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里开着窗，一阵凛冽穿堂风从另一侧汹涌而来。

吹动乔汐微散的碎发，和未来得及系紧的衣摆。

某瞬间，她仿佛觉得自己记忆错乱。

圣诞节那日，她站在桥下，站在桥上一身圣诞套装的贺知许真的有朝她看过来吗？

是不是一切都只是她的臆想。

而真相，是她站在刺骨河水中，看他们站在桥上相拥，五颜六色的焰火在他们身后绽开。

那场焰火，只是虚无缥缈的一场梦。

如今，梦该醒了。

怪不得贺知许对许嘉宁家里那么熟悉，乔汐牵强地扯扯嘴角。

班级里许嘉宁和贺知许引起不小轰动，趁还没人注意到她，她整理了下心情，转身朝楼上校长办公室走。

刚上几级台阶，碰巧遇到从校长办公室出来的祁倬。

冷不丁见着乔汐，他阴沉脸色瞬间转变，笑得像朵花，“诶，乔乔，老师通知你来上学了？”

“校长上午刚回来，我们给你打电话你没接，所以我，贺知许和许嘉宁就先去办公室澄清解释了。”他一把揽过乔汐肩膀，带着她朝楼下教室走，“不过老师办事效率真快，我还没下楼呢，就通知你回来上课了。”

“我，我手机调了静音。”乔汐下意识回他。

可跟祁倬再次走到后门口，刚才一幕幕便倏然浮现在眼前。

乔汐顿在原地不敢进教室，怕同学嘲笑，更怕再看到许嘉宁和贺知许发生什么。

还怕贺知许亲口告诉她，他与许嘉宁互相喜欢，所以他以后要和她保持距离，两人不能再做朋友。

这段友谊，本来就是奢求。

她自不量力同贺知许做朋友，后来又自不量力喜欢贺知许。

可她明明隐藏得很好，那个本子被她锁在家里，怎么会出现在学校？

贺知许会猜到那个本子是她的吗？

乔汐低着头，手指紧紧扒着门框，只觉得心脏钝钝得疼，连呼吸都变得极缓，不敢再往前迈一步。

祁倬没察觉她反常，见她不动，忙用胳膊肘碰了碰她，“干嘛呢？发什么呆，快进去了。”

“我，我先去个厕所。”乔汐语气窘迫。

“咳……快，快去吧。”祁倬视线转向班里，语气跟着变得有些不正常。

他自然而然想到女生每个月都有不舒服的时候，就以为乔汐发怔是她不舒服，没有多问。

乔汐忙不迭跑去厕所，在厕所用冷水洗脸后，等心情慢慢平复才打电话向奶茶店长说明情况。

她表示今天不能再去打工，只能周六日过去。

店长很好说话，告诉她学习要紧，而且她走后那女人在店里撒泼摔了很多东西，奶茶店要歇业一天，正巧在周六日才能营业。

“呼——”挂断电话后，乔汐看着镜子里狼狈的自己，长长呼了一口气。

既然她看到了许嘉宁和贺知许的事，那她就无法欺骗自己无事发生。

在两人开口前，她应该主动同贺知许保持距离，以免许嘉宁误会。

又用冷水洗了洗脸，乔汐走出厕所，踩着上课铃声进教室。

她赶来得匆忙，没带书包没带课本，也没带文具。

讲台上老师锐利如炬的视线缓缓落到她这里。

旁边贺知许察觉到她心思慌乱，拿起桌上笔记本课本和文具递给她：“先用我的。”

“……”乔汐没接。

眼角余光在他桌上熟悉的笔记本上停顿了瞬，她的笔记本竟然在他那儿，他已经知道笔记本是她的了吗？

乔汐呼吸猛地一窒，本能拒绝说：“不，不用了。”

说完后，她转头问后座正要趴下准备睡觉的祁倬：“能借下课本文具吗？”

祁倬抬头，懵懵地看着贺知许停在半空的手。

他俩闹矛盾了？

嗐，管他呢，贺知许这狗东西活该。

“拿去拿去，自己拿，随便拿。”祁倬回神，大方摆摆手。

随后趴在课桌上，继续和瞌睡虫做争斗。

贺知许微微蹙眉，眼底闪过丝不明意味的光。

他悻悻收回手，写了张纸条扔给乔汐。

「你不开心？」

叠好的纸条精准落到乔汐桌上，覆盖住她刚写下的那个字。

她没看，用碳素笔轻轻拨到一旁，继续做笔记。

贺知许薄唇微抿。

又拿出一本笔记本在扉页写，「是担心奖学金的事吗？放心，一切都解决好了，学校说会安排我们俩重考，奖学金也会正常下发。」

「这几天的笔记我抄了两份，一份给你。」

写完后，趁老师回身写板书时，他摊开笔记本扉页，推到乔汐桌上。

乔汐只扫了眼，就合上笔记本，递回到贺知许桌上，小声说：“谢谢，不用了。”

贺知许愣了下，敛回目光。

手指漫不经心地点在笔记本封皮上，眉心逐渐蹙起。

他明显感觉到她的抗拒，好像又回到他与祁倬打架后，她刻意躲着他的时候。

贺知许眼眸黯淡，本想放学向她问清楚，却不想刚下课，就被副校长喊去办公室。

一起被喊去的还有许嘉宁。

他俩一出去，前排祝玥立马回头对乔汐八卦：“瞧瞧，这才是郎才女貌。”

“你说你哪里能比得过许嘉宁？现在看起来，贺知许跟你做朋友都是为了掩饰他和许嘉宁关系吧！”

祝玥掩嘴嗤笑，“我就说谁会愿意跟结巴做朋友。”

“闭嘴。”乔汐放下手中笔，平静盯过去，厉声说：“不管他们是什么关系，贺知许都不是你口中的那种人。”

她从未在班里用这种语气态度说过话，唬得祝玥发愣，张着嘴半晌没想到话回击。

见祝玥讪讪回过身，乔汐才松开桌下攥紧的左手，她缓了口气，鼓起勇气开口朝秦霄借了这几天的笔记。

等贺知许和许嘉宁解决完后，再回班已经放学，教室里只剩秦霄一个人。

“她向我借笔记，你也知道我有洁癖，就拿你的给了她。”秦霄说。

“知道了。”

贺知许声音有些闷。

他头疼地捏捏眉心，想不通为什么她宁愿向秦霄借笔记，都不肯要他的。

放学后，祁倬跟着乔汐下楼，终于看出乔汐心情不好，他没多问。

只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告诉她。

“那个女老师是走副校长后门进来的，根本没资质，据说在家里也嚣张跋扈惯了，非要整咱们三，可巧你和贺知许那天正好撞在了枪口上。”

祁倬冷笑一声，“对了，还有道路监控，竟然说监控被人物破坏全没了。”

“幸好贺知许托关系找回那段监控，不然你和他真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是吗。”乔汐勉强笑笑，“谢谢你帮我去解释。”

“嗐，咱俩谁跟谁，不用总说谢谢。”祁倬用手肘撞撞她。

正走到楼下职员表处，祁倬一脸神秘地拉着乔汐去看。

他指着副校长照片，说：“我就说那天的男人看着眼熟，就是我们学校不经常出现的副校长杨文，据说还是杨佳婷的爸爸。”

“是吗……”

乔汐对此不感兴趣，但还是抬头看了眼。

看清照片后，她缓缓蹙眉。

这个男人……和今天奶茶店里陪女人去买奶茶的人并不是一个人！

或许副校长和女人只是亲戚关系吧。

她摇摇头敛下眼帘，并没有说出这个发现。

—

拖着沉重身体回家后。

乔汐在玄关处换鞋，客厅里乔景安听到动静关掉电视，拄着手杖出来。

“乔乔，那么大的事儿怎么没跟爸爸说？”乔景安声音听起来比平时苍老许多。

灯光从他身后打下来，为他蒙上一层阴影，“唉，今天要不是你朋友来家里做客，我都不知道你被老师冤枉。”

“没事，已经解决了。”乔汐给他一个安心的笑。

随后又问：“你说有朋友来？是祁倬他们吗？”

“不是小贺他们，好像叫杨……杨什么婷。”乔景安皱眉想了会儿，说：“来了三个人，但她们三张口闭口全是变着法子贬低你，我不太喜欢，只留了她们十分钟就借口有事让她们走了。”

“乔乔，以后交朋友，千万要擦亮眼睛，这种朋友不要也罢。”

他摆摆手，示意乔汐来吃饭，“饿了吧，快来吃饭，爸爸今天给你做了炸酱面。”

“你先吃，我去放东西。”乔汐应了声。

她换好脱鞋，走进卧室。

几乎瞬间，就发觉屋里东西被人翻过。

上了锁的抽屉，大敞开着，小锁丢在桌子上。

写字台下是散落一地的糖果，夹杂着那张本该夹在笔记本里的便签纸。

爸爸从来不会不经她允许就进她房间，更不会乱翻她东西。

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只会是杨佳婷她们。

乔汐抿抿唇，走到写字台边蹲下，拿过被人踩扁的糖果罐子，慢慢用手撑开。

而地上的糖果大多被踩碎，她刚捡起，橘黄色的粉末就从她指缝中溜走。

这些全都是她与贺知许友谊的象征，糖果再回不到原来模样，是不是也意味着她与贺知许的友情到此为止？

乔汐一点点拢起地上糖果粉末，眼眶通红，有些遏制不住地想哭。

突然，门外响起乔景安的声音：“乔乔，放好东西没，小贺来了。”

她回头，门缝处的光影影绰绰，像有人走到门口停下。

不用猜，就知道是谁。

乔汐自嘲地笑笑，抬手用手背抹了抹眼角，长呼几口气后才敢答话。

“知道了，你们吃饭吧，我肚子不太舒服，想躺一会儿。”她尽量平稳声线。

少顷，她起身关了灯，门缝光影晃动几下，随即只剩一片黄澄澄灯光。

—

翌日，周六。

今天天色阴沉，乔汐特意早早出门去奶茶店。

一是想利用忙碌撇开那些不该有的心思，二是她怕贺知许会再来。

昨晚她竟真迷迷糊糊睡着了，早醒来已是半夜，爸爸睡下了，贺知许也不知什么时候才离开。

她站在人行道等红绿灯，面前车水马龙，尽是车笛声。

忽然，手机欢快铃声不合时宜地穿插进这些声音里。她拿出手机扫了眼，是陌生号码，本想直接挂断，却鬼使神差点下接通。

电流声过后，少年清隽的声音蓦然隔着电话线传来，带着丝丝缕缕试探。

他说：“乔乔，你为什么讨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