徊黎将信将疑地将包裹贴在耳畔听了半晌,蹙眉道,“没声音。谢家村把你吓傻了不成?”
闵克也附耳听那包裹,脸色更白几分,“分明就是包裹里的东西在哭,难道你听不到么?”
徊黎笃定道,“听不到。”
闵克道,“那你说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徊黎伸手一指,“分明是从东边传过来的。”
闵克顺他所指看去,白天里支起来晾的衣服挡着看不清楚,花亭东侧拐角处竟还另有一大片白花花墙。两人走到花墙前,徊黎伸手去拂花枝,不想其中似有尖刺,扎得他嘶声缩手。
闵克借月光再一细看,了然道,“原来是栽了片金樱子。这东西花梗上有皮刺,果子上也有小刺,想来是种做篱笆用的...”
他话未说完,忽地一顿,包裹里的半截猫叫得越来越响,越来越凶,“猫叫声更大了,我们别往里走,快回去吧。”
徊黎闻言笑道,“好啊,我就说猫比人强。现在猫神显灵了,叫我们去严惩凶手,你信是不信?”
闵克道,“这东西怪吓人的,万一猫是含恨而死,要咒我呢?要去你自己去,我可不敢去。”
徊黎道,“这猫是你杀的吗?”闵克道不是。徊黎又问,“不是你杀的,那你怕什么?”
闵克道,“这猫虽不是我杀的,但你做过鬼吗?没做过鬼,怎知鬼不会滥杀无辜?”
徊黎抽剑挑开花枝,继续往前走。闵克站在原地气的不住叹气,最后也不得不跟着他往前走。两人在花丛中趟了半晌,竟看到前头有光。徊黎拉着闵克蹲下身子,指着不远处灯光压低声音道,“瞧,我就说是从这边传出来的。”
闵克顺他手指方向看去,只见花墙对面是小渠和花亭。花亭中石塌上赫然躺着一男一女,那女子上身未着寸缕,只穿一条石榴花色下裙,正俯身支在男子身上微微耸动。先前那种凶厉异常的声音竟是从她喉咙里发出来的。
闵克平日里家教甚严,别说活春宫,便是寻常艳词话本儿也一概不敢去看。他脸色涨得通红,他哎呀一声,扭头就要跑。
徊黎伸手按住他肩膀道,“你跑什么?”
闵克道,“这太失礼数,可看不得,快走,快走!”
徊黎蹙眉道,“你不想看,那就听。”
闵克痛心道,“听什么听,你小小年纪竟就学得这样坏,长大了可怎么得了...”
他话音一顿,除那种猫叫似的声音外,同时能听到的竟还有种轻微的咯吱声,像是咀嚼脆骨时口腔内细细延进双耳的声响。
闵克先前想起刘三的话,以为是二夫人在与人苟且,但那男子躺在榻上一动不动,左手软软垂下,分明已经死了。
二夫人的身子痉挛似的猛然抖了几下,而后坐起身来。她不叫了,转而心情极愉快的哼起歌来。
她用一双被鲜血染透的手拢了拢长长秀发,而后款款扭摆着身子,继续用手上血迹一寸一寸地涂脖子与后背。她裸露在外的皮肤让风一吹,便冒起一层寒粒,活像一条柔韧的红蛇。
闵克一动不敢再动,浑身冷汗直冒,一时间竟忘了逃跑。
徊黎瞧他呆愣样子不禁轻笑一声,自己站起身来走出花丛,大声质问道,“是你杀了猫?”
二夫人闻言转过头来,两缕黑发湿漉漉垂在胸前,一张脸已给血涂得猩红,像盖着块大红的喜帕。她支起身子问道,“哪只猫?”
徊黎将手中包裹扔过,二夫人双手一接,面上仍旧是一副欢欣样子。
她将包裹打开,用一双鲜红的手取出那半截小猫,又将钉满铁钉的小小猫头贴在脸上轻蹭一下,仔细嗅闻片刻道,“死了三天,不新鲜,不能吃。”
闵克颤声道,“新鲜的难道就能吃吗?”
二夫人道,“新鲜的自然能吃啦。”
徊黎道,“那你承认这猫是你杀的了?”
二夫人仍旧歪着头坐在那里,似乎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不吃的话,平白杀了岂不可惜。”
徊黎冷笑一声,也不她多说,从袖中抽出匕首朝她胸前掷去,谁知那二夫人往后一仰,从塌上弹起,竟是个会功夫的。
徊黎提剑上前,二夫人也毫无惧色。照理说徊黎手中有兵刃应占上风。但二夫人不知学得哪家功夫,虽内力招式均不如徊黎,身段却极为迅捷柔韧,抬腿一卷便制住徊黎链剑。
徊黎本身武功走得是以攻为守的路子,二夫人却不急进攻,她身子一拧,如蛇般柔若无骨,反从刁钻角度缠绕搏杀,一时间二人竟分不出个高低。
二夫人上身没穿衣裳,闵克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谁知徊黎与二夫人正缠斗之际,突然有一黑衣人飞扑近来,“大胆西域妖人,竟敢伤人!”
他这一叫二夫人反而先乱了心神,被徊黎一掌打中胸口,闷哼一声倒在一旁,抽气不止。同时徊黎反手将剑掷出,细剑连着链子如飞矢一般朝那黑衣人射去,黑衣人在空中猛地一拧身,堪堪躲开剑锋。
黑衣人趁机一掌击出,竟将徊黎右手中剑震得脱手。先前徊黎与琅山派两名弟子对战,一己之力荡开对方两剑都不成问题,此刻竟被黑衣人打落,想不到这黑衣人竟有如此身手。
不等闵克上前支援,外头突然传来三声打梆子的声音,咚、咚、咚地响了三下。
徊黎突然向后倒去,浑身僵直,砰的一声落在地上。
他这一倒,不但闵克吓了一跳,似乎就连二夫人和黑衣人也没料到。
闵克见他倒下愣了一瞬,霎时间面色阴沉似水,随即抽出折扇,向那黑衣人袭去,势要报仇。
那黑衣人轻功平平无常,招式也未见得有多精妙,闵克并未将他放在眼里,谁知那一掌打在身上,竟似他内力全无一般,打得他胸口气血翻涌。
闵克虽自负内功不错,但与这人硬拼内力似乎也不是易事。
闵克见他外功练得却极为刚硬蛮横,只用扇子只怕难抵挡,便捡起徊黎落在地上的长剑,提剑再攻。
黑衣人见他换剑后,招式威力远胜从前,自己远不是对手,且剑招之精妙,堪称前所未见,“少侠究竟是什么人,怎么和西戎妖人混在一起?”
闵克冷哼一声,“去问阎王爷吧。”他剑锋直朝黑衣人面门,这一剑本已击中,谁知刺中的却不是头颅,而是头皮。他顺势向下横挑,竟是将那黑衣人头发连带遮脸面巾直接撕扯下来。
闵克啊呀一声。连忙甩剑。他仔细再看,才看出被他挑落的并非头皮,而是假发。那黑衣人竟是王老四,且还个和尚,“我说这功夫怎的练得梆硬,原来是金山阁的高徒。”
王老四也不再跟他解释,递掌再攻。闵克不敢硬接,凭借自己轻功更高一筹,辗转腾挪间叫王老四运足内力的一掌打了个空。
闵克见他显然已提不上气,耗尽了内力,无力再起,连忙去扶徊黎,“你没事吧?”徊黎垂着眼睛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也不答话。
闵克伸手一探,他鼻息脉搏均在,但就是死了一般,没有任何反应。他朝二夫人怒道,“你这毒妇究竟使的什么妖法,赶快解开。不然他若死了,你也别想好过。”
王老四道,“分明是他打人,你怎么倒打一耙?”
闵克道,“你一个和尚,不守清规,跑到这里与女人厮混,对得起你金山阁百年名声吗?”
王老四道,“我未曾做过一件对不起家师和金山阁的事。二十年前我外出随师父学武,这回是为了剿灭□□才特意绕道来看。”
闵克想起先前连大说起过二夫人还有一子,不想竟就是王老四。他问,“那你为何要冒充长工?”
王老四说着话声泪俱下,“母亲念子心切,常常写信催我还俗回家。直接回来若说舍不得我走,我要如何是好?况且我听说大夫人把持连府,平日里素爱压母亲一头,我才想暗中调查一番。谁知找了许久也没找到账本,这才来拜见母亲。”
闵克自幼没有母亲,见他哭得凄惨,一时间竟有些动容,“既然你这么孝顺,那我也给你个机会。二位赶快解了妖法,我俩也就别过,不再打扰。”
王老四道,“我只会念经,哪会妖法?娘,这要是您做的,您就给他解开吧。”
二夫人道,“我有这能耐,还会被那小妖人打成重伤么?”
闵克“你们虐杀无辜畜生在先,打伤我朋友在后,就是去死,也怨不得我。解不开妖法,你母子两个就一起自我了断吧。”
王老四道,“我不信我娘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你说是她施展妖法,可曾亲眼见到她有什么可疑的动作?”
二夫人被叫得一头雾水,又见他二人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一大通,打断道,“且先不说什么妖法,我不是你娘,不要乱叫。”
王老四扑通一声在二夫人面前跪下,“娘,我是小川,您认不出我了吗?”说罢又去捧二夫人的手。谁知二夫人轻轻在他手心摩挲两下,笑道,“这么大的人了,竟然连自己亲娘都能认错。”
王老四——连川再是思母心切,也看出这女人此人分明对自己一丝慈爱也无,况且哪有母亲在孩子面前袒胸露体、媚态勾引的?
连川脸色红得能滴血,登时向后一缩,与她拉开距离怒喝道,“你是谁?把我娘弄到哪里去了?”
闵克笑道,“我先前只听说过认贼作父,还头一次见人认贼做母,当真有意思。”
二夫人咯咯一笑,她抬手擦掉唇边血沫,伸手拿过一旁绢纱披上,“不知是谁深夜闯进人家闺房来偷窥,我倒看你更像贼。”她又对连川柔声道,“你只知自己有个娘亲,却不知自己还有个小姨么。”
连川呆呆立在一旁,一时间竟不知如何言语。
二夫人道,“我名叫红腾,你母亲名叫白腾,我俩乃是孪生姐妹。白儿平日里最爱研究花草,夫婿死后总有男人打扰,便叫我进来相护,好专心研究重台莲花。”
连川道,“那...那我娘去哪里了?”
红腾道,“今儿一晚上我在外头玩儿,她该到屋里早早歇息了。”
连川道,“这就是了,我娘不会这样。”说罢他又对闵克道,“我看你朋友八成是受了什么伤,不如先扶起来,等会儿让我娘叫个医生瞧瞧,说不定还有救。”
闵克摇摇徊黎,见他垂着脑袋没半点反应,只缓慢的眨了眨眼,也只能暂时答应。
他扶着徊黎跟红腾一并去找真正的二夫人,这才恍然,先前他俩找到半截猫包裹的那间屋子根本不是二夫人的住所,只怕又是那‘混世魔王’做的。
连川上前敲门,小声道,“娘,娘?”他见没人答话,便推门进去,谁是房中竟是一片狼藉,一个人也没有。他面色一沉,“不好,我娘定是给大夫人害了!”
作者有话要说:浅提一下本文的武力值设置,武功高的不一定能打赢,也不存在练了就能无敌的秘籍,类似于打牌的概念,存在相克的情况。