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过一次没有得手，似乎想直接从房顶上跳下来，但瞧瞧四大名捕那不算友善的脸色，又放弃了这个打算。

只要他不下来，四大名捕想扣住他也不容易，这小子武功不错而且狡猾。

杨过在房顶上冲着荣仅道：“荣老板，孤峰天王说魔教想要告诉我的答案在你这里。”

霍休不是死在他的手上，但铲除青衣楼一战，杨过的名字人尽皆知，他无疑是功劳最大的那一个，从此和魔教脱不了干系。

魔教答应杨过告诉他的杀父仇人是谁，也就是当年杀死杨康的人。

其实他最该问杨康的结拜兄弟郭靖，可在此事上，他竟然不相信任何人，反而信魔教的消息。

一是魔教消息太灵通，到处都有耳目，再就是因为魔教不牵扯南宋江湖，杨过更想不到魔教和大明朝廷有什么关系。

荣仅笑了笑，指着四大名捕，摇头说道：“这个秘密让许多人听去也不好，你现在要我和你走，他们也不愿意的，虽然他们全都武功高强，但很怕我跑的。”

杨过咳嗽一声，满不在乎地道：“我只不过问几句话而已，现在无情中了我古墓派独门秘制的毒药，你们不把人给我，那解药别想拿到。”

“青衣楼已经没有了，现在整个江湖都知道了我的名字，说我和魔教有勾结，以后还不知道有多少麻烦，荣老板万一……不回来，我到哪里找人。”

他想说的是回不来，万一荣仅回不来，可能他再找到魔教也没有用了。

四大名捕就算保护得再严密，也不可能真的万无一失，荣仅不会武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商人罢了，杀人总比保护人容易得。

荣仅也悠闲地抄起了手，更是悠哉悠哉，无论两方怎么决定，他都无所谓。

无情看了眼地上那些粉末，嗤笑道：“小兄弟手段不错，只是心肠好了些……”

杨过没有说话，对达成目的似乎很有把握，只见荣仅蹲下来直接把他洒的粉末给捏了起来，放在鼻子底下一嗅，又甩手扔了。

荣仅抬头对杨过笑了笑，道：“有些可惜了，何必把这么好的糖粉乱扔呢？”

杨过听见他的话，那张白皙的脸立刻涨红了，欲言又止，纵然窘迫得很，又只能强装镇定。

他的小聪明有时候能救命，有时候也难免不管用。

荣仅微微弯下腰说道：“无情捕头，你年纪比我还小几岁，却是老江湖了，还请不要为难这位杨小兄弟。”

无情总是一身白衣，虽不良于行，坐在那里却是俯瞰众生，冷冷清清的仙人模样，荣仅和他说话也要客客气气。

“荣老板这么说，在下更无为难之意。”无情讥诮地一笑，转动轮椅面向杨过。

“看在你不存歹心的份上，在下不与你计较，还请阁下相信我等定能护荣老板周全。”说完，无情也不等他回话，轻轻一招手。

其他三人心领神会，铁手追命挡在荣仅左右，冷血推着无情的轮椅，缓步走出了街道。

明宋边境。

无情的人早已准备好了马车，他道：“这一路可能凶险，我们顺国境绕行，整条路线都做好了安排。”

荣仅道：“只说凶险，你们找我到底何事？已经到了宋境，也应该告诉我了吧。”

无情垂眸不言。

荣仅看了看身边铁手追命二位捕头。

铁手追命又都看向他们的大师兄，无情沉默片刻，微笑道：“荣仅，秘密知道太早未必是好事。”

荣仅无奈道：“好，好，为我的性命着想，我现在不听。”

钟四平被带走扣在了南宋境内，为的就是不让他泄露消息，无情和荣仅一行人分坐两辆马车，沿着南宋国境行进。

五日后到了南宋，大明，西夏三国边境。

南宋的边境并不荒凉，很多地方反而很繁华，偏安南隅之国，边境上有曾经繁荣的大城，尤其三处交界之地，商贸更加繁荣，城中风情各异。

西夏常有小股流兵来宋劫掠，也挡不住这里的生意人。

无情这一次没有带两个剑童出来，没有了钟四平，凡事都要荣仅亲力亲为，就算天塌下来，有人要他的命，他也不想再过这种麻烦日子。

五天好像已经到了他忍耐的极限。

第六天，他们在城中客栈住了下来，一大早荣仅就到了铁手面前，他甚至还没有洗脸。

铁手看见他感觉真的像看见天塌了，可他的职责就是要看着荣仅，逃也不能逃。

他坐下等着。

果然，他听见荣仅那温和的声音道：“我现在需要一个能侍奉的人，这里人多繁华，一定找得到，我出的价钱很丰厚。”

“这么泄露出去行踪，你不怕招来麻烦？再多忍耐几天，我们就能赶到汴京了。”

荣仅不作回答。

他横坐在窗台上，折扇抵着自己的下巴，看铁手沉稳老成的脸面露难色，眼中笑意更浓。

窗外的晨光穿透他的衣袖，给他描了一层金色光晕。

荣仅懒散坐在那里，身材虽也伟岸，仍不如铁手高大，武功更是几乎没有，远不如铁手威名盖世。

但每次听他轻描淡写地下命令，铁手都有种面对诸葛神侯的错觉。

他是如何做到当所有人都该围着他转的？大师兄把路线定得如此偏远，就是不想被人知道，他还为了自己舒服非要找人伺候，张扬行事。

铁手忍不住道：“至少我要去请示大师兄。”

荣仅淡道：“我做事从不需要任何人来允许，你尽管去做，若不能让我满意，那就直到满意为止。”

铁手的脸色都快成了铁青色，他从来沉稳，这个荣老板每次都能让他无可奈何，心头气血翻滚。

“还是按他说的做吧。”无情推开房门就在门口说道，他目光清冷，淡淡地看了荣仅一眼。

见到荣仅在笑，无情的嘴角也微微扬起。

很少人会看到荣仅不笑的样子，那双眼睛好像天生就是笑着的，他的笑容仿佛能将你的心都暖了。

“荣仅想要什么就给他什么，你忘了，我等答应过荣老板要照顾他周全，自然也包括起居，不叫他满意，他如何肯和我们走。”

无情转头吩咐追命：“你去办，这件事很适合你。”

“是，大师兄。”

追命轻轻一跃，羽毛般飘出了窗外，几个起伏人已无处可寻，片刻不耽搁。

要他从早到晚只待在一个地方，那真是要了他的命，这样一个差事正好让他跑遍城东城西，大展拳脚。

既然藏不住行踪了，干脆也不再藏。

客栈被无情包了下来，追命在门口立了牌子，招揽过往商旅行人，求买一个机灵的侍从，男女不限，一月五十两纹银。

这招揽的告示一贴出去，不消片刻，客栈门外已经有各色人等来试问，一月五十两虽不算太多，但够得上寻常人家几年花销，寻常的侍奉哪里有这种好事，当然趋之若鹜。

荣仅坐在自己房间的软榻上，清茶配着鲜果，独自悠闲，眼前的人过了一批又一批，却什么样的人都不满意。

追命被折磨了三天，高昂的兴致已经萎靡，他倒不觉得挑人麻烦，而是伺候荣仅太麻烦。他从未见过如此能挑刺的人，变得比以前更加吹毛求疵。

“你到底要什么样的？女的你嫌力气小，男的你嫌不机灵，矮的嫌不够高，瘦的嫌不够重，荣老板，你不如直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逍遥自在酒中醉，追命大捕头，当然也并不是迟钝愚鲁之人，荣仅不会武功，但心思谋划从来叫人不敢轻视。

连无情大师兄都说过：“此人有一天或许不会再是我们的朋友，但也不要做敌人。”

成为他的敌人将再也不会有“安宁”二字。

荣仅忙起身，给追命捕头斟茶降下火气，然后道：“我只是想要一个好用的侍从而已，自然，我的要求是高了些，可要求不高，怎么值得了五十两银子呢？”

一杯茶饮下，追命的脸色和缓了许多。

荣仅用两根食指给他比出一个“十”字，道：“之前是看一个人给你五坛酒，从明天开始翻倍，我给你十坛，这算下来，至少要值几百两银子。”

“好！”追命双掌一击，“荣老板做生意就是干脆，这差事我一定做到底。”

说来这荣老板请人做事，从来出手阔绰大方，专投人所好，哪里有人不甘愿效劳。

追命赚的好酒够他有几个月的口福了，以他嗜酒如命的性子，要是没人请他喝酒，那他花光所有的俸禄都远远不够。

所以没人请的时候，追命很少喝得起好酒，他想要天天喝上酒，只好忍耐那些劣酒的酸味苦味了。

想一想荣家在明商会馆里那些好酒，追命顿时又打起精神。

他将今天最后来应召的三人带上来，荣仅看一个中年妇人，一个丫头，还有个店小二般的人一起走进来，老少男女，一应俱全。

“见过老爷。”

中年妇人对荣仅欠身一礼，脸上的皱纹显得她年纪不小，然而她笑起来却令人觉得舒服，显然是很有经验的大户人家仆妇。

那少女怯场一些，犹犹豫豫道：“少爷好。”她看荣仅年轻，不像有经验的大家仆从那样，对主子一律称呼老爷。

荣仅认得最后那位店小二，他的确就是这家客栈的跑堂，直接到客人这里来应征，不知道他们掌柜的是何看法。

“你在这里拿的钱虽然少，也用不着在你们老板眼皮底下想不安分吧……”

店小二只点头，又摇摇头，不说话。

荣仅绕着店小二慢慢走了一圈，忽然发觉这个年轻人看自己的目光有些奇怪，忍不住搓了搓自己的胳膊，离他远了一步，说不出的怪异。

店小二长得很普通，但不是孟星魂那种隐藏起来的普通，他看自己的眼神充满了好奇，又充满了探究的欲望。

这绝不像是在看将来的老板，反而更像是在看什么从没见过的神奇东西。

“你就没什么要说的？”荣仅问。

穿粗布短衣的店小二深深作了一揖，还是笑。

他的眼睛冰寒而清澈，竟然宛如秋水碧波，叫人看了忍不住觉得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