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在上, 魏阶和顾绵自然都不敢怠慢。www.mengyuanshucheng.com
那王保兴进得屋里,见到顾绵要起身,忙道:“老奴传圣上口谕,王妃伤重, 不必在意虚礼, 躺着接旨便罢了。”
“臣妇谢圣上恩泽。”
那王保兴便一笑, 将圣旨打开,朗声宣读。
前面都是些官话,说的是顾绵英勇抵挡刺客之功, 到最后了才说到了重点。
“……御赐金令一枚, 可免死罪, 以彰其功。”王保兴将圣旨收起,“王妃, 接旨吧。”
“臣妇,顾绵接旨, 谢圣上隆恩。”
顾绵谢礼,魏阶便代她将圣旨接下。
王保兴一脸喜色,又将那枚御赐的金令奉上:“恭贺王妃得此金令。王妃好生休息,老奴就告退了。”
“辛苦公公。”
宫中一些不成文的规矩, 魏阶自然也懂,他见王保兴还给他使了眼色, 便跟着他走了出来。
出了门,魏阶便问道:“公公还有何事?”
王保兴也收了脸上的笑容,看看四下并无闲杂人等, 这才压低了声音:“老奴遇见了大皇子,大皇子拖老奴带个口信给王爷。王妃得了金令,必定会受人注意,还请王爷早做准备。”
魏阶心下了然,高声道:“公公辛苦了,慢走。”
“老奴告退。”王保兴欣慰一笑。
*
再进屋时,顾绵正拿着那块金令翻来覆去地看。
魏阶走过去,坐在她身边:“看出什么了?”
“真的是金子做的,不过这么好的东西,平白就送给我,我怎么觉得,不是什么好事呢?”
顾绵看向他,似乎在等他的答案。
魏阶垂眸淡淡笑了一下:“旁人得了金令,少不得要高兴个三天,怎么到了你这,反倒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才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又什么都不知道,怎么高兴得起来?”顾绵将那金令扔下,叹了口气。
魏阶知道经历这一次,再瞒着她也无益,便干脆和盘托出:“昨日殿前司的陈大人领兵缴了魏瑢和白子冠的人,这宫变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平息了。白家已经查抄,白子冠如今降狱,过几日便要问斩了。”
他一下说了这么多,虽然都是再直白不过的结局,可顾绵却一下有点没反应过来。
“问斩?”
“弑君谋反是大罪,他逃不过的。陈大人没有当场取了他的性命,已是对他的宽恕了。”
虽然顾绵很不喜欢白子冠那人,尤其是他张狂的样子,可猛地告诉她,这人就要死了,她却一时间心中涌起一股寒凉来。
中秋当夜的杀戮气息又重新自她脑海中复苏,让她不自觉就裹紧了被子,连伤口都仿佛疼了起来。
魏阶自然察觉到她的异样:“怎么了?”
顾绵抓住他的手:“张嬷嬷以前跟我说,皇宫是个吃人的地方,是不是?”
虽早知她有面对这些的一天,可这一瞬,魏阶还是突然后悔将这些隐藏在黑暗中的肮脏真相都告知于她。
只是诚如王保兴的话,这枚金令,是福亦是祸。她若不能窥得这幽深暗流的全貌,又该如何求得自保呢?
“顾绵,既身在王族之中,血腥与杀戮就在所难免。即便我们自己不做,也终会面对。”
“活生生的人,一夕之间就没有了,你不会害怕吗?”
“我曾经也怕过,只是害怕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我若想保全自己,保全你,就必须去面对那些。”
“以后,还会有这样的事情,是吗?”
这时起,顾绵才开始明白从前魏阶与她说过的一些话究竟出自怎样的心情。
魏阶坦诚而从容:“还会有,但我也会在。”
顾绵闭上眼睛,紧捏着他的手,她脑海中纷繁复杂地掠过许多东西,最终定格在张嬷嬷离开的那个晚上。
张嬷嬷那时已老了,脸上生了皱纹,头发也花白,她说话时有气无力的,可不大的眼睛里却好像有光。
“小姐,此去上京,但记住一句话,无论怎样,好好活着。夫人未能陪着你长大,老奴也撑不下去了,往后的路,小姐自己,千万要好好地走。带着夫人的那份,一起走。”
顾绵眼角有泪滴滑落。
她倏忽又睁开了眼睛,朝魏阶扬起一个微笑来:“我不会怕的,以后,我和周流一起保护你!”
她明明是笑着的,可魏阶的心却狠狠地痛了一下。他突然开始想,也许抛去一切的生活也会很好,至少,她应该会很开心吧。
整一个上午,魏阶一边喂她喝粥,一边给她讲了中秋前后所有事情始末。顾绵这才知道,原来是她一直误会了。
魏阶明面上并不支持任何人,可实际上,他一直与大皇子魏琮有所联系。
此前应下三皇子的舞姬,原本是打算引起圣上的怀疑,最后好借通敌叛国之由一举将三皇子的阵营击退。
可就在中秋前夜,也就是魏阶收到那封密信的时候,一个消息如平地惊雷,让一切都不得不戛然而止。那信上说的只有一件事——恒昌帝身体很好,此前不过是装病。
殿前司陈业暗中回京,恒昌帝装病,这一切都指向同一件事,这中秋大宴,其实是恒昌帝魏屿布下的局。
若他是真的病了,那一夜前有魏瑢领兵逼宫,后就有魏琮的举兵护驾,而恒昌帝在这兵乱之中,势必支撑不住。有通敌叛国罪名在,魏瑢势必会败。
只是圣上没有生病,他都是装出来的,倘若魏琮这时候再按原计划出兵,便会暴露他也在禁军之中有亲信的事情,结果就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魏屿会怎么处理他这两个儿子无从得知,但他们与太子之位八成是无缘了。
“所以那天,你会撤去别院的所有人手?”顾绵总算明白过来了。
魏阶点头:“若不是宫中消息及时,恐怕就覆水难收了。”
他与魏琮暗自谋划这么多年,竟是与万劫不复擦肩而过。
“那我呢?我又为什么会在这里,这是宫里吧?”刚才端来清粥的是身着宫中侍女衣服的几个丫头,顾绵看见了,这才有此猜测。
魏阶见她都喝完了,便将那粥碗放下。
“你救驾有功,圣上便准你到兰歆宫休养。等你好点了,我们就回府。”
魏阶说到这,忽狡黠地笑了一下:“你问了我这么多问题,现在该我问你一个问题了吧?”
顾绵靠在软枕上,不由自主往后缩了缩:“你要问什么?”
“昨日宴会上,为什么要以身犯险?以你的身手,避开匕首根本就不是问题。”魏阶此刻,就像是在教训犯错学生的严厉先生一样。
顾绵吐吐舌头:“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说吧,故意受这伤,想做什么?”
“我那不是以为你和魏瑢是一伙的嘛……他这么大开杀戒,我怕他万一失败了,要是牵连到你怎么办?”
“那你就做出这么危险的事情?你怎么不想想你若伤重,本王怎么办?”
“我算好了位置的……我就想着,到时候圣上说不定会念在我救了他的份上,饶你一命嘛。”
这么个理由说出来,魏阶一时间不知自己该生气还是该高兴了。
“以后不许做这样的事。”
“你凶我干什么?”
“好。”魏阶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一个假得不能更假的假笑来,“王妃以后万不可做这样的事情。好吗?”
“哈哈哈哈魏阶你这么说话好恶心啊……”
“顾绵!你不要得寸进尺!”
*
因为有圣上的口谕在,顾绵一直在宫中休养了近十日,伤口已愈合了一些,这才得返回王府之中。
这段日子里,曾经显赫一时的白府彻底覆灭,连同曾经支持白家和魏瑢的人,被牵扯进去的又有许多。
不过旬日之间,上京城中就风云变换。适龄的皇子只余大皇子魏琮,储君之位似乎已经毫无疑问了。可平静湖面之下的暗流却已酝酿着,越来越汹涌。
恒昌帝一日不下诏立储,这暗中的动作就一天不会消失。
顾绵虽然也从魏阶口中听来些许,只是她一介女子,也做不了太多,倒暂时不用担心被波及其中,遭受性命之忧。
重回王府,她还是很开心的。
全福和玉竹两个一早就等在王府门前了,见着顾绵从马车上下来,玉竹顿时就眼泪盈眶。
“王妃终于回府了!奴婢给王妃请安!”
“怎么哭了?”
“这么多日不见王妃,只听说王妃受伤了,奴婢又不能进宫,也不知王妃还好不好。现在王妃终于回来了!”
顾绵抬手给她擦擦眼泪:“宫里有御医,又有御膳房做好吃的,我过得很好,你不必这么哭哭啼啼的。”
一边全福也抹起泪来,魏阶瞧见,遂皱眉问道:“你又哭什么?”
全福一边哭一边道:“王爷王妃几日不回来,小的也担心……”
“褚枫!”魏阶忍不了了,“让他长长记性。”
“属下遵命!”跟在后面的褚枫其实早就受不了了,一听这话,一个箭步上前,搂住全福脖子就“拎”着他往府里走。
“好久都没扎马步了吧?今天多练会,长长记性!”
“哎呦!褚枫大哥饶命啊!饶命啊!”
他喊得滑稽,一下将顾绵几人全都逗笑了。众人又打趣全福几句,这便也都一道进了府中。
因为伤还未痊愈,这几日顾绵也不敢练功,干脆便跟着谭兆一起,核对了王府的账目,又了解了一下几处农庄今年的情况。
秋意初露,过不了多久就到了收获的时候,听说今年年景不错,顾绵也高兴。
去年年节,各处农庄都送了鸡鸭瓜果来,知道那些辛苦一年的百姓都有收获,顾绵便觉得坐在府里翻账本的日子也不是那么无聊了。
不管她以后是永远留在王府,还是离开王府去云游四海,这些技能都少不了用处,现在多练练,总归是好的。
只是日子到底不是她想的那么平静的。
才刚入九月,宫里就来了人,说是皇后娘娘感念英王妃英勇之举,召王妃入宫小叙。
上次那位皇后娘娘召她进宫还是在去年,现在又召她进宫……
顾绵心里也有自己的盘算。从她上次入宫的经历来看,那皇后娘娘分明是不怎么喜欢她的,这次魏瑢已经出局了,想必应该比上次要好一点。
既然魏阶和魏琮是一伙的,那这皇后娘娘没道理针对她。如果皇后一点没变,那就说明,皇后是对她本人不满,那就有点让人深思了。
顾绵心里列了几种可能,然后就坦然入宫了。
魏阶说得没有错,这些事,躲是躲不过的,早晚都要面对,还不如早点,这样掌握了主动权,或许就能翻身。
*
皇后娘娘的宫殿还是一样的豪华,和一年前似乎并无二致,顾绵由一个小宫女领着进入殿中,对着上首可以称为整个大燕最尊贵的女人行了礼。
“臣妇顾绵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安。”
“英王妃不必多礼,平身。”皇后罗芝兰保养得宜的脸上只有几道细纹,不细看,是怎么都看不出她已年近半百。
顾绵起身,便有两个丫头放了一个绣凳上来。
“英王妃坐吧,不必拘礼。”
“谢娘娘赐座。”
这皇后虽然看着有说有笑的,可分明还是有股排斥之意,顾绵也不傻,她也不会把那些话当真。
平日她在英王府逍遥自在,以前还在魏阶面前装一装,现在没人管她,她更自由了些。乍一守着规矩坐在凳子上,竟是觉得有些陌生了。
不过顾绵倒没表现出什么,至少在罗芝兰眼里,她还是一板一眼的王妃样子。
“王妃殿前救驾,令本宫惊叹。”罗芝兰旁边的小几上,摆了几盒瞧着像是胭脂水粉的东西,她便用一只小勺,一点一点地拨弄,像是无心似地说了这么一句。
顾绵不敢怠慢,连忙道:“娘娘过誉,臣妇不敢当。”
“你自然是当得起的,圣上御赐的金令,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这一句话说得夹了些刺,顾绵心里突地一下。
难道这皇后还因为她背叛顾家的事记恨她?可皇后是大皇子的娘啊,魏阶都和大皇子一个阵营了,皇后犯得着为顾家的事寻她的不是?
“臣妇不敢。是圣上厚爱,臣妇惶恐。”
“你不敢?本宫瞧着你胆子大得很呢。其实本宫也欣赏你。”罗芝兰一边说,一边将自己手中的一个小玉盒放在了旁边秋鸾端着的一个木盘上。
顾绵听皇后那语气,就不会信她这鬼话。
她露出一个贵女该有的微笑来:“娘娘厚爱,是臣妇之幸。”
没想到皇后叫她来,就是说些假情假意的车轱辘话,顾绵顿时又觉得无聊起来。
每天都戴着个面具似的,这皇后不累吗?
然而下一刻,她便被迫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那端着木盘的秋鸾竟是朝她走了过来。
上首皇后的声音有种说不出的威压:“你救了圣上,本宫也感激你,只是也没什么好赏赐你的。这玉螺香乃是融合了淮川国方子才得出来,是本宫亲手调配的,赐予你,好好用着,也必使你面容更为绝色倾城。”
作者有话要说:玉竹:王妃奴婢想死你了T_T
顾绵:小玉竹不哭,我回来了~
全福:王爷小的想死你了T_T
魏阶:滚。
魏阶只对顾绵有耐心实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