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随云的心沉到谷底。

谢窈在门外站的不久，堪堪到他讲那过去的故事，她来的时候头发还有些乱，衣服也不那么整洁，一看就是临时赶过来的。

平时看上去很和气的一个人，此刻敛下眉眼，竟也给人一种冷如刀锋的割裂感。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令不少人都有些搞不清状况，主要还是这里面的信息量有点大，暂且消化不过来。

胡铁花张了张嘴，他看了看原随云，又看了看谢窈，声音干巴巴的。

“你……你们……”

见鬼了，为什么谢窈会认识原随云，而且，听她话里的意思……

胡铁花打了哆嗦，不敢深想，艰难挤出一句：“这里面是不是有些误会。”

谢窈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胡铁花咽了咽口水，然后下意识得去看楚留香，什么情况啊这是？！

楚留香……楚留香轻轻咳了一下，摸了摸鼻子，面上竟也露出苦笑来。

方才他正要去找谢窈，岂料人还未到，对方就已气势汹汹得赶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一个瑟瑟缩缩的赵大，路过他的时候，悄悄看了他一眼，然后又飞快得低下头，好似干了什么坏事一般。

她面上不发一言，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上次露出这副表情，还是看到石观音栽种罂粟花的时候。

于是他也不说话，出口的招呼被他咽了下去，他默默跟在了她的身边，直到和她一起听到了原随云的过去，此时再看看她脸上的迟疑，哪里还不明白她就是原随云口中的那个前辈。尽管心中早有准备，但在听到谢窈就是那个谢前辈，心里还是有些震惊、茫然和失落的。

原随云颤抖道：“我……我当然记得，我怎么会忘了它。”

谢窈微微蹙起，却道：“是嘛？”

她竟是一点不信！

原随云心脏猝缩，他已来不及去想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在这艘船上，他惨笑一声，道：“难道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一个不仁不义、品性卑劣的人吗，师父？”

师父……

最后那两个字犹如一滴水掉进了油锅，炸得大家不知如何是好。胡铁花倒还好，毕竟是经历过宫九送礼一事的，心里已打过一次预防针了，张三却已然成了一只大笨鹅，呆呆得看着谢窈。

楚留香在心里幽幽叹了一口气。

面对原随云的质问，谢窈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说起了另外一件事。

谢窈道：“我来之前，有人给我送了一份礼物。”

原随云问道：“什么礼物？”

谢窈慢慢说道：“丁枫。”

胡铁花瞬间瞪大了眼睛，楚留香也是心中一惊，再看看原随云，也是脸色一变，但他却没有为自己辩解，这副默认的态度，让楚留香不由心中感慨：原来是这样。

他想起了那天在宴会上谢窈为何会突然离去，恐怕在见到丁枫的一瞬间，她就早已经猜到蝙蝠岛的主人是谁了。

他立刻去看谢窈，出乎意料的是，她的脸上的神情很平静，比他想象的还要平静。

谢窈道：“看来你已明白了。”

原随云已收起了所有情绪，他慢慢站起身道：“是。”

不管事情是不是他干的，只要有丁枫这个人在，他就逃不了干系，况且，他本就是蝙蝠公子，这点毋庸置疑的。

原随云又问：“你要杀了我吗？”

谢窈却道：“不。”

原随云忍不住抬头去看她，尽管他的眼睛本就看不见。

就听谢窈慢慢说道：“等我到了蝙蝠岛之后。”

之后……

原随云心里琢磨这两个字，慢慢笑了起来，道：“您还是和以前一样呢。”

谢窈面色平静道：“你也一样。”

原随云叹道：“看来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了。”

谢窈没有说话。

气氛变得凝重起来，有风吹进窗户，带着大海特有的咸湿气息，一只海鸥从海平线划过，张开翅膀，一头扎了进去，浪头打来。

吱呀～

船体微微晃动，倾斜了一瞬。

就在瞬间，刚刚还一动也不动的原随云猝起发难，四方的大桌子被他一掌掀起，带着沉沉的力道直直飞向谢窈。

其本人更是展翅而起，宽大的袖袍里的手掌陡然肿大一倍余，而且隐透紫红，向她拍去。

“不好，是黄教密宗的大手印！”英万里坐在旁边，一眼就认出，大喝呵道。

楚留香心中一紧，下意识去看谢窈，却见她慢慢伸出了一只手，速度很慢，就像是一位不懂武功之人，随随便便往前一拍，一股骇人的、摧朽拉枯的力量便从她手中迸发出。

“轰——”

翻滚而来的桌子静止了一瞬，随即便如豆腐一般没有任何抵抗力的破碎开。

飞射的木屑中，强横的掌力往前延伸再延伸，直到与原随云的掌力相接，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震得人耳膜轰鸣。

英万里瞳孔一缩，明白这已不是他们能插手的战斗，他大喊：“走！”

他的身形飞快往外退开，连带被他提醒的观众，也随之往外抽离。

楚留香是最后一个出来的，倒不是他不想帮忙，而是他发现自己帮不上。

没过多久，刚才所在的那间屋子直接轰得一下倒塌了，里面飞出来两个人，他们从船上一路打到船帆上，所到之处，是摧枯拉朽般破坏力。

在这巨大的实力差距面前，他们甚至连插手的余地都没有。他们心中苦涩，表情各异，尤其是英万里，想起不久之前自己说过的话，不由暗自苦笑。

底下人心思百转，上面的人也不呈多让。

原随云脚踩在绳子上，海风吹起他的衣袍，他自岿然不动，没了双眼，对他来说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多大问题。一双空洞的眼睛对着谢窈，试探道：“你的武功似乎跟以前不太一样。”

当然不一样，毕竟在你之后，我又经历了一个世界。

谢窈心中暗道，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在最后的世界里，她的武功已经到达了质的变化，她笑了笑，道：“毕竟这么些年过去了，我也不可能一直原地踏步。”

原随云难得沉默了一下。

毕竟他出手，也有一部分是因为他的武功已经达到了当初谢窈的水平，但现在看来，是既低估了别人，又高估了自己。

谢窈眨眨眼，笑道：“你要认输吗？”

原随云道：“自然不。”

身上的袍袖以疾如闪电之势飞出，卷住上面的支架，用力一拉，碗口大的木桩本他拦腰拉断。

咔嚓。

一根主支断裂，搭在上面其他的架子，也纷纷倒塌折断。巨大的白帆从中间落下，暂时隔开两人的视线。

原随云的身影忽地消失在了原地，等他再次出现时，人已到了船头，眼见对方就要回到自己的船上了。

“不好，他要逃！”张三大喝一声，随手掏出身上的珍珠，往他后背射去，

英万里飞身上前，但突如其来的箭矢令他不得不停在原地。

对面，一群手持弓弩，手握朴刀的侍从正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们。

之前见过的小厮，冷冷下令：“射！”

“嗖嗖嗖——”

十多支弩箭朝他们一齐射了过来，顷刻间，甲板就被扎成了马蜂窝。

“老胡，你没事吧。”楚留香仗着轻功好，一边躲闪弩箭，一边还游刃有余得跟胡铁花搭话。

胡铁花躲在一块木板后面，他的轻功不如楚留香好，自然也不能像他这般艺高人胆大的出现外面，而不被箭矢所伤。

他悄悄探出头，立马就有五六支箭往他那儿飞，跟长了眼睛似的，吓得他赶紧了回去。

他奶奶的，怎么净往我这儿射！他啐了一口，没好气道：“没事。”

楚留香松了一口气。

这种弓弩是连发的，一次性可以射出五只箭，而且威力很大，以他本事虽也没什么问题，但是……

他抬头看了看上面的谢窈，还是放弃了插手其中。

那边的原随云已经将飞来的暗器打落，趁着这个间隙，他飞身上前，身上的衣袍张开，一如他的背影。

“公子……”小厮望着原随云的身影，面上一喜，随即便是一僵，他惊恐得发现，原随云的头顶上方，竟不知何时忽然出现了一个女人的身影，无声无息。

那女人在他看见的一瞬间，好似往下瞥了一眼。

瞬间，小厮遍体生寒，下意识得打了一个寒碜，上下牙齿一磕，令他快速清醒过来，用劲全身力气般喊道：“公子小心……”

原随云：！！！

他快速回身防御，但已经来不及了。

一记腿鞭从上而下，重重得打在原随云的身上，巨大的力道，让他如同一只断了线的鸟儿重重摔在地上。

原随云闷哼一声，当场呕出一口血。

现场鸦雀无声。

谢窈轻飘飘得落在栀杆上，居高临下般看着他，锋利的眉眼还未从脸上褪去。

“起来，我知道你没事。”

她声音冷冽，像淬了坚冰。

胡铁花从木板后面钻了出来，看着原随云的惨样，又看了看她。

等等。

你管这叫没事？

作者有话要说：原随云假装的，他没那么严重。

谢窈生气也是因为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