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窗户,冷风夹杂着雪粒透过缝隙割过鼻尖,带来清醒的凉意,关越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傍晚时分,天色晦暗,屋内也没有开灯,往外望去却是白茫茫的。
今年南城的初雪来得早,虽说是初雪,但雪花也纷纷扬扬如柳絮,柏油马路上已经积起一层冰雪,随着车辆驶过而留下道道曲折的车辙。
这样的天气应该和床锁死,偏偏她还要继续赶稿。
关越关上窗,认命般继续在书房的桌子前坐下。
身为一名自由插画师,她应该有很丰富地对抗睡意的经验,可经过连续二十二个小时的改稿,她还是忍不住阖上眼睛。
睡意温柔地笼罩了她,关越整个人昏昏沉沉,好像要飘起来了。
小鸡啄米般点头,下巴距离桌面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片刻后她清醒过来,坐直身体,心里在激烈地交战。
最终,正在唱安眠曲的那个小恶魔把呐喊工作的天使暴打一顿,按在地上摩擦,关越放心地失去意识。
下一秒,清脆的骨节移位的声音响起。
关越惊慌地摸了摸合不上的下巴,瞬间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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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护车呼啸而过在医院大门前停下,关越看着医护人员小心翼翼地将她从120转运床上转移到急诊的转运床上。
做完扫描后,护士拿着单子笑着安慰她:“小姑娘别担心,就是下巴脱臼了,等骨科医生来给你复位就好了。”
滚轮划过地面咕噜咕噜地响,天花板上的灯一盏划过一盏。
关越想开口感谢医护人员,一张嘴就感觉到尖锐的刺痛就从下巴处传来。
“呜呜呜?”
一双手探过来,温柔却不可抗拒地将她手的拉下来,明亮的顶灯从他的指缝中倾泻下来,中指指侧的红痣愈加清晰,有人皱着眉问:“下巴脱臼了?”
关越愣愣地抬眼:“啊?”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双眼,无数次出现在她的画纸上。额头光洁,眉眼凌厉,眼皮很薄,半掀起眼帘看人时显得有些冷淡,剩下的半张脸隐藏在口罩里。
声音也与过去清越的少年音色不同,愈加成熟磁性。
徐淮山看清楚病床上的人的脸,难得有些错愕,手掌的力度下意识放得更轻。一双黑色的瞳孔情绪翻涌,他很快反应过来,调整好状态冷淡道:“你下巴脱臼了,需要接一下。
关越迟缓地眨了眨灵动的眼睛,张着嘴吧:“呜呜呜——”
能不能换个医生,谁都行,只要不是徐淮山就好,毕竟谁也不想在这种情况下,遇到前男友。
关越还记得在她说了分手以后,他赤红着双眼,哑着嗓音恶狠狠道:“那你走吧,我们也不要再见面了。”
随后她甩开他的手,登上去往异国的飞机,在她的印象里,他们也的确一直没有相见。
谁知道多年后见面是这样的情景。她躺在病床上捧着下巴只能呜呜呜。
而徐淮山衣衫整洁,洗手服一丝不苟地贴在锁骨下方,只是白大褂套在外面,粘着点点血迹。
“会疼,”徐淮山一寸一寸探查关越的下颌骨,“不过一下就好。”
温热平缓的呼吸喷洒其上,关越瑟缩了下。
细微的动作被徐淮山察觉到,他抿了抿唇,控制着呼吸避开了一些。
余光能看到他浓密的眼睫正在轻轻颤抖,投下密匝匝的阴影,遮住了神色。
关越默默移开视线,本着输人不输阵的想法,不甘示弱地从齿缝里发出一声:“呵”。
就是疼死,她关越也绝不吭声。
徐淮山动作一顿,指尖探入她的唇舌,压住关越下颚,似乎并不在意她的挑衅,幽深的双眸直直地盯住她,挑眉问道:“还记得我吗?”
关越微愣,刚想说“早忘了”,可下一秒,她的痛呼响彻整个急诊室。
幸好医生有条不紊,没有将注意力分到她的身上,继续手头的工作,而头部还能移动的病人,都纷纷侧眸寻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前面看过去。
帘布无法遮挡窃窃私语。
“天,这是忘记打麻药了?”
“那也太惨了吧!”
也有已经刚打了麻药的病人废力地掀起眼帘,昏昏沉沉道:“还好我打了……”
随后是医生的声音:“保持安静,请相信我们南城一医的专业素质。”
徐淮山以牙还牙,从鼻腔里短促地哼了一声。只有这时,才能从他身上看到一点过去恣意的影子。
但关越已经没有还口的力气了,躺在病床上,目光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那一秒,她仿佛看到上帝在朝她招手,两个只穿着纸尿裤的天使绕着他老人家飞来飞去,一圈又一圈。
而那个小恶魔在指着她仰天大笑,打瞌睡直接把下巴给磕脱臼了。
额角发梢上是细密的冷汗,在医院顶灯的照耀下,闪着细碎的光。再往下是纤细的脖颈,有青紫色的血管隐在白皙的皮肤上。
徐淮山瞧见,垂下眼帘,嘴角慢慢放平。
“好了,平时尽量减少下颌关节活动,不吃坚硬的食物,过几天记得来复查,”徐淮山站直身体,摘下手套扔进医疗垃圾桶,“去缴费吧。”
没有回头,没有叙旧,他平静地侧身拉开帘子离开。
护士走上前来带着关越去缴费。
今天初雪加上晚高峰,路况拥堵,医院各部门忙得脚打后脑勺。有病人被推进急诊室,医生护士在一旁喊:“让让!让让!”
关越后退一步避开,似有所感,她转回身,隔着人影幢幢,对上徐淮山的双眼。
他正目光沉静地看着这边,眼中不见过去丝毫热切。
下一秒,徐淮山移开眼神,步履匆匆地迎上那台转运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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缴费之后,关越走出大厅,她的小姐妹唐柚打电话过来:“我说越越,你的稿子画完了没啊?”
虽说是自由插画师,关越更倾向于为科普类书籍的绘制插画,尤其是海洋科普类。
但这样的画稿,相对应的要求会更高,需要一比一复刻自然生物,耗费的精力也更多。
而这次是南城文化出版社旗下的海智杂志,选题是关于西沙群岛周围的珊瑚礁。
这是面向青少年的杂志,关越比起之前更加看重。
有关于珊瑚礁生态系统的细节画了改改了画,甚至于与珊瑚群共生的鱼类和软体动物都要斟酌很久。
“没呢柚子,”关越按了按额角,“打瞌睡,下巴撞到桌子脱臼了。”
“什么?”唐柚极其不人道地发出杠铃般的笑声,“需不需要我来给你送温暖啊?出医院了吗?要不我去接你吧?”
声音从耳畔传来,唐柚长得甜声音也甜,在这样的天气里,倒是给人一种暖洋洋的热闹感。
“不用,这么迟了还在下雪。”关越扬眉笑起来,“你刚刚已经给我送了温暖了。”
“你损我吧?”
唐柚一时语塞,正绞尽脑汁地思索怎么还回去,却听见关越说:“行了,先挂了,我先叫车。”
“等等,还是来点实际的,告诉你个好消息。画展的场地已经找好了,也签了合同。”
闻言,关越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太好了。”
她等这一天,真的太久了。
雪已经小了一些,但气温还是低。出来得急,关越穿的并不不多,现在站在马路边等车,直面冷风,被冻得直跺脚。
但这样也好,虽说冷却清醒,关越不至于困得直接倒进雪地里。
大厅门口的台阶上走下来一对父女,父亲背着粉色书包,小小的挂在他宽阔的背上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手上牵着的小女孩一蹦一跳的,头上的马尾辫也随之一晃一晃的。
关越的目光随着他们而移动,有些艳羡,并没有注意到车道上驶来一辆黑色越野,在她前方停下。
直到车喇叭响,她才看过去。车内灯亮着,男人的面容隐在黑色窗户内,看不真切。
车灯开着,照亮前方一两米,雪粒清晰地在光里飞舞,打着转落下。
可以看见后视镜下挂着的玉石挂件在轻轻晃动,以及握在方向盘上的,修长如玉的手指。
关越眯了眯眼,期待地对照手机上的打车软件,却遗憾地发现她约的车是白色轿车,显然不是面前这辆车。
她暗叹一声,后退一步,下巴埋进柔软的针织围巾,双手拢在脸前轻轻哈了一口气,白雾缥缈,蔓延出去很远。
驾驶座门被打开,有人走下来,关越愣愣地抬头。
医院灯火通明,明亮灯光直直地照在徐淮山脸上,仿佛给他镀上一层柔光。
像是命中注定,电话铃声响起,关越条件反射般接起来,听筒里传来声音:“关女士是吧,不好意思啊,我临时有事,能不能麻烦你取消一下订单?真的不好意思啊!”
男人打着伞大步向前,披风戴雪,脸上平静无波。
那一刻,似乎雪下大了,眼前都模糊,关越忽然想到一句诗——风雪夜归人。
关越目视前方,电话里司机还在耳畔念叨:“不好意思啊美女!麻烦别投诉我啊!”
可她却只能听见男人的皮鞋踩过冰碴子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响。
徐淮山走过来,将关越拢在伞下,问道:“去哪?我送你。”
作者有话要说:
ps:“尽量减少下颌关节活动”参考自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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