看着，徐小胖胖乎乎的脑门上竟然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捏紧自家奶奶的手，低下头躲避众人的目光，盯着自己的脚尖不敢说话。

“哎呀，你个死孩子，赶紧说啊！万一是被坏人给拐走的可怎么办？”三婆着急地拍了一下孙子的头顶。

向来被奶奶捧在掌心里的徐小胖，挨了这么轻轻地一拂之后，更加紧张了，心慌之下，干脆仰天大哭了起来。

“呜哇！”嚎啕的哭声差点震聋蒋和的耳朵。见小胖这副模样，蒋和再没有耐心等下去了。三婆一直跟他们不对付，怎么可能好心跑来协助他们找蒋一一呢？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还不如赶紧去可能的地方都找一找。

“梓洋，你真的看见蒋一一跟着别人走了？”李老师蹲下身摸摸徐小胖的脑袋，轻声安慰他：“把你看见的告诉老师。别怕，就算说错了也没关系。”

徐小胖吸了吸鼻子，看看李老师，又抬头看看自己的奶奶，终于抽抽嗒嗒地说道：“我……我看见蒋一一，跟……跟着宋老师走啦！”

宋老师？蒋和收回已经抬出去的左脚，抱着小花又转了回来。

“哪个宋老师？”李老师继续有耐心地问。

小胖咬着大拇指，摇了摇头。

“哎呀！这死孩子，你倒是快说呀。”三婆又一掌拍在小胖的肩头。

小胖嘴角一咧又要开哭。

“不急不急，慢慢说。”李老师连忙冲三婆使眼色，意思是别吓到孩子。

“他……他不让我说。”强忍着说完这句话，小胖又呜哇呜哇地哭了起来。

“是宋老师亲口跟你说，不让你跟任何人说的？”李老师一边耐心安抚，一边循循善诱。

小胖摇摇头，竖起食指放在嘴边，然后哭哭唧唧地回答：“他……他就回头做了这个动作。”

学校一共两个宋老师。一个是三年级的语文老师，教龄二十年，一向以严厉著称。但她和一年级的学生没有任何交集，平白无故地，怎么也不会跑到一年级带走一年级的小朋友。还有一个则是一年级的美术老师，去年才毕业，是个说话温温柔柔的女孩子。难道是她带走了蒋一一？

不及细想，李老师掏出手机就给小宋老师拨电话。

电话里小宋老师惊讶地表示，自己今天有事请假，都没到过学校，更别说带走蒋一一了。

蒋和在一旁看得焦急，将小花放下来，蹲到徐小胖身前问：“你看见的那位宋老师，多大年纪，是你们学校的老师吗？”

小胖咬着嘴唇摇摇头，不敢说。

“你只要告诉我，我猜得对不对就行。这样也不算是你告诉了我们，对不对？宋老师不会怪你的。”蒋和为自己睁着眼睛说瞎话的行为感到心虚。他不明白小孩子的脑回路是怎么一回事。明明已经说出是宋老师带走了一一，却又怎么都不肯说清楚到底是哪个宋老师。为了一一，他只能先把小胖糊弄过去。

小胖想了想，立刻点点头。

蒋和冲李老师使了个眼色，李老师赶紧问：“宋老师，是不是和李老师差不多年纪？”

小胖摇摇头，“不是。”

不是？李老师愣住了。两位宋老师，年轻的那位说今天没来过学校，年纪大的那位，又被目击证人排除了。那还有哪位宋老师？

“是咱们学校的宋老师吗？”李老师又问。

小胖点点头。

难道是小宋老师在撒谎？李老师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

就在李老师犹疑不定的时候，三婆冲上来问道：“那宋老师教你们课不？”

小胖又摇摇头，“不教。”

“不教你，你怕什么？这不还有李老师保护你呢嘛！”三婆伸手在小胖背后稍稍用力一推，小胖整个扑进李老师怀里。

就在这时，李老师的手机响了。

“喂！你到哪儿了？我们等你老半天了。不是说一下班就回来？”

不等李老师开口说话，一个中气十足的男声便从手机听筒里扩散在了空气中。

李老师半蹲着，怀里又搂着小胖，没有第三只手捂手机，只能尴尬地看了看三婆和蒋和，压低嗓门道：“我有个学生不见了。要不，你们先开始？”

“什么？你连君君的生日会都要迟到吗？”男人的声音更大了，“有你这么当妈的吗？学生重要，儿子就不重要了？”完了，也不等李老师解释，“啪”一声就挂了电话。

“李老师？您家里是不是有事啊？”三婆看着一脸难色的李老师，凑上来讨好地问：“要不，您先回去？”

“一一都没找到在哪儿呢，我现在离开不合适。”李老师默然片刻，坚定拒绝。

“哎，你个死孩子！你还不赶紧说到底是哪个宋老师带走了蒋一一？现在都连累你李老师有事都不能回家了！”三婆竖起一根手指，轻轻在徐小胖的额头上点了一记，随后扯开了嗓门骂道。

徐小胖再次被亲爱的奶奶当众数落，一时之间，自尊心，和怕被李老师责怪的恐慌，一下战胜了对那位神秘宋老师的害怕。

“呜哇！是……是图书馆的宋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