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里的校园一片寂静。只有校长办公室的顶层泛着微弱的暖黄色灯光，然而就在这摇摇欲坠的暖黄色灯光中，副校长将七柄熠熠生辉的古刀利落的一把一把塞进校长19世纪威尼斯工匠手工雕刻的古董办公桌。□□、唐刀、亚特坎长刀、直剑……七柄炼金史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传奇武器，在校长痛心疾首的目光中，被一一排列在多次贬值的古董家具上。

“这看起来像是龙王的痒痒挠…”芬格尔嘟囔道，路明非看着七把闪着寒光的冰刃，那是冷兵器的制高点，炼金技艺的极限，而现在就这样就这样静静地插在意大利古董办公桌上，随着副校长的弹指发出悦耳的刀剑嗡鸣，像一支充满杀意与血光的交响乐。

昂热开始介绍这件龙王秘宝，从来历到作用，无不书写着龙的辉煌历史，昂热的声音很低，叙述却很冗长，像是中世纪欧洲传道士的低语。然而所有人都认真倾听，若有所思，除了苍不语。

苍不语绕着桌子转了一圈，他的步子有些拖沓，看起来腿还没有完全恢复。他细长的手指划过锋利的刀刃，苍白的指尖因为按压染上一层薄红。“真是漂亮啊，这些用来自相残杀的武器。”

“真是漂亮啊。”虚空中仿佛有人在低喃，声音悠远又清亮。

昂热还在耐心地为在场的诸位剖析龙类心理，他们极端追求力量甚至不惜杀死手足至亲，他们亲手了结兄弟姊妹，但在失去他们后又唱起刻骨铭心的哀歌。对权与力的贪婪是真的，对于手足之死的哀恸也情真意切。真是奇怪的种族，强大如龙王，竟也像是被命运圈禁在待宰羔羊。

芬格尔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白烂话，“这东西真的能杀死龙王吗？尤其是最小的一柄…能刺穿龙鳞吗？”

“现在不行。因为你看到的并非是真正的七宗罪…”副校长正打算将刀全部收入刀匣之中，收到倒数几把的时候眼神惊恐起来，因为他看见苍不语的手指在最后一柄名为“暴怒”的□□上，指腹皮肤能承受的压力已经到达了极限，下一秒鲜血便顺着刀锋滑落，沿着刀身上凹槽勾勒断断续续的血色花纹。

“都已经是教授了，就不能好好爱护自己吗！”副校长飞扑过去，一气呵成将剩下的两把刀粗暴地塞进刀匣里，气喘吁吁看着血液沿着□□的刀脊蔓延到刀匣上，血迅速地填满了刀匣上的铭文。

路明非紧紧地盯着刀匣里的血线，他在刀匣上迅速蔓延，从暴怒向前，一柄一柄地经过那些华美的刀刃，在它们的表面留下蜿蜒的血痕。

“咚——咚——咚——”血痕竟然慢慢消失了，寂静的房间里心跳声渐大，终于七柄刀剑仿佛吸食了鲜血依次苏醒，它们的心跳交织在一起，有的如洪钟，有的如急鼓，它们本该是世间最暴虐的灵魂，但仿佛被什么压抑住了，只敢发出急促的嗡鸣，像是失去了靠山依仗，对着大人敢怒不敢言的小朋友。

虽然和预想的有些出入，但是副校长还是邀请在场的三位学生进行一场简单的拔刀测试。人影在昏暗的房间里不断摇晃，窗外开始下起小雨，雨水落在玻璃窗上发出轻轻地敲击声，苍不语像是被细小声响吸引的猫，望向不断落下的水痕久久没有回神，他受伤的手指轻轻抚摸系在腰上的玉珏，最后一点残留的血迹在翠色玉面上晕开，丝丝沁入莹润的玉石深处。

这场突如其来的血统测试并没有持续很久。副校长带走了过关的学生和导师，只留下校长和发呆的苍不语面对成绩不理想的学生楚子航，他手上被贪婪刺伤的伤口很快就已经愈合，只留下虎口处浅浅的血痂。

苍不语回过神来，摘下发尾束着的浅青色发带丢给楚子航。昂热温声解释道：“是血统测试。”

“我明白。”楚子航接住发带，开始缠绕伤口，发带上带着淡淡的香气，像是雨后草地上随处可见的野花散发出的香气，清远透亮，却带着丝丝苦涩，“我的血统纯度并没有别人以为的那么高。我被洗血了，一个月内我的血统都不会达到原来的纯度。”

昂热点点头，他们又开始讨论爆血与尼伯龙根计划吗，昂热像一个全然的好老师，在努力地拯救他罹患绝症的三好学生。他与楚子航聊‘进化’，聊‘如何超越凯撒的屠龙记录’，也聊他的‘黄金瞳’。

当他们的谈话进入尾声时，苍不语突然出声，声音清冷，好似玉珠落盘，“可是金色的眼睛也很好看，像永远不坠的夕阳。他们畏惧你的眼睛，是因为他们未曾见过其中的星光。”楚子航倏地抬眸，透过鸦黑色美瞳的遮掩，他的眼睛透出点点熔金般的光点，像是雨夜层层乌云中的星子。

“好了。”昂热拍了拍楚子航的肩膀，“你需要一项荣誉和凯撒竞争这个候选人的席位。他曾杀死一位龙王，你也该有同样的贡献。”

“龙不是他杀的。”苍不语突然说。昂热错愕：“你之前怎么没提起，那是谁？”

苍不语摇摇头，“之前没听你们提起。我不知道，但是再风暴鱼/雷命中诺顿之后，很显然他并没有死，他中气十足地拿尾巴洞穿了我的胸口。”

昂热语气艰涩，“现在校董会已经认定是凯撒杀死了龙王，只给你记了一份辅助的功劳，他们夸你这个辅助控龙真有一套。”

“这个时候是否就不要戏谑我了？”苍不语问，他垂着眸，意味不明地说，“杀死龙王的人绝不可能是凯撒，在我失去意识前，最靠近龙王的人是路明非和陈墨瞳。”

“算了。”昂热沉默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他揉了揉眉心，笑着对楚子航说，“总之，校董会不会把到手的功劳拱手让人，所以你这次也必须全力以赴……就像你以往每次做的那样。”

“明白。”楚子航看着面带欣赏的昂热和正在大口喝咖啡的苍不语回答道，他迟疑了一下又说，“教授，□□能抑制腺苷酸产生的睡眠欲望，半衰期在8~14个小时左右，所以现在喝咖啡确实不利于入睡。”

苍不语面无表情又喝一口，“快回去吧，少管我。”

楚子航听话的向楼下走去，打算离开，到楼梯口时昂热突然叫住了他。他从袖口摸出一柄折刀，递给楚子航，楚子航伸手接住，他注意到苍不语的眼神落了过来，落在了这柄昂热从不离身的折刀上。

“借给你用。”昂热说，“它有杀死初代种的能力，是梅涅克家传的亚特坎长刀折断后，我们用刀头碎片打造的。”他看了一眼苍不语，苍不语的视线正落在刀上，眼睛里倒映着昏黄台灯星星点点的光芒。“这是我们最珍贵的纪念品，所以用完请一定还我。”昂热轻声说，随后行了一个他不常用的军礼。

“是，将军。”楚子航以军礼回复昂热，却在手放下前，深深地看了苍不语一眼。

他走下楼梯，门关上了。侧门却再一次被打开，是守夜人去而复返。他是来和在座的两人来讨刚才的血统测试的。但显然，只有昂热乐意和他讨论这样的问题。芬格尔和楚子航都被刀剑拒绝，而路明非也需要经过严格的体能训练才能拔出四柄。

“最后三柄才是真正的杀器。”守夜人难得有一丝担忧。

“也许下次让凯撒试试。”昂热笑了笑，悠然举起酒杯。

“你自己为什么不试试？”苍不语好像终于与世界接轨，接上了他们的话题，问道。

昂热放下酒杯，望着桌上的刀匣，色/欲和饕餮还散落在外，只有剩余的五把仍安静地躺在匣中，他看着那五把刀轻声说，“我有点害怕。害怕知道自己的极限，怕知道有些事情自己做不到……等等！”

不等他说完，缓步挪到桌边的苍不语便突然伸手，抓起躺在刀匣中的“贪婪”，“贪婪”猛地生出密集的金属龙鳞，刺入苍不语的掌心，鲜血顺着掌心浸湿了剑柄，一滴一滴沿着刀身滑落，然而苍不语没有松手，他将刀柄握得更紧，猛地将“贪婪”硬生生拽出刀匣，“噌”地插进昂热的古董办公桌里。

然而，这一次昂热没有来得及再心疼他的意大利办公桌，苍不语又强硬地从刀匣里又拽出了“懒惰”。他的手掌已经被龙鳞刺穿，血肉模糊，鲜血滴满了桌面，刀锋穿过那些血痕没入桌里，

“等等！”昂热又喊道，但苍不语没有停下。他继续将手伸向剩下的汉八方“傲慢”和太刀“妒忌”，原来纹丝不动的刀开始颤抖，他们仿佛被触怒的活灵又好像无能狂怒的怪兽，他们生出尖刺却无法撼动那只满是鲜血的手半分，苍不语一气呵成将它们也插进办公桌。

“苍！”昂热终于忍不住伸出手去抓苍不语的手，有的时候他常常怀疑，苍兰若是不是也死在了那一日的卡塞尔庄园里，现在剩下的只是一抹叫做苍不语的鬼魂。不然为什么世界上有人会感不到疼痛，也感不到畏惧。

然而苍不语的手已经落在了最后的□□“暴怒”上。“暴怒”早已被惊醒，正如它的名字一般，刀柄上张开赤红的尖锐金属，它发出嗡鸣，好似低沉的龙吟。苍不语在握上它的那一瞬间，他手上金色的光芒游曳至指尖，化作一道金色的小龙，在他之间发出清戾的啸声，将“暴怒”的龙吟狠狠压住，他再一次手指用力握紧，刀锋和着鲜血在空中划出温热的弧度，“噌”地埋入桌中。

但现在已经无人顾及这张诞生于19世纪威尼斯工匠手中的古董家具了。昂热与守夜人目瞪口呆。

“屠龙哪有什么极限。”苍不语轻易地抽出昂热胸口的饰巾，擦了擦手上的鲜血，胡乱裹了起来。他转身，没有再回到他这几日赖以生存的轮椅上，而是缓慢地拖着步子往楼梯走去，他背着身伸出被裹得乱七八糟的手朝两人挥了挥，“只有肯不肯拼命罢了。”

昂热和守夜人面面相觑，谁都没有阻止苍不语离开，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许久，昂热才发出一声痛苦的叹息，“…天啊，这武器还有救吗？我们还指望靠它对付‘大地与山之王’呢。”

“我觉得很悬，老bro。”守夜人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你看很显然，他们连苍都不太对付得了…但是你要想啊，此消彼长，这样苍就很有把握能干掉‘大地与山之王’了。”

“这根本不是一回事！”昂热咆哮。

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夜风很凉。经过上次奠基之井爆炸的校园才被修复了一半，所以显得有些早秋的寂寥。苍不语一步一挪地走出校长办公室，把剩下的烦恼都留给自己着急上火的两位bro。

苍不语经过一片石墙的阴影时停住了脚步：“站在这里这么久，是为了等我？”

黑发青年从阴影中走出来，银色的月光落在他的发梢，为他拢上一层温柔的纱衣，他问：“能走吗？”

“还行。”苍不语慢吞吞走到他身边，楚子航迁就着苍不语的步速，两个人在月光下竟有几分散步的味道，谁也没有开口说话，直到经过安珀馆附近，远远望去安珀馆灯火通明，窗口溢出大片暖色。他们不约而同向那个方向望去，脚步却没有停下。

直到安珀馆消失在身后，苍不语才开口，“你如果一直这么沉默的话，喜欢你的女孩也很容易跑掉的。”

“嗯。”楚子航应了一声，只是示意自己在听。

“苏茜去了安珀馆。”苍不语说，“她把狮心会的秘密告诉了凯撒。”

“我知道。”楚子航说。

“你看起来并不太惊讶。”苍不语歪了歪头，“不生气吗？”

楚子航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看来你不喜欢她，也许和我一样，只是关心狮心会？”苍不语也跟着摇了摇头。“那夏弥呢？”

“最好还是不要了，”楚子航没有回答，苍不语已经自顾自又说了下去，又问起了毫不相关的话题，“她最近是不是手受伤了？”

楚子航突然停下了脚步，他们已经离宿舍楼很近了，巴洛克式建筑的轮廓已经出现在了夜色里，这是学院最早被修复的建筑之一。他注意到苍不语的手上胡乱扎着一块饰巾，已经浸满了鲜血，此刻正一滴一滴地落在他们来时的路上。

楚子航盯着那只手，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说：“重新包扎一下吧。”

苍不语却没什么犹豫，他扯掉手上的饰巾，将自己的手放在楚子航的掌心。楚子航看了看他手心交错翻起的伤口，几乎一瞬间就知道了在他离开之后发生了什么事。然而他并没有追问‘七宗罪’的最后结局，只是用自己同样受伤了的手有些笨拙地解下自己的领带，又将领带一圈一圈仔细缠在苍不语的手上。他的手也不太灵光，替苍不语包扎时血迹同时浸染了他的领带和他手上的浅青色发带，他似乎感到有血液沁入了自己的伤口，让自己的伤痕也跟着隐隐发烫。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楚子航小心翼翼给领带打了一个蝴蝶结轻声问。

“很难形容，是一种感觉。当你看到这个人的时候，快乐就包裹住了你。”苍不语的眼神有一些迷蒙，像是深夜里笼罩着的雾气，又好像沉浸在往昔里的游魂。“当你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你变得不那么像自己了，当你失去他的时候灵魂也跟着离去了，只剩下悔恨。”

“…”楚子航陷入一阵沉默，好像在很认真的思考苍不语说的话，直到他们走到了宿舍门口，苍不语率先推开宿舍楼的大门，锁扣传来“滴”一声，是新的人脸识别锁。宿舍楼和门都是新的，不再和之前的门一样，在打开是会发出“吱呀吱呀”干涩的声音。一切看起来和之前被毁掉的一样，但是终究已不是原来那栋楼了，一切都是崭新的。

楚子航的声音伴随着门锁的声音响起，像是为自己下了一个结论。

“那我有喜欢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1.校长的深夜茶会，部分对话引用于《龙族II》第十五章 罪与罚。

2.苍宝会关注苏茜只是因为那是狮心会的绝密档案。但苍宝确实还是对各种事情都充满好奇心的。

3.最近更新的比较缓慢一是因为不停加班还要在间隙跑医院去看我的眼睛时间不大够，而且上班就对着电脑下班还对着电脑的话最近的眼睛不大吃得消→它最近和昂热校长的脑阔一样都不大好；

二是觉得龙二的剧情一直都跟着原书走，我对龙一和龙三时间线的剧情规划是很早之前就想好的，但是龙二原来想的比较多的是之前阿芙若拉的片段，所以写的时候经常感觉会出现大片的原剧情和谈话类场景，还是想花一点时间考虑和梳理一下，苍宝之后跟着小朋友们到了京城究竟会在这场屠龙里充当什么角色，尽量保持周更，如果眼睛不太好的话可能会两周更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