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向是锦衣玉食的魏琮眼中, 顾绵端来的这汤,确实算不得多好看。www.xiashucom.com但谁让他自己非要感慨那一句呢?
现在魏阶和裴川都看着他,他不得已,只能做了那个“先行者”。
顾绵亲自盛了一碗, 放在这位金尊玉贵的太子面前, 含笑等着。
魏琮看着那碗汤, 竟难得生出退缩之意来。可他抬起头刚想开口,一眼就看见魏阶那张散发着“威胁”之气的脸,一下子话都憋回去了。
“行, 我先来。”他端起碗了, 豁出去了似的, 拿起勺子就盛了一口。
鸡汤入口,却是让他大惊。
“明决兄这是?”裴川见他神色奇异, 便问了出来。
魏琮怔了良久,才端起碗又喝了好大一口。
“王妃的鸡汤, 果真味道醇厚,比之宫中,也不遑多让!”
顾绵邀功似地看向魏阶:“我就说了吧,别看这汤长得丑, 可是好喝得紧呢。”
魏阶却是垂眸看着她:“怎么之前不见王妃做过?”
有这么好的东西,竟从不同他说, 魏阶心里别扭起来。
顾绵原先还玩笑着,听见他这话,却是沉默了下来。
正喝着汤赞不绝口的众人于是也都看向她。
“那时候哪有心情。这道汤, 是张嬷嬷教我的。”
其他人不知她这话是何意,魏阶却明白。他轻蹙了眉,抬手将顾绵搂入了自己怀中。
也不怪她这一句,那时平国公府蒸蒸日上,顾文业平步青云,这汤大抵有着顾绵儿时的记忆,她又怎忍心去回忆?
“都过去了。”魏阶轻声安慰她。
平国公府被抄没之后,与之相关的党羽也受了不同程度的牵连。
顾文业已左迁,被贬出了京城,前几日已离京了。
魏阶还记得他走之前特地来了一趟王府求见顾绵,只是顾绵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可顾文业走的那天,她还是站在停云轩的屋檐之下发呆了很久。
那时她又怎么有心情去做这么一道汤呢?
“说这些做什么?好容易大家都来了,好好吃!”顾绵又重新扬起笑脸来,将那些散乱的情绪悉数收起。
魏阶说的是,都过去了,他们也该往前看才是。
罗驰因向圣上提供了平国公府的罪证,得已保全了性命;顾铭也因受了魏阶照拂,虽不能留在太学,却也可往文庐书院继续学习。善恶有报,每个人的选择似乎都已得到了能为人所理解的结局。
只是前尘旧事尚有些余账未了,仍积在她心中,不过顾绵转念又一想,顾文业那人都被贬出京城了,再余下的那些旧事,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有些事啊,就像是鸡汤一样,瞧着不怎么显眼,可内里却也包罗万千。”顾绵本是感慨她父母间的那段旧账,却不想,魏琮听了这话,倒放下了筷子,似乎想起了什么。
“明决兄怎么了?”裴川问道。
魏琮便轻蹙了眉头,半晌才道:“你们真的觉得靖山一事,俱是皇后一人所为吗?”
自打事发之后,魏琮便改了称呼。“母后”二字,分明是他曾经极为珍视的,此时却再不愿提及。
顾绵闻言,想起了魏阶曾与她说的那些话。
那夜因魏琮出京,裴川受伤而没有继续下去的猜测,在今日被魏琮提起之后,又重新明朗起来。
“你也觉得,她没必要杀你,对吧?”魏阶道。
因经手此事诸多证据,裴川在这方面了解多些,便承着他二人的话说下去:“罪证如山,不管是靖山放虎,还是勾结曾经的平国公府谋反,乃至于毒害圣上,都是不容置疑的。”
“唯独一点,”魏阶已猜到了他下面的话,“半峰刺杀时的那些刺客,到底是不是皇后所派,又是奉了谁的命令下了杀手,尚无明确的证据。”
“虽然此事已下定论,但诚如王爷所言,无论是半峰刺杀还是鹿腹藏书,若要找疑点,还真能找出一些。”裴川点点头。
曹书影便有些不懂了:“既如此,何以就定了罪?”
平国公府谋反一案闹得沸沸扬扬,没听说还有什么别的余党啊?
魏琮冷笑:“真相从来不重要,重要的是什么人在什么位置上该担怎样的罪责。”
除了对于身在其中的他与魏阶顾绵二人,对其他人而言,刺杀也好,腹中书也罢,只要找到人,将这罪责一并都顶下,真正的凶手是谁,追不追查并无必要。
至于为什么对他们三人却不是如此,不过是因为他们是亲历者,有这样的事情存在,便代表着还有人妄图取他们的性命,对他们来说,这件事无疑是极为危险的。
“你觉得会是谁?”魏阶问。
魏琮摇摇头:“尚不清楚,但我已经在查了。”
“能借皇后之手行如此之事,这背后之人,想来野心也不小。”裴川淡漠地笑了一下。
见顾绵久未说话,魏阶便问道:“怎么了?可是想到了什么?”
顾绵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在想,谁会有必要大动干戈,对我也下杀手。这次若不是圣上有意用你作饵,单凭那梅花鹿肚子里的那张破布,我也说不清楚。若有人想要你和太子性命,尚有理由,可针对我,又是为什么呢?”
“你在上京,可还有什么仇人?”曹书影问道。
“除了皇后、平国公府还有秦氏,谁还会看不惯我?”
顾绵说完这句,抬眼看见魏阶的目光,怔了一下,反应了过来。
“倒真还有一个,只是,别的还行,这种事凭她的本事可干不出来。”
曹书影便问:“还有谁?”
“我那庶妹,她倒好像不怎么看得惯我,但凭她的手段,要做这种事,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顾绵本也是不知道顾绫这人竟是深藏不露。她本以为这个庶妹沉默寡言,是个没主见的,却不想最有主见的就是她。
那日平国公府被抄,她等着顾锦,便也是想求证这件事。
果不其然,顾锦当然不是自己傻了跑去和罗载行那等丢人之事的,是顾绫。
自打顾绵嫁到王府,顾绫便日渐与顾锦走得近起来,待被秦氏送进王府失败之后,她更是仿佛与顾锦走到了一条战线上似的。
顾锦与罗载之间幽会,几次都是顾绫帮她掩饰,给她出主意。
那时顾锦也算是顾府的明珠,根本不将顾绫看在眼里,只当她是个衬手的下人,谁知,就是这个“下人”,在靖山时偷偷给她下了药,明着是帮她和罗载相会,不过是要借机毁了她罢了。
顾锦也是那时才知道自己被骗了,只是木已成舟,却再难回转。后来她又跟着罗载去幽州,经历更加可怕的事情,反将报仇一事耽搁了。
顾绵既觉得顾绫不对劲,便也就去和顾锦求证,将这前因后果终于理清之后,她才得已想明白,原来这庶妹,主意正着呢。
她虽然会防着顾绫耍什么手段,可若说顾绫能策划针对皇子的刺杀,她是万万不信的。
只看顾绫搬倒顾锦的计策就知道,她要害人,不过都是些见不得台面的招数罢了。
“可如果不是她,又能是谁呢?”顾绵自己也陷入了迷茫之中。
一时间屋内安静了下来,先时那热闹的气氛好像也不那么浓烈了。魏琮见状,又连忙摆摆手:“哎呀,这种事日后慢慢调查不迟,今日有这上好的汤在,怎么能浪费?”
他这一说,众人也便都笑了起来。
魏阶想了想,仍是叮嘱道:“恐其另有图谋,若有机会,还是向圣上禀明,多加防守。”
魏琮朝他点点头,欣然应允。
*
日子忽然就平宁了下来,顾绵竟然难得地生出一丝不真实的感觉来。
上京城里的所有事都有章有法地运转着,只是这平静之下,到底还是有一丝隐隐的不安。
不过到底还是好一些,这会她能与魏阶日日都在一处,便真有什么,顾绵也不怕了。
自打魏琮被封为太子,在平乱一事中/功业卓著的英王魏阶便也水涨船高似的,成了上京城炙手可热的大人物。
先时什么病秧子的传言不知怎么就灭了干净,取而代之的,净是蛰居王府多年沉稳老辣的少年王爷,诸如此类形容,让魏阶和顾绵听了,只觉好笑。
随之而来的,便是投来英王府的拜帖,雪片似的多了起来。
不过魏阶是个惯会装病的,虽然这会没病,可他不介意多装一装免一些见面寒暄的麻烦。
顾绵更是从不在意这些,除了长公主曹书影又或是郑蓉蓉这些原本就和她有过交情的,其他一律不见。
“人人都巴望着见你们夫妻,偏你们俩都是油盐不进的。现在好了,宫里的贵人要见你,也要托了我来当说客才行。”长公主魏岚才一来就同她开玩笑。
顾绵不好意思地垂下眼帘:“姑姑说笑了。不知宫里是哪位贵人想要见我?”
“不知你还记不记得,上次在仪宣宫见过的贤妃娘娘。”
顾绵怎能不记得呢?深宫之中难有谪仙一般的人,她与皇后正好恍若两个极端。
一个不问世事,心如止水;一个却满心都是权力,为了那一个高位处心积虑。
“贤妃娘娘要见我?”只是那位贤妃娘娘要见她,顾绵还是有些惊讶的。
“是啊,还因听说你与魏阶总不接拜帖,又觉得贸然宣你入宫恐你害怕,这才怎么说都让我带了你去。还好生叮嘱,说只是见见,让你别多想。”
贤妃娘娘突然这么关心起她来,顾绵心里慌慌的:“娘娘这是……”
“我也不知她什么意思,你若也想见见她,我便领你去,你若不想见,倒也没什么大碍。”魏岚洒脱得很。
顾绵还记得上次贤妃娘娘看到她时那复杂的眼神,其实她也有疑惑,若与贤妃娘娘见一面,能将疑惑都解了,好像也还不错。
“我同姑姑一起进宫。既是娘娘想见,我是晚辈,怎好拒绝?”
魏岚便是一笑,拉着她起了身:“那就走吧。”
这还是平国公府大案了结之后,顾绵第一次进宫。
她本就是女子,那日为救圣上,与魏阶二人手持刀兵夜闯皇宫本就是情急之下的无奈之举,如今叛乱已平,便有什么事需要人做,也自是魏阶进宫应承,不需她做什么。
再入这重重宫闱,望着红墙飞檐,顾绵竟有了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魏岚察觉到了她的一丝异样,便将她的手牵得更紧了些。
“世人都说皇宫之中最是冷血无情,可谁又能想到,于身在宫中的人来说,这里便是家呢?”
魏岚一边走一边望着两侧的宫墙:“旁人若觉得这宫禁之中太过压抑,尚可另寻它路,逃离此处,可身为皇家之人,就算觉得这皇宫太过阴郁,也退无可退,只能接受。”
“这就是姑姑搬去明秀山庄的原因吗?”
魏岚浅笑:“只是想说,这样的地方在久了,人的心有什么变化都不足为奇,你也不必为此感慨遗憾,都是个人的选择罢了。”
也许是自幼就在宫中长大,又也许是看过了太多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历经两位帝王风雨的长公主魏岚,此刻竟显出一种不同以往的豁达来。
世人眼中,长公主不拘礼数,在明秀山庄纵情声色,可这一时,顾绵分明从她身上看到的,是历经风雨后的平静从容。
仪宣宫虽不在什么显赫位置上,可也并不偏僻,她二人不久便到了。
好像是因为住在这的人就独有一种超然的气质,这仪宣宫便也好像与别的宫殿有了些让人不一样的感觉。
魏岚到了门口,便有侍女行礼道:“娘娘已等着了,请长公主殿下和王妃随奴婢来。”
天气冷了,这次便也不是在亭子内见面。
顾绵跟着魏岚步入当正中的厅堂内,见贤妃正站在一处盆景前,似乎正拿着剪子修剪,便浅笑,行了礼。
听见声音,贤妃白希薇方立时将剪子放下,朝她二人走来:“不必多礼。”
顾绵抬头,此时方看了清楚。
贤妃今日是着了素白的衣裳,头上戴了木簪和玉梳,都是素雅之物,更显出她的娴静来。
只是顾绵转而又想起三皇子魏瑢的结局来,再一看贤妃的样子,心中不免为她伤感。
“是我唐突,才让诚乐带了你来,你不必拘谨。我不过也是想起些事情,想着兴许你能知道,才想问问。”
顾绵闻言,连忙收回飘远的思绪:“娘娘想知道什么?臣妇一定知无不言。”
白希薇执着她的手,领着她和长公主都在一张小案前坐了下来。
“我听说了前些日子的事,也听说,那山河鉴是因你而现世。我就是想问问,你可认识岑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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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绵:打钱!
魏阶:给。
顾绵:这么痛快?都不问问用来干什么?
魏阶:那问问,用来干什么?
顾绵:当然是给小可爱们发红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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