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槽！卧.槽！卧.槽！”李阳睿拿着蒋和的手机，连叹三声卧.槽，飞奔进客厅。

“快看！这转发都两万四了！”

蒋和接过手机一看，果然，“怀瑾握瑜”的那篇长文下转发量两万四千一百五，评论更是超三万。数据还在不断攀升中。“彻查吴良，还逝者一个公道”的呼声越来越高。

“这什么时候热的？”苑子意凑过来不敢置信地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数据。

“该热的时候就热了呗。”宋朗随手夹了只红烧鲍鱼放进蒋和的碗里，“先吃饭！吃完饭该回校的回校，该回家的回家。”

三位硕士在读生这会儿哪里还吃得下饭，宋朗的声音被自动屏蔽。

“这下看学校还怎么包庇那个无良教授。”李阳睿兴奋得脸都红了。

“呼声这么高，学校应该无法忽视了吧？”苑子意冷静地分析。

“就是不知道这个人有没有切实的证据。”蒋和点点头，又不无担忧地说道。

“你们是不是乐观过头了？信不信再过五分钟，这篇博文就没了。”宋朗也不恼，悠悠然地泼冷水。

“这会儿都上热搜了！吴良有这么神通广大？”三颗脑袋齐刷刷地转向宋朗。

宋朗重新夹起蒋和碗里那只红烧鲍鱼，递到蒋和嘴边。顶着对面四道火热目光的压力，蒋和张口咬进嘴里。

“边吃饭边等着看。”宋朗用筷子敲敲装着红烧鲍鱼的白色拉丝纹草帽瓷盘，“或者你们是想亲自证明吴良已经能神通广大到让你们茶饭不思？”

“那不能够！”李阳睿第一个不服，拾起搁下的筷子就大口吃了起来。

“我得亲自证明他吴良就是个屁！”嘴里塞了一口肉的李阳睿口齿不清地表达着自己的愤怒。

“嘴里有食物的时候不能说话。”一直乖乖扒拉饭碗的蒋一一突然抬头脆生生地说道。

“对！还是一一乖。”宋朗冲蒋一一竖了个大拇指。

蒋一一露了个羞赧的笑容，继续低头吃李星不断夹他碗里的菜。

“吃完饭，我能带一一出去玩会儿吗？”未曾出声的李星，抬头看向蒋和。

蒋和一愣。李星的眼神里除了期待和请求之外，竟还有点忐忑。

“当然可以。”蒋和连忙点头。

那边蒋一一一听舅舅同意了，开心地端起碗把剩下的饭菜一个劲地往嘴里塞，好不容易全部咽进肚子里后，欢快地从椅子上跳了下来。

“李星叔叔，我吃饱了。你慢点吃，我去沙发上等你。”

李星实在是喜欢极了他乖顺懂事却又不失孩童天真的样子，哪里还有心思继续坐着吃饭。他小时候的乖，纯粹是被逼装出来欺骗大人掩饰自我的。可蒋一一不同，他的教养是蒋和用心教导、也是孩子真心接纳的结果。更可贵的是，良好的教养并没有成为孩童淘气和好奇心的束缚，反而成了培养自我的沃土。蒋一一也许会有点羞涩，却并不怯于表达自己内心的想法和诉求。这样的童年是李星小时候梦寐以求的期待。他的期待落空了，于是便十分地想守护好这样的蒋一一。

“哥好像不是很喜欢我们掺和宋嘉言的事？”等李星带着蒋一一出门，蒋和悄声问宋朗。

“是一一的魅力太大，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力。”宋朗安慰他。其实是李星太熟悉他的手段，觉得没有讨论的必要而已。宋朗并不想让蒋和和他的两个同学太早接触到社会的现实。在他看来，迟到的正义不是正义。对付渣人，不用些手段，正义永远只在来的路上。

“我去！博文没了！直接没了！”李阳睿一声惊呼，叫回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号呢？怀瑾握瑜的号还在不在？”苑子意拿过他手里的手机翻看起来。

蒋和站起身也想去看，却被宋朗一把拉回座椅上，只得讪讪地问：“我能看看我的手机吗？”

“没什么好看的。J大的公关从来不是摆设。吴良目前还是J大教授，学校是不可能放任这种会损坏学校名誉的事情继续发酵的。”宋朗说着又给他舀了一勺白果虾仁。

听了这样的话，蒋和哪里还吃得下去，握着手里的勺子只翻来覆去地拨弄里面晶莹的白果果仁。

“还有没有公理了！”李阳睿一听，火气又上来了，“砰”地一下拍在饭桌上，气吼吼地嚷：“学校这是包庇！是纵容犯罪！对得起我们这些学子的感情吗？”

这回苑子意没再劝他，只面无表情地瞪着手机屏幕，唯有握着手机的泛白指头才稍稍透露了一些内心同样翻涌着的愤怒。

“你们这样的表现，也同样令你们的学校失望。亏你们还是学院层层选拔出来的天之骄子。”宋朗啧啧叹息两声，似乎眼前是一群扶不起来的阿斗，语气里满是透顶的失望，还带着点鄙夷。

“我们怎么了？”李阳睿愤怒地目光直射而来，就连苑子意看过来的目光都带着森冷的寒意。

蒋和则十分不解地看着自己的男朋友，眼神里透露着“你怎么了”的询问。

“这么一篇没证没据的东西，如果学校马上就采信了，寒的不是教授和老师们的心？在事实没查明之前，放任这样的文章在网上流传，你们知道最后会传出多少不实的故事来？学校的名誉还要不要？身为J大人，你们竟一点也不为自己的学校考虑？”

宋朗的问题，换来一室沉寂。良久，李阳睿才憋屈地出声，“那宋嘉言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学校删了帖子，不代表就不过问这件事了。吃完饭你们就回去，学校或许还会派人找你们问话。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只是，作为J大的学生，至少也该给与你们的学校一些信任。吴良是吴良，学校是学校，这二者并不是一体的。”宋朗劝得语重心长，对面两颗脑袋不由得点了点。

“那我们就这样不管了么？”蒋和有些不甘心。昨天明明说好了大家一起努力，为宋嘉言讨回一个公道的。现在听宋朗的意思，却是要相信学校能秉公处理这件事。他不相信学校会愿意为了一个籍籍无名且已经身死的学生处理一名学术成果累累的教授。

“不是不管，是给学校一点时间去查明真相。法治社会，真相需要靠证据来证明。关于吴良的无良，你们也都拿不出证据来吧？宋嘉言屡次延毕，是由于其同性恋的身份。小睿，你拿得出证据来证明吗？”宋朗的表情渐渐严肃。

“证据？什么证据？大家在背后都是这么说的。”李阳睿挠挠后脑勺，不禁有些心虚。

“众口铄金这个成语你不会没听说过吧？”宋朗把头转向蒋和，“小和，这种滋味，我想你更有体会。你们不能因为和宋嘉言的关系更亲近，就直接把吴良钉在无良的耻辱柱上。既然宋嘉言的男朋友已经在网上寻求舆论的帮助，那这件事必然不会善了。身为J大的一员，这个时候你们更应该保持理性，给学校时间，也给真相时间。”

宋朗一番话说得义正言辞。李阳睿浑身的急躁和气愤慢慢退却，“那……那就按你说的做。我们先给学校一点时间好了。”

苑子意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看宋朗的目光多了几分审视。

宋朗懒得去琢磨他的心思，身边蒋和的目光已经快把他烤熟了。好不容易熬到肥牛来将李阳睿和苑子意送回学校去，宋朗这才卸下伪装的伟光正，极为诚恳地向蒋和招供。

“我记得你昨天还说不能让李阳睿和苑子意在周一之前回学校，怎么今天却变卦了？”蒋和犹疑的目光仿佛X光，照得宋朗举手投降。

“因为宋嘉言的男朋友把话题炒热了。吴良这会儿哪还顾得了和宋嘉言毫无关系的两个学生。学校虽然把博文和热度都撤了，但顾虑到已经造成的影响，怎么着都会派专人负责调查这件事。苑子意和李阳睿是宋嘉言跳楼的目击者，校方也一定会在第一时间找他们询问细节。”

“所以你让他们回去，真是为了配合学校调查真相？”蒋和的脸色有所缓和。

“是也不是。学校能调查到什么程度，我也不清楚。而宋嘉言但凡是手上有有用的证据，也不会只留下没用的呐喊就去赴死。吴良能在学校拥有良好的声誉，足见他为人小心谨慎。这件事，拿不出过硬的证据，学校最终只会选择息事宁人。我让他们回去，一是配合调查，二是把自己从这件事里摘出去。校方的力量是你们这些学生无法抗衡的。我不希望你和你的同学们，在没有能力之前，完全站到学校的对立面。”宋朗毫无保留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那宋嘉言不还是白死？”蒋和有些气愤。明明说好了要为宋嘉言讨回公道的，事情都还没有眉目呢，宋朗却已经想着把他们从事件里拉出来了。

“有宋嘉言的男朋友在，有我在，宋嘉言怎么会白死呢。”宋朗好脾气地安抚他。

“那篇博文，你早就知情？你认识宋嘉言的男朋友？”蒋和很快反应过来。

“唉，男朋友太聪明了，我的压力很大啊！”宋朗假意哀叹，随即又正色道：“小和，你应该知道这个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有时候利益会让黑的变成白的，也会让白的变成黑的。公道自在人心，但人心又是这世上最为复杂的东西。我很高兴，你、苑子意，还有李阳睿，都还保留着原有的赤城。这种赤城或许是无用的，却是社会这座大染缸里极为珍贵的。我不希望还在学生时期的你们，因为利益而让这份珍贵有蒙灰的机会。所以，相信我，你们的朋友宋嘉言不会白死的。”

蒋和对宋朗的话似懂非懂，但他说要他相信他，他便信他。

“那我要怎么做？”

“学生的天职，当然是学习了。苑子意我不担心，安抚好李阳睿。适当的怒火可以有，但过旺只会引火烧身。可别让学校把他当出头鸟给毙了。”

宋朗的玩笑一点也不好笑。蒋和心头沉甸甸地点头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