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阴暗狭窄的隧道钢底皮靴踩踏积水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一队整齐的队伍快速前行,暗红色警戒灯伴随着刺耳的警戒声机械地闪烁。一旁类似站岗亭的坐台边斜靠着两个人,他们浑身被厚重的防护服包裹着,沉重的钢化防化头盔用钢索扣着别在腰间。其中一人从口袋里摸出两支烟,递了其中一支给另一个人,点燃。
“这批‘货’应该是最后一批了吧,等这个月整完我们去地中海度假。”
“带上小珍妮一起么?”
“当然,小布克也会来。”
两人随即相视一笑,先后朝潮湿岩壁上摁灭烟头,戴上了防化头盔,朝着隧道深处走去。
......
“多亏了李白先生,我度过了一个非常美好的夜晚。”
“伪电气白兰,真的非常好喝。”
“你还愿意再和我喝吗?”
“只要那里有酒存在。”
“那是什么?”
“比起我的感冒掺入了更棘手的病菌,这是晚期了。看来还有比我更加感到孤独的年轻人啊!”
“拉达达达姆的故事你还记得吗?故事中的白色火车头是有目的地的,而你也有你应有的终点。”艾莉丝合上书页。
“黎明将至,春宵苦短,少女前进吧,”绘梨衣在一旁轻声俏皮地说道,脸上携带着淡淡笑意,“这本书无聊透顶,这是作者森见登美彦自己说的。我觉得很好看,因为我也很无聊,嘿嘿,无聊的少女幻想着度过绮丽绚烂的一生。”
入学后绘梨衣被艾莉丝邀请加入了学校的文学部,这之后,每个月中旬文学部都得准备一场读书会,所以她俩放课后经常一起泡在校立图书馆。这个图书馆历史悠久,外墙的岩壁有明显翻新的痕迹,据说以前是东正教的教堂,几十年前被改造成了图书馆。图书馆内的座椅还是那种老式的木椅,款式却很考究,椅子靠背边上都雕刻着螺旋的花纹。大约七八米的长木桌,估摸着也是教堂的遗物,厚重而古老,有着清晰的纹路,上面覆盖了一层近年新刷的清漆,阳光撒在上面透露着老木质感。
在图书馆的时光是绘梨衣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光,她没有告诉艾莉丝,她有个神奇的能力——所有的文字,对她来说都没有理解障碍。中文,英文,德语,法语,拉丁文,甚至古埃及文,希伯来文等。所以图书馆内的书籍对她来说不用带着专门翻译的字典也没事,因为各种语法她看过去就了然于胸,事实上此时的绘梨衣完全比世界上任何翻译大师都更能翻译出不同文字书籍的意境与思想。也正因如此,她很享受在各国书籍中畅游的感觉......从飘到呼啸山庄,再到红楼梦......思绪跨过山川大洋回转飘荡,前一秒自己是格林童话中的白雪公主,后一秒就成了西厢记中的崔莺莺,前一秒还在滑铁卢大桥黯然神伤,后一秒就在和小王子的玫瑰说话。
她很喜欢这种感觉,但她又害怕有朝一日世上的书都读完了。
艾莉丝是个普通的商人子女,虽然她的父亲是俄国的石油大亨,但在这所学校她并不起眼,她也是个文静而比较害羞的女孩,平时喜欢的事就是看书,绘梨衣是她进学院以来为数不多的朋友,因为她借给绘梨衣的书绘梨衣每次都会认真阅览并和她聊书中人物或者剧情,以此为契机她问起绘梨衣以前是否读过很多书,得到的回答却是否定的。
绘梨衣被问到自己的家庭时她总会感觉后脑如钝刀反复切割一般,她与记忆间似乎隔着层半透的磨砂玻璃,透过磨砂玻璃,似是两条不同的道路,一条笔直而逐渐向上延伸通往天际,另一条则蜿蜒曲折如林间小道一般幽暗。这便是遇见路之前的记忆。很想回忆起来,她使劲敲打那面磨砂玻璃般的屏障,屏障纹丝不动,也就无可奈何。绘梨衣随即淡淡叹口气,认真地说道:“我有个哥哥,叫路明非。”
艾莉丝当时的眼睛瞪得像个灯泡,卡塞尔学生会主席路明非,里世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虽然目前好像失踪了,然而他那些屠龙传说依然在卡塞尔以及预备学校流传。她正要开口,绘梨衣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眼底闪过一轮赤金流光,艾莉丝呆滞了一刹那后仿佛没问过这个问题,继续和绘梨衣讨论昨日读的散文集。
在爽朗秋日里,莫斯科冷冽的秋风如丝线般裹卷半开的长窗,和苍凉日光搭配出独有的感觉。
离教学楼几百米开外,苏恩曦戴着墨镜,四仰八叉地躺在库里南的后座,那副墨镜里是绘梨衣同学的实时vr监控。奶妈苏撇着嘴一边看着俩小姑娘分享读书心得,一边对着在华尔街奋战的下属发号施令,黑金天鹅的一天就是这么朴实无华。工作了一会儿小腹有些空虚,她将两条腿伸向副驾驶夹起一大包薯片向上一挑,薯片包装划出一道抛物线落在她的怀里。她等不及似的大力拆开包装,将薯片塞满腮帮子。
“老板也真是逆天,还特意叮嘱绘梨衣小公主现在的状态是半个白王,让老娘盯着......她要真是半个白王我一文职人员能顶得住么?不会以为我是某个程序员吧?每次用最认真的语气给老娘布置最离谱的任务,也是醉了......”苏恩曦在吃薯片的间隙嘟囔着,继续看着绘梨衣,“好在小公主还挺乖,希望路明非他们回来之前一切正常吧。”
不知何时,零已在驾驶位上倚坐。
“不要掉以轻心,老板的意思是,有人会把绘梨衣再次变为白王,而那个或者几个人,此刻正潜伏在这学校里。路明非和酒德麻衣已经动身前往黑海,这里我会协助你。”
零淡然地说道。
“好,好!”苏恩曦故意拉高嗓音,隔着座位搂抱着零,“话说咱这可就从奶妈专职成侦探了,有什么头绪么?”
“有,柴可夫斯基。”
“那个家伙不是绘梨衣她们班主任么?”
“是,但他血统有问题。”
“什么问题?”
“报告上说是D级,且没有言灵。”
“这能有什么问题?D级恐怕连卡塞尔都进不去。”
“能进装备部和炼金部,这两个部门靠的不是血统,是这个。”零指了指苏恩曦的头。
“也就是说,是个很聪明的低级混血种?”
“目前来说确是如此。”
“要我用天演给他看个底朝天么?”
“不行。”
“为什么?”
“会有危险,”零转头看向苏恩曦,“老板说的。”
“你觉得我们叁谁最不听老板的话?”
“你。”
“那就对喽,等我抓住机会再用天演把他所有信息都给扒出来吧。”
“......”
“嘛,毕竟我是掌握着三分之一华尔街股份的黑金天鹅,搞个人信息也是一把好手。商场如战场,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苏恩曦松开了零,手指在pad上翩然起舞。
“别急着黑入人家学校系统,以免打草惊蛇,老板说,希望你能学会如何钓到大鱼。”零冷冷地说。
“好好好,小棉袄你就是个没有感情的老板传话机么,但是我已经把柴可夫斯基的所有网络信息都拷贝下来了。弗拉基米尔·弗拉基米尔洛维奇·柴可夫斯基,男,出生于1968年。曾就读于麻省理工生物系,后神秘失踪,这里应该是接触了里世界,之后则是里世界履历......”
“百年一遇的炼金天才,进入卡塞尔学院之后深受尼古拉斯·弗拉梅尔赏识,在研究尼伯龙根与炼金术的关联方面取得重大研究成果......于1994年卷入一场屠龙行动中,至今下落不明?”
苏恩曦读到最后,轻松上弯的嘴角逐渐僵硬,1994年之后,全网都查不到有关这个人的任何信息。
“怎么不读了。”零冷哼。
“那你怎么确定现在这个柴可夫斯基是失踪的那个呢?”苏恩曦不服提出质疑。
“疤痕,只有几个当事人才有的疤痕,或者说烙印。”
“你的意思是,老板也是当事人之一?”苏恩曦道。
零没有说话,这代表她默认了此事。
......
周末学校广播还开着,这会儿正是下课铃声,放的是芭蕾舞曲《天鹅湖》的伴奏。绘梨衣和艾莉丝正在写这个月的文学社周刊,图书馆偶尔有人经过。绘梨衣正随着思绪笔跃连翩,却被一旁的阴影遮挡了光线,她迟疑了一下偏头望去——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老师......今天不是休息日吗?您今天也有事来学校?”绘梨衣道,她倒是不惊讶而是微笑着望向他,因为柴可夫斯基老师平日里是个和蔼之人。
“老师我没事也经常来这个图书馆,这个图书馆藏书非常丰富,而且都是本国文字的原著书籍,我过了你们爱看杜撰故事的年纪,更多时候是去那儿。”他笑着说道,伸手朝右前方的几排高大书架指了指,那是关于各个地区国家的神话典籍以及一些历史书籍典著,“虽然我看的书也有不少有杜撰的痕迹,那也难怪,就像这个世界,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原来是这样,我们在写这个月的文学周刊,老师您能帮我们看看么?”绘梨衣耿直地说道。
“啊,这个恐怕还是找你们的洛娃老师看会比较好,我缺乏文学素养。”柴可夫斯基也是耿直地答道。
“对了,卓娅同学,等会有空吗?”柴可夫斯基道。
“切,好老套的开场白!”苏恩曦看着监控吐槽。
“嗯,有空。”绘梨衣点点头道。
“晕倒。”苏恩曦道。
“好像有个不礼貌的家伙呢。”柴可夫斯基微笑道,随即优雅地打了个响指。
苏恩曦的监控在一瞬间成了黑屏,映在黑屏之上的,只有她无比震惊的脸庞。
......
“卓娅同学,这个图书馆,实际上是我的家,请允许我以家主身份带你参观。”柴可夫斯基一手搭着前胸,一手向旁展开,如同贵族般优雅邀请。
“走。”绘梨衣只简单一声,却如女王降临。
一瞬之间,两个人的身份似乎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连同他们所处的时代。
作者有话要说:领域,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