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闵动作很快,没有在思考方面停留太多时间。
原本是嵇忞想扫他的,没想到对方领悟了错误的意思,最终变成江知闵扫嵇忞的微信二维码。
人流很大,本就狭隘的街道变得很拥挤,江知闵握紧手机,朝他挥了挥手,示意再见,“我电话号码发给你了。”
尽管密集的人流填满了每一处,嵇忞还是轻而易举在第一时间看到江知闵,直到聚焦的主人公背影越来越模糊,与靓丽的光彩融为一体,他才慢吞吞的收回炽热的视线。
随之,嵇忞看了眼最新添加的微信好友给他发来的消息。
平平无奇的列表头像深深栽进嵇忞的眼里,一瞬间,犹如浮光掠影的温柔抚摸着他的贫瘠,心情久久无更新过。
嵇忞咬了咬唇,让持续存在的痛感提醒自己勿自我沉醉,冷静下来后,在系统自带键盘敲下了“好”。
行人几乎每隔五六米就能听到用着方言播放不同广告,期间孩童的哭泣声作伴,大概是求长辈买冰糖葫芦,可是父母不悦,不肯同意,渐渐的,父母辱骂言语掩盖了广播声音。
江知闵和他分道扬镳之后,不仅去看了电动车,还去洗衣机专卖店看了洗衣机。
店里的老板听不懂普通话,只能用常州话交流。
出门在外,江知闵第N次庆幸自己会常州话。
手臂全是纹身的男人盘腿坐着,嘴里吐着白色的烟雾,喝了口茶水润润喉咙,“你现在买就可以当场骑走了,里面电池是满电的。”
江知闵听到这句话,非常自然地联想到的第一个人物是嵇忞,短时间内需要及时作出正确的选择,他表面上若无其事,其实内心的焦灼早已湿了满地。
烟味缭绕四周,不大不小的店被立刻沾染,江知闵往后退了几步,短暂脱离了难以接受的烟雾缠绕,“好,稍等一下,我打电话给我朋友。”
江知闵慢悠悠地走出了店面,等眼眸清晰感应到光线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时候,电话终于接通了。
对方周围无杂音,特别的寂静,嵇忞没有着急说话,江知闵低着头看着白色鞋面,先是轻声叫了他的名字。
“嵇忞。”本人不知道的是,他这个语气很像在撒娇。
眉骨跳动了下,嵇忞似乎意识到了些什么,扯出了一个冷冷的音节:“嗯?”
潮湿的焦灼一点点经过外界作用结成了冰,明明是三十七度的夏天,江知闵却意外感到了由内而发的寒冷。
不知源头的寒冷使他的尾音有些颤抖,“我已经买到电动车了,老板说我可以直接开回去,虽然还没有上车牌。”
“好。”嵇忞像个因罪孽深重,被剥夺拥有七情六欲权力的神仙。
他站在荷花池塘边,注视微微颤动的荷花,青色的池水和深秋一样,孱弱无力,一副病殃殃却无法得到良医拯救的样子。
此幅情景像电影,美中不足的是灯光打得很生硬,吞噬了画面线条优美的特点,原本极具古典色彩,也因为摄影者技术笨拙,导致变成普普通通,激不起任何浪花的作品。
江知闵遇到难以继续的话题,就会不断重复之前说过的话:“一路上真的很感谢你。”
这句话一旦说出口,江知闵的后悔之情无征兆涌上心间,他本人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仿佛精神分裂般,遇到了应激情况,就会分裂出不同的人格。
在未遇到嵇忞前,江知闵的性格绝对不是极度内敛,容易感到含羞的人,甚至别人对他的第一印象评价是“高冷,不爱说话,一字值千金,自身带有着强大气场。”
通话时间不到一分钟,嵇忞貌似领会到了他的欲言又止,“我知道的。”
江知闵心中无数次期盼以前对外的形象快快归来,随后稳住了心,语速降调,开始平缓:“你有事急着回去吗,如果方便的话,我想请你吃饭。”
嵇忞离开了池塘岸,视线重落远方,心中浩瀚的宇宙无人可探知,只要轻微一触碰与外界相接成的屏障,就会沦落到粉身碎骨的结局,谁也不知道他下一个瞬间在思索什么。
他们后来没有去餐馆吃,江知闵先是让他自己选,嵇忞直接跳过了看似高档的饭店,选择了一家平平无奇的自助快餐店。
愈靠近店,江知闵眼睛顿时亮了亮,嵇忞却把这微小的举动放在眼里,静静等待身边人给出反应。
“这家店我曾吃过”,江知闵小声地夸赞,“有品味。”
在无人注意到之处,嵇忞睫抖动两秒,声音产生了割裂,低沉与温柔混淆,“你还记得以前是谁跟你一起在这里吃的吗?”
江知闵眼眸慢慢垂下,也许是回想过很多次那位小男孩,所以在回答他的问题时,没有陷入沉思。
“记得,他是一位很可爱的小男孩,我忘记他的名字,十岁他来我们村庄度假,暑假结束,然后他就再也没回来过了。”
口吻充满着遗憾,江知闵从未跟别人聊过那位男孩离开村庄后自己的感受如何,就连最亲密的外婆也没有透露,他一走,江知闵又恢复了生人勿近的气场。
十一岁躺在县里医院的江知闵只有外婆长时间做伴,外婆平时要下田地干活,下午六点多钟还要顶着烈日,在村门口苦苦等一个小时车,坐长途巴士来到县城。
所以经常是阮阳靠着窗户先睡着了,江知闵还在漆黑深夜里妄想拨开层峦叠嶂的迷雾时,艰难地寻找遗落的碎片,不过记忆碎片总是一去不复返,毫无踪迹。
当初经历的痛苦与孤独历历在目,江知闵突然想赶紧买杯足够冰镇的饮料治疗口干舌燥。
江知闵看他非常愿意听自己讲下去,不计后悔的果实涩苦程度,不免多说了几句:“十一岁那年我经历一场车祸,很多事情都忘记了,模模糊糊还能想起一些大致相处内容,但我早已不记得他的名字。”
说完了陈年旧事,刚刚迁起千涛海浪的心情明显强制收敛许多,以旅客的角度,海岸线和水波接吻,万事万物风平浪静。
正午已到,漫无边际的南国风光突破了以天空命名的这一座庞大的牢笼,缝隙里溢着鲜活的生命力,刹那间,数不过来的链条浑然消散。
嵇忞露出了以真情凝聚的微笑,这一瞬间,真情不仅体现在唇角,还体现在眼波流淌出遮掩不住的愉悦。
严律待己的他没有触碰江知闵一根发丝,尽管理智从始至终都是很脆弱的,嵇忞轻声念出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小文。”
大多数的人都叫他“小闵”,江知闵对此毫无意见,反而有些无所谓。
但,“小文”是那个男孩在滚烫的山谷,为了不被太阳抓住,和身边人一起躲在某处狭小,阴暗的角落里,然后,那个男孩正式给予了江知闵专属头衔。
微风习习,他们不再计较时间长短,挣脱了时空限制,享受富有特征的夏天。
两米远,有一条清澈见底的河流,前几分钟他们就在一米深的流水里嬉闹,尽情的让凉意透过心间,让凉意灌溉骨头。
江知闵衣服上豆大的水珠还未被完全蒸发全是因为贪玩的后果,他坐在冰凉的岩石上,拿着细长树枝,在地面画白色火柴人。
相比之下,嵇忞就成熟稳重很多,只有裤脚边边沾湿了。
巨大的岩石可以承载两个人,嵇忞和他挨得很近,但也不至于手臂贴着手臂,留着些代表男男授受不亲的空隙。
嵇忞专心致志看了他很久,眼睛一眨未有,就这样持续到颈椎有些酸痛,才依依不舍动了动上半身。
江知闵以为他身体不舒服,连忙转过头来,一霎那,双方的眼神制造出奇妙的碰撞。
江知闵有模有样仿照着外婆以前照顾他时候常做的动作,手心覆盖到对方的额头,尝试接收肢体接触带来的消息,边贴心道:“身体不舒服吗?”
嵇忞认真想了想,自己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才回答这问题:“没有的。”
江知闵收回了小孩子之间在也正常不过的的举动,心中的悬石滚到悬崖,又安全无恙的回来。
江知闵主动问他有没有什么想跟自己聊的,毕竟他比谁都清楚嵇忞只能在过万重村呆一个暑假。
等夏天不见了,嵇忞也要随着夏天不见了。
“我可以叫你小文吗,语文的文。”
这个称呼拥有着神奇的柔软,很早之前他就给“小文”称呼设下了严密的限制,亲密且经过自己允许的人才可以这样叫。
即使无文字直观的进行阐述,但甲辰年,七月十四日晚,残缺的月亮在凹凸不平的棱角层挤出了道道月光,化为了浓郁的笔墨,直抒胸臆铭记于心。
所以,至今为止,只有那个男孩得到了入门权利。
久违的称呼被掀起,江知闵不自觉感到酥麻,记忆是有形的,就比如两字的称呼。
跌宕起伏的心境又有了非同寻常的变化,他目光惊了惊,“嵇忞,你是他吗?”
作者有话要说:俺觉得不算竹马文
如果饭不好吃,可以适当骂一下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