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的雨渐渐变小,东京街头闪烁的霓虹灯倒映在路面上的水洼里。半路上源稚生甚至真的调来了一辆路明非期盼已久的limo,不过三位远道而来的专员都倍感疲惫,在享受到真皮座椅和香槟的乐趣之前就已经睡着了。
“源君辛苦了。”苍不语早已和恺撒交换了位置,任由后面三只熊猫睡成一团,他回头看了一眼路明非如同小媳妇儿一般蜷缩在两位老爷之间,又转回头看了一眼驾驶座上的源稚生。这位年轻源氏家主的侧颜在车窗外霓虹的掩映下分外俊朗,眼睛里仿佛有着神兵利刃的凌凌剑光,已经是一副坚毅而有责任感的大人样子了。
“还好。”源稚生回答道。
“肩上一直有那么多责任的话,会感到很疲惫吧?比如你明明也觉得接待三个那么不着调的专员很累吧?”源稚生看了一眼说话的人,然而苍不语并没有看他,他的声音很轻,眼睛一直望着窗外,倒映着雨中霓虹的绚丽颜色。
“因为责任代表了所有人。”源稚生想了想,还是认真地回答了苍不语的问题,“如果背负了太多希望的话,就很难从这些希望中逃脱出来了。”
“确实是这样。”苍不语叹了口气,玻璃上的水痕倒映着他平静的脸,“不过这个世界上活着的人都各有各的责任,但生而为人最大责任其实是做自己。真正爱你的人总是先希望你开心,再希望你出息。”
“这听起来有点冠冕堂皇,教授。”源稚生有些不客气地质疑道,“您有过这样的人吗?”
“有。”苍不语轻声答道。在曾经那个昏暗的庄园里,所有人都保护着一个怯懦的、没有任何力量的他,他们每一个人都战斗到生命的最后一秒,站立着死在清晨的微光里。“他们离开之后,我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沉浸在痛苦里,如果不为他们报仇我的人生将毫无意义。”
“抱歉,”源稚生微微顿了顿,他无意揭开别人的伤心事,但他心中仍不安定,总想着追寻一个相似的答案,他在第一次接触到这位教授的时候就调取了他所有的履历和报告,他发现这位教授总是在搏命,几乎所有的经历都面朝死亡,置死地而后生,他忍不住问,“这就是为什么您总是追寻死亡吗?”
“是的,他们都在命运的尽头等我。”
“也许他们并不希望您这样呢?”源稚生轻轻问。
“是的,所以我最近也常常思考,但是我不是很擅长思考命运,面对命运,我唯一的优点恐怕就是百折不挠。”
“或许反抗命运的前提就是接受命运呢,教授?”源稚生发出极轻的笑声,他们俩都是压低了声音谈话,以防打扰到后座的睡眠,“我接受自己的命运。无论是源稚生,还是源家家长,那都是我。”
“好吧,也许你说的对,源君,”苍不语学着恺撒耸耸肩,但是最终还是给出了自己的建议,“不过你太无欲无求了,你若要接过责任,那也请多一点野心吧,不然很难坚持到去海边的那一天啊。”
“知道了,教授。”源稚生稳稳地将车停在灯火通明的东京半岛酒店楼下,“我们到了,樱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我就不打扰你们了,祝你们有个愉快的晚上。”
“樱真的很不错。”苍不语再一次诚心诚意地称赞,然后分别拍了拍后座三个人的脑袋把人叫醒就潇洒离去了。恺撒小幅度伸了个懒腰,又晃了晃半梦半醒地路明非,把他半拖半拽带下了车,这时楚子航睁开了眼睛,源稚生看了一眼后视镜,就撞上了一双分外清醒的黄金瞳,让他的心脏剧烈撞击了一下。楚子航和源稚生在后视镜中对视了片刻,说:“一路上辛苦源君了。”然后便跟着路明非也下车去了。
黑色的商务轿车再一次启动,缓缓滑入雨夜,向东京郊外的山里神社开去。
下了一夜的雨,东京一早的空气似乎格外清新。苍不语昨天似乎真的休息得不错,他很早就回房间了,他的房间里有柔软的大床和沙发,一走进房间空气里都是薰衣草精油的香气,让人迅速联想起了很适合休息的浪漫雨夜。
黑色的雷克萨斯轿车在东京的车流里穿梭,空气中带着海洋性季风气候城市独有的海水气味。苍不语直到爬上了车还是清醒与模糊之间的状态,耳朵里不会刮过其他三个人对于日本分部历史与现状的讨论,大部分都是恺撒和路明非的声音,楚子航只在必要的时候提供宝贵的意见。
直到黑色的摩天大楼出现在视野里,苍不语才打起了一点精神:“我们今天有什么行程吗?”
“有,而且很多。”恺撒拿出一份传真文件,这是放在他们早餐边上的,上面的字密密麻麻的,苍不语一眼扫过去,这份计划按照十五分钟为单位,内容涵盖了从参观日本分部到秋叶原快乐购物的一系列活动,苍不语看着这中日英对照的行程单,头又开始痛了起来:“他们看起来真的很热情好客,恺撒,概括一下吧,救救我还在作痛的神经。”
楚子航将手放在他的太阳穴上揉按了一下:“我学过一些穴/位,缓解一些了吗?”
苍不语舒服地叹了口气:“很好,谢谢了。”
“我觉得,”恺撒把行程表又研究了一下,得出结论,“大概就是无时不刻的作乐吧。”
“我觉得还是很不错,至少看起来比其他来日本的专员好多了。”路明非的视线长时间停留在秋叶原上,压低声音嘟嘟囔囔,“他们是不是想腐蚀我们的精神…”
“恕我直言,”苍不语打量了一下路明非,“明非你的精神应该也没什么好腐蚀的…”
“…”路明非还来不及抗议两句车门就从外面被打开了,穿着黑色西装套装的漂亮女助正在外面,深鞠躬说道:“欢迎本部专员莅临参观。”
“今天是与众不同的漂亮啊,樱桑。”苍不语首先发出了友好的问候。
“我就说,不语哥一定是比较偏爱温柔的女孩子,”路明非小声与楚子航咬耳朵,“他每次对她们的态度总是特别温和。”
“我以为会有黑衣男夹道鞠躬的。”恺撒仰望黑色的摩天大楼,颇有些遗憾。
“请跟我往这边走,”樱的高跟鞋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她那剑道少女般的高马尾随着她的步伐一晃一晃,她有礼貌地朝恺撒解释道,“如果参观家族神社的话我们还是保持着这样的传统,但是在东京市内我们通常会低调一些,以免惊扰周边的邻居,还请您见谅了。”
他们跟随着樱走入大厅,樱如同称职的导游一般带他们游览着大厦的每一个部门,然而苍不语似乎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懒洋洋地跟在跟在他们后面,好几次险些掉队,楚子航好几次回头观察他,都发现他似乎对于抱着文件步履匆匆的志愿或者一个个坐在格子间里忙得不可开交的上班族都不感兴趣,即使他们都大声地聊着帮会火/拼或者运输导/弹这样的大事。
“这个国家的运转好像永远在无数的规则之下,”楚子航放慢了脚步和苍不语并肩前行,“这个大厦,甚至这个国家都是一部精密的机器,每个人都被卡在这个机器上的某个位置,被约束着推动着高速运转。”
“是啊,好像如果不跟着运转的话就会马上被碾碎一样。”苍不语收回落在雪白墙壁上的目光,“这样的生活听起来就很可怕。”
“你刚才也在想这个?”楚子航有些诧异。
“那倒不是,”苍不语的语气散漫,两个人落在了最后,一起缓步走进贵宾专用的观景电梯,毫不避讳地朝樱点点头,“我刚才只是在想这个大厦好像入侵起来还蛮容易的。”
“……”楚子航默然,这么说来好像这个想法确实比较符合苍不语的性格。樱倒是神色如常,甚至还真诚地恭维道:“如果是教授的话,应该没有可以拦得住您的地方吧?”
电梯快速地穿过28层、29层在30层停下了,他们穿过额战略部的榻榻米,终于到了一处隐蔽的拉门前,樱介绍道:“八姓家主已经在醒神寺中等待诸君了,请跟我来。”
阳光透了过来,苍不语有些不适应地眯了眯眼睛,这一层居然是宽敞的露台,早春的时节刚刚好,空气中浮动着海水和樱花的香气,微风拂面,竟然格外惬意。路明非紧张地打量着四周,却发现这边实在惬意得很,枯山水和清澈小泉相映成趣,四周石刻壁画彷如百鬼夜行,尽是古朴禅意。
就连恺撒和楚子航都在不动声色打量四周时,苍不语竟是最早开口的。他将手在樱碰上的铜盆里晃动了两下,轻轻巧巧地打招呼,“又见面了,源君。”然后又冲着坐在席上的一位老人挥了挥手:“哎呀,阿贺好久不见,你居然已经那么老啦?”
路明非心里正想着这样直白的招呼真的不会挨打吗就听那个老人居然真的笑了起来,看起来很和蔼,真的如同日本漫画里的羞涩少年一般挠了挠头,说道:“是啊老师,好久不见,没想到您居然回来,真想念和您还有昂热一起度过的时光啊,您还是那么年轻啊。”
樱又继续为他们介绍了龙马家主、樱井家主和风魔家主,最后有隆重介绍了蛇岐八家的大家长橘政宗。这里的所有人几乎都认识,至少熟知苍不语的名字,在日本分部,苍不语与希尔伯特·让·昂热一样有名。
“久仰大名了,苍教授。”橘政宗和蔼地与苍不语寒暄,好像如同平常的家中长辈遇见了孩子的老师家访,“早就听稚生说您是学院里非常优秀的教授,闻名不如见面。”之后他还与恺撒小组的成员一一握了手,尽管他已是白发苍苍的老人了,但他始终保持着自信又亲切的气场,在场的不会有人认错他的领袖地位。
“除了玄一郎和七海,我们都不是日本分部的人,”橘政宗亲切地说,“我们本不便出席这样的机密会议,但是我们迫切地想和教授您,当然还有学院的优秀年轻人见上一面,还请见谅了。”话落,他爽朗地笑起来,仿佛真的是对小辈朋友充满好奇地和蔼长辈。
“是吗?”苍不语微笑颔首,话里话外却毫不谦虚,仿佛真的是教授向外人们介绍他的得意门生,“这确实是我们学院的优秀学生,把他们带来日本也是有自信帮诸位解决问题,我只是碰巧来这边旅游,日本这边的任务主要还是由我的得意门生恺撒负责,当然明非和子航也会全力配合。”
恺撒几乎是一头雾水,什么时候他也是教授的得意门生了?楚子航在听到这么亲昵的叫法是也是轻轻抖了一下,然而当他们的视线与苍不语平和冷静的微笑相撞时,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摆出了正襟危坐的样子。
“茶很香。”恺撒客气地称赞道,炭火炉上的关西铁壶咕噜咕噜开水沸腾的声音,微风拂过,露台外面是波光粼粼的东京湾。
“没什么可以招待诸位的,就用着日本的茶道吧。”橘政宗得体回应。
“政宗先生是日本人吗?”恺撒漫不经心地问,苍不语给了他一个赞赏地目光,似乎丝毫不觉得自己的学生失礼,反而用一种礼貌得体的方式审视着橘政宗。
“我只有一半的日本血统,还有一半属于俄/国。不过我来日本很多年了,加图索先生是怎么看出来的?”在场的人似乎显得有些讶异,显然这么多年来连源稚生与风魔小太郎都并不知情。
“你会区分硬颚音和软颚音,这是斯拉夫语系的特点,我猜想您甚至在俄/国生活过。”
“是的,有30年那么久,还是苏/联时代的事了。”橘政宗并没有避讳这件事,语气反而很诚恳坦荡,望向东京湾的海面,那里白帆点点,这一日是难得的好天气。
正是这种坦荡让恺撒有些迟疑,再问下去似乎就有些失礼了,这时候苍不语却说道,“怪不得上次来得时候还没有遇见政宗先生。不过十多年大家长也已经应该很辛苦了吧?”
橘政宗顿了一顿,但他依旧带着亲切的神色,一切如常地回道:“我也只是鞠躬尽瘁罢了。”关西铁壶发出嗤嗤的蒸汽声,如同轻风拂过松林,水开了。他提起铁壶,用热水将茶碗冲了一遍,这是茶碗尚带着余温,他替四人制茶,茶筅轻轻摩擦过茶粉,在热水中荡漾出好看绵密的泡沫。
“这是什么路数?”恺撒轻声问,然而苍不语只是挑挑眉毛,恺撒只好对路明非说,“查查你的参考书?”
“有的!”路明非临危受命,在桌子底下飞快地翻找着答案,很快把符合礼仪的正确答案交头接耳地说给剩下三个人听。楚子航和恺撒很显然都听清了,只有苍不语心不在焉。但他在橘政宗给他递茶时,果然也拿起一旁的金色古帛纱,颔首接过茶碗,在掌心顺时针旋转两次,将竹雀花纹对着橘政宗。他这一套礼仪做得行云流水,仿佛就是刻在他骨子里的高贵与秩序。
恺撒、楚子航和路明非赶紧都有样学样,一丝不苟地按照苍不语的流程照做一遍,然后他们在橘政宗隐晦而期待的目光里同时仰头喝下茶汤,按照书上所说的礼仪,逆时针旋转茶碗两次,将花纹对准自己,对着茶碗上的花纹露出赞叹的神色。
视线很快聚焦到了苍不语身上,全场几乎所有的人都落到了他手中的茶杯上,连恺撒和楚子航都舔着自己火辣辣的上颚将炽热的目光投向他,路明非更是一副‘为什么不语哥还没有和我们同甘共苦’的表情。
苍不语将茶杯轻轻放在桌上,抬头迎向橘政宗略带期许的目光,他对着众人粲然一笑:“这茶太烫,我还是等会再喝吧。”
作者有话要说:苍宝是冲在反CPU第一线的小天才。
苍宝:我就看看你们这些笨蛋们是怎么一个敢递一个敢喝的。感谢在2023-06-27 20:10:42~2023-06-30 19:48: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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